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少爺是到京城訪友,還是準備定居?」
「訪友,中秋過后,便回馨州!
李石榴點點頭,「還不知道紀少爺家里有哪些人,若是需要帶上一些京城名產,我倒是可以介紹上一些!
「父親,嫡母,母親,庶妹,還有一個庶子!
李石榴咦的一聲,「看紀公子年紀也不小了,應該也有家業,居然還沒成親?」
「這……淑女難逑!
自從玉帛懷孕,李家退婚后,李氏就再也不給他張羅婚事了,很好很好,他就不想她給自己張羅婚事。
但也怕她把氣出在云綿身上,所以他花了好大的關系,讓李氏親生的云緞嫁入梅花府的正輔家中,為正輔的嫡長媳——當然不是他自己出面說,而是媒婆出面講的。
當時媒婆說梅花府鄭正輔家里想給紀云緞提親,李氏跟云緞都樂壞了,嫡子正妻,多吸引人。
媒婆也說白了,鄭正輔家中因為被不肖的庶子偷打了金庫鑰匙,那一箱箱的金銀都被換成磚頭,現在真沒有錢,看中的就是紀家能給的嫁妝,紀家的嫁妝夠多,人家才肯娶。
李氏當然覺得嫁妝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不特別提,肯定也少不了,雙方見過面,那嫡少爺既無殘疾,相貌也還過得去,當下遂允了。
李氏認為給女兒說了好親事,云緞也馬上把自己當官家媳婦,氣焰更盛,居然還要云綿跟三織去幫忙繡嫁妝,把妹妹當丫頭使喚。
紀頤溯見兩人掉溝,也不躁進,李氏操辦,他會給銀子。
大喜之日,云緞大紅花轎,熱熱鬧鬧的出了康祈府的府門——對于這個連陸氏都欺負的嫡妹,紀頤溯準備的嫁妝有:按照古禮一百二十抬嫁妝,現銀三十萬兩,就放在紅擔子上,招搖過市,讓大家看看這新娘子多有錢。
此外,陪嫁三房人,這三房人在出行前都收了個義女,個個貌若天仙,隨時等著伺候姑爺,只是這件事情自然瞞著李氏跟云緞。
一群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出了康祈府,乘船兩日后,到了梅花府所在的河驛,沒人知道那河驛居然有水匪——除了紀頤溯以外。
水匪不傷人,不殺人,但把那三十萬現銀跟裝珠寶的抬箱給搶走了。
鄭正輔自然一肚子氣,可是花轎已經進門,客人也都入席,親朋好友席開百桌,總不能說「因為媳婦的嫁妝被搶,我們不娶媳婦了」,他還要臉呢。
絲綢,衣服,香料,全不是鄭正輔家想要的,對媳婦臉色自然好看不起來,而且云緞想必也很快會發現,那個盜金庫的不是庶子,而是他的丈夫,一個會偷家里庫房的沒用男人。
她以為自己攜著萬兩錢銀入嫁,會成為有威信的官家媳婦,卻是沒想到除了預備打賞人用的銀珠子外,什么都沒了,媳婦的月銀一個月三兩,又怎么夠。
云緞給李氏的要錢信,自然是被紀頤溯扣下了——他就是記恨云鍛讓嬤嬤把翡翠閣的例銀換成銅錢放在盆子里,一把一把的抓起,一把一把的丟向他們母子三人,這樣的事情,從小到大不只一次。
用銅錢丟他母親,他會讓她嘗嘗連銅錢都沒有的滋味。
正當紀云緞在梅花府為錢所困的時候,李氏卻是得意洋洋,逢人就說女兒嫁得好。
至于女兒沒來信,也不用意外,她自己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知道官家不想與商家打交道的心里,云緞為了能在夫家站住腳,自然得疏遠娘家一些,這道理她懂,也不怪孩子,只要孩子過得好,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自己女兒嫁得如此之好,對云綿跟三織也就不再那樣看不順眼,再者,若這庶女的婚事談得太差,紀云緞也難免會被笑話,因此對于庶女倒是認認真真說了起來。
爹對李氏終于拿出主母氣度的行為頗為贊賞,幾次跟她說把自己的婚事也找一找,李氏卻是不愿意——紀頤溯完全無所謂,她的記恨造就自己的方便。
想要孩子,讓大丫頭生就好了,庶子嫡子都是兒子,有什么差別,傻子才在意嫡庶,銀子在手才是重要。
紀家的嫡長子,現在可是一進小屋,四人服侍而已,可紀家的庶子卻是年收上萬兩銀子,將來,嫡子的嫡子,也是住間破屋,這庶子的庶子,可是榮華富貴。
再者,萬一娶了正妻,卻是個性子不好如李氏的,不是自找麻煩嗎,他可沒蠹到那種地步。
他其實不介意讓李石榴知道自己為何未婚,但要說,只怕難免提起紀家,又想起她與齊小姐的閨閣友誼,想想算了,一句淑女難逑。
「采香湖不遠處,有個土儀街,賣的是京城東西南北的有趣之物,京城刺繡貼近北方繡法,與馨州不同,紀公子倒可選上一些帶回去給女眷,至于小公子嘛,土儀街也有不少孩童喜歡的玩具,帶個一車回去,小公子玩上一兩年都行!
