皇上才剛靠近宮殿,迎接他的就是太后一聲震怒的厲吼,他皺著眉,阻止了殿前太監的通報連忙走了進去,只見太后鐵青著臉站著,而他的寶貝皇弟則一臉云淡風輕的坐在一旁。
“這是怎么了?”一見到這景象,他馬上猜到恐怕是皇弟惹得太后大發雷霆。
真是的,前幾天才動員全城官兵找個失蹤的小廚娘,他好不容易才把彈劾的奏折給壓下來,結果安分沒兩天就又弄出事情來讓太后惱成這樣……
太后捂著胸口,找了張椅子坐下,依然是一臉的氣憤!澳懵犅犨@個逆子說了什么?這天下有多少名門淑女,就算是商戶之女我也能睜只眼閉只眼讓他娶了,結果他竟然跟我說他要娶一個已經出宮的宮女!”
身分還先不說,重要的是宮女出宮就是受了恩典,至少都有二十來歲了!
皇上瞄了弟弟一眼,見他臉上沒有任何開玩笑的神色,心中錯愕,但還是先轉過頭來安慰太后。
“母后請消消氣,說不定他是在開玩笑呢!”說著,他瞪眼掃過鳳文熙,讓他把話解釋清楚。
“誤會?這能是誤會嗎?他就是想把我活活氣死!”
鳳文熙無奈的撇了撇嘴,笑著走向前。“皇兄,我是下定決心要娶她的!
“你看看——”太后氣得直發抖,“還下定決心了!你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我的存在?!”
“母后,你言重了!
“是你太輕率了!”
母子之間頓時劍拔弩張起來,兩人都冷著臉互瞪不說話,像是這樣就能夠逼對方先讓步一樣。
眼看情況不太對,皇上于是一臉嚴肅的對鳳文熙說道:“就像母后說的,婚姻大事輕率不得,既然你人都選好了,何不把人帶進過來給我們看看?”見到人之后,到時候要怎么樣就不是皇弟能自己作主的了。
鳳文熙一陣遲疑,他倒不是怕皇兄會對芹香做些什么,而是母后的反彈程度令他有些不安。
嘖!看來他和芹香的好事有得磨了。
當宣旨的太監要她進宮參見皇上和太后時,陸芹香并沒有想太多,所以當她再次踏入這睽違已久的朱紅宮殿時,不僅沒有半分的恐懼不安,反而是帶著一絲的懷念還有欣喜。
畢竟這里是她待了十來年的地方,即使在這里的日子不全是那么的美好,但對她來說還是很值得懷念的。
粗枝大葉的她并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詭異,一徑欣喜的東看看西看看。
太后和皇上都以為會看見一個女子瑟縮的跪地求饒,或者是懇請他們大發慈悲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沒想到被領進來的溫婉女子只是鎮定從容的低著頭向他們問安。
在看見她抬起來的面孔之后,皇上和太后一時都楞住了,就連盧嬤嬤也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竟然是之前被放出宮的四大宮女之一?!
陸芹香一個叩首之后,柔聲說著,“參見太后和皇上,芹香許久沒向兩位請安了,啊,還有盧嬤嬤也好!
太后楞楞的看著她,忍不住把心中的問題給問了出來!扒巯惆,你怎么……怎么會跟文郡王扯在一起?”
順著太后的眼神轉頭,陸芹香這才看見從早上就不見人影的鳳文熙就站在一邊,不禁詫異的驚呼,“王爺,原來你也在!”
鳳文熙眼角抽動,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你這傻女人,本王一直站在這里,你該不是現在才看到吧!嗯?!”最后那個嗯字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好。『媚銈陸芹香,本王還比不上一個站在母后旁邊的老嬤嬤嗎?!竟然這樣無視本王?!
她抖了抖肩,裝傻笑著,“哪能呢!王爺~”
鳳文熙冷哼了聲,不想拆穿她說話時眼睛里明顯的心虛,小心眼的想著回府之后再來跟她算帳。
見這兩個人一見面就像是把旁人都當成擺設一樣,連太后的問題都沒回答,皇上忍不住輕咳一聲,沉聲說著,“好了,你先平身回答太后的問題!