「多謝李姑娘了!
正當這時,那魚婦的聲音傳來——「李姑娘,公子,過來挑魚吧!
紀頤溯道:「我對這事可是完全不懂,李姑娘作主便是!
「那好!估钍镎玖似饋,走到竹孩后頭,見幾只活魚在網里撲騰,選了兩只,「今年還沒蟹嗎?」
魚婦笑說,「撈到幾只小的,塞牙縫都不夠,都給放回去了,要撈到大的,給姑娘送去?」
「好,要比手掌大,太小的我不要!
「姑娘會吃,我可不敢訛姑娘。」
李石榴回到前頭,拿起丫頭遞過來的手巾擦擦手,「等會就有姜片燙魚吃,味道雖然簡單,但鮮度卻是極為難得,公子可得好好嘗一嘗。」
說完一笑,雙眼彎彎,紀頤溯只覺得自己被她笑得好難鎮定。
不知道她到底是馨州哪里人……
在采香湖偶遇一次已經是難得,總不可能常常遇上,況且中秋后他就要回康祈府,要打聽齊小姐不是幾日就能有消息,若是知道她家在哪,或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樣,總之,就是想問得清楚一點,李石榴這樣大方端麗,又是個天生愛笑的,看到她眼睛彎彎,即使是想起不高興的事情也生不太起氣。
聽到他有庶子卻未娶妻,卻也沒有好奇追問,反而跟他介紹起哪里可以買土儀,真挺有氣度,想到在將軍府吃飯,將軍夫人知道他尚未娶妻,十分驚訝,頻頻問為什么,要不是他說有庶子,只怕就要問他是否有隱疾了。
「姑娘這么懂吃,家里可是做吃食的嗎?」
李石榴跟她的丫頭卻又是同時笑出來。
淡青衣裙的丫頭掩嘴笑,「公子都不知道是第幾個問起我家小姐手藝是否家傳的人了,我家小姐只說得一嘴好菜,不怎么下廚的!
「倒是我唐突了!
「也不算什么唐突!
魚婦這時把姜鍋跟魚片端上,淡青衣裙的丫頭上前替兩人擺好碗筷,就見李石揺拿起長筷跟長杓燙起魚片。
姜鍋煮得噗噗響,薄透的魚片只在水中一過,立刻放入他碗中,夾起來一吃,果然十分鮮甜。
李石榴笑說:「是吧,廚房水缸雖然也能養魚,但至多只能活上一天,鮮度亦是不及這現撈現燙!
「姑娘家里既不做吃食,這本事卻又是從何而來?」
「這倒是不用瞞公子,我家境不錯,祖父愛掉文,家里藏書甚豐,成千上萬,而且有百本書都是極難得的手抄,祖父高價買回,也不是為了內容,便是為了那個「唯一」,喜歡那種「就是李家有,別處找不到」,這些手抄本,倒有不少的孤本食譜,我自小愛吃,七八歲上開始翻書庫中的各種食譜讓廚娘做,其中有二十幾本特別合我心意的,都是同一人所著,石榴館的菜肴,七成從這兒來,也因為是孤本,外頭自然沒人吃過,說來也巧,十三四歲上,無意中發現一本手寫商經,看署名竟和那些孤本食譜是同一人,我既然愛他的吃食,自然也把商經讀透——我娘總說我讀書沒用,但幸好我以前愛讀書,不然哪有今日游湖品魚的時光。」
「姑娘太坦承了……」
「紀少爺主動提起要幫我找齊家姊姊,無論找到與否,我總是心存感激!
原來是這樣啊——紀頤溯剛剛還有種錯覺,以為那叫做一見如故。
聽她否認,內心滋味……說不上來。
原來女人家不只會「是,是,是」,也能如此侃侃而談,只是自己之前沒