“謝皇上!”收斂了神情,陸芹香站起身,正色回答,“民女出宮之后因為想攢盤纏回鄉,陰錯陽差之下就進了文郡王府當廚娘!
太后微微皺了眉,語氣有些不善的接著問:“你可知道文郡王剛剛說要娶你為他的正妃,對于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蛤?王爺真的說了?!”她一臉的驚訝,馬上轉頭看向鳳文熙,隨即自以為小聲的咕噥著,“明明答應人家先別說的……”
這下陸芹香也明白太后和皇上不是專程找她來敘舊的,低著頭不敢放肆,心里終于有種名為恐慌的情緒出現。
她倒不是怕太后和皇上可能責罰她,而是擔心他就這樣說了出來,太后和皇上會降罪于他。
她的咕噥除了站得遠一點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聽到了,鳳文熙不自在的扭過頭,皇上和太后本來打算一見到人就先給個下馬威的念頭也頓時消失大半。
太后起初是很生氣的,但現在也稍稍冷靜了下來。沒想到文熙要娶的是之前跟在她身邊最久的芹香,這孩子總會認真研究該弄些什么膳食替她調養身子,夏熱的時候,各式涼品變著花樣做,又不敢弄得太涼,有時候就傻傻的站在日頭下等著她。冬日的時候,常常她才剛咳一聲,下一頓膳食就會出現止咳的冰糖燉梨等甜品,這樣貼心又乖巧的人兒,說她會像個狐媚子一樣勾引她兒子,她倒是不信的。
若說是她這個逆子誘拐這丫頭做了什么,那就有極大的可能了!太后斜睨了小兒子一眼,對自己的推測又堅定了幾分。
不是她偏疼一個外人,而是文熙這孩子越大就越不貼心,尤其是出宮建府之后,一年里能見到他的次數簡直是寥寥無幾,如果不是她派人三催四請,他甚至可以大半年都不進宮看她,相較之下,當然是芹香這個總對她噓寒問暖、天性單純的丫頭更加的討人喜歡了。
皇上之前的許多膳食也是出自陸芹香之手,對她自然也是熟悉的,只是現在這時候皇帝的威嚴還是要擺出來的。他沉著臉繼續問:“這么看來你是知道了?但你不過是一個出宮的宮女,年齡比起一般閨秀大上許多不說,而且父母俱歿,家世普通,何德何能可以成為文郡王正妃?”
一聽到皇兄毫不留情的問題,鳳文熙臉上閃過一絲怒意,想出聲卻被皇兄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就只能著急的看著陸芹香,希望本來就意志不堅定的她別被皇兄給說服而放棄了自己。
陸芹香認同的點了點頭,抬頭看著皇上認真的表情沒有半分畏懼的回答,“民女也覺得自己無德無能,但是——民女假如要嫁人為妻,那人是不是文郡王都無所謂,只要他是鳳文熙這個人即可!
皇上咄咄逼人的繼續追問,“話說得這么好聽,只是因為你算準朕和太后絕對不會讓他身無分文、算準你們以后的日子能夠享盡榮華富貴吧?假若朕說,只要文郡王娶你為妻,就將他從皇室族譜上除名呢?”
陸芹香先有些困惑的看著皇上,然后躊躇了半晌才回答,“民女說了,他是不是文郡王對民女來說沒有半分的差別。他身為王爺,民女可以煮魚翅燕窩給他,他身為普通百姓,民女可以熬米湯腌咸菜給他,民女懂得不多,但是民女的娘曾說過,這一男一女成了婚,日子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身為王爺,民女是這七字,他是個平民百姓,民女也是這七個字,不對!若他是王爺,民女還得四處和人周旋,那反而還比較累人呢!”說到最后,她還輕皺了皺眉。
不是她裝清高,她真就是這么想的,假若嫁給了他,便要和那些說話會拐好幾個彎的官夫人或是皇室中人打交道,對她而言確實是比當宮女還要苦的差事!聽了前面,鳳文熙還得意的想著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姑娘,但聽到這最后一句,看到她的表情,又忍不住咬牙。
好!陸芹香你這傻女人,對嫁給他還敢有所不滿挑剔?這筆帳,回去再算!他在心底又默默的替她加上一筆新帳。
皇上和太后曾想過陸芹香可能猶豫或者是清高的輕率答應,卻沒想到她簡單的“柴米油鹽醬酷茶”七個字就讓他們無法再問下去,還有那真心的苦惱神情也讓兩人差點失笑出聲,尤其是當他們注意到鳳文熙聽到這話后頓時變黑的臉色,更覺得這兩人還真是天生一對。
文熙這樣一個頑劣小子,似乎也只有陸芹香這樣的丫頭才壓得住他吧!
只是陸芹香才剛說完話,一陣急急忙忙的腳步聲突然傳來,皇上剛皺起眉,正要看到底是誰那么沒規矩時,一道響亮又刺耳的嗓音就鉆進大家的耳中。
“她根本就是花言巧語!皇上和太后萬萬不可被她給糊弄了!”
越棠雪站在柱后偷聽到現在,心情從一開始的忐忑和得意、聽見他另有意中人時的心冷,到皇上把那宮女給宣進宮里來時的不可置信,上上下下劇烈起伏得讓她終于忍耐不住。
那樣的男子怎么可能說要娶一個大齡宮女?
那樣的男子怎么可能要她不要我?!
他一定是被那個妖女給蠱惑了,才會說出那種話來!她要出來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才不會讓他受到蒙蔽!
這個念頭在她腦子里不斷的盤旋,最后占據她的心,讓她失去理智的做出這種行為。
一見她闖了進來,太后先是皺了皺眉,最后語氣淡然的說著,“越小姐,方才那些話可不是能夠隨便亂說的。”
越棠雪理了理自己有些亂的衣裙,又擺出大家閨秀的氣度來,堅定的說:“臣女明白,但是臣女無意間聽到這賤婢的胡言亂語,認為非得進來拆穿她,才不會讓皇上和太后還有王爺受到欺騙,行為失禮之處,還請太后和皇上原諒!”
眼見只差臨門一腳的好事被這個女人給破壞了,鳳文熙胸口一把怒火熊熊燃起,泠冷的上前一步質問:“越小姐,你說我們被她蒙蔽了,是有什么證據嗎?”
傾慕的人對自己說話,讓越棠雪忍不住雙頰飛紅,如花的容顏更顯幾許嬌媚,定了定神,她振振有詞的說:“證據?憑她這樣一個賤婢妄想成為王爺的正妃,這豈不就是最好的證據?若非被迷惑,堂堂的王爺怎么可能說出要娶一個這樣的女人的話來呢!”
太后和皇上聽了這話都皺起了眉,太后更是在心中感慨,越家這個書香門第怎么教養出這種閨女來,枉她剛剛還覺得越棠雪溫良賢淑,可以成為文熙的良配呢!
陸芹香雖早知她說話尖酸刻薄,但此時聽到她莫名其妙批評自己,又見她面對鳳文熙時和過去截然不同的表現也不禁楞住。
鳳文熙冷哼了聲,臉上的笑容只讓人覺得冷!八慌,難道你就配嗎?”
越棠雪被他這突來的尖銳問話給刺激得連連后退,臉色變得蒼白,小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不敢相信,這樣風采翩翩的俊俏公子竟會對她說出這種話來!
太后雖然對她已經沒什么好感,但她畢竟是尚書千金,又是她發帖邀來的客人,還是要留幾分情面給她,所以出聲喝斥了兒子。
“文熙,對一個姑娘家怎么能夠這么說話!你的規矩都學到哪里去了?!”
鳳文熙冷冷的看了越棠雪一眼,又轉頭看,向母后,欠了欠身后,他張口說起他本不想再提起的回憶。
“比起越小姐,本王這樣的話想來還算客氣,畢竟,本王可沒說過比她更惡毒的話!
越棠雪此刻表情已經是泫然欲泣了,眼眶泛紅,一副柔弱不堪的樣子,在場眾人幾乎都要同情起她來,只有陸芹香和鳳文熙依舊維持著同樣的表情看她。
“王爺你怎么能……”越棠雪難受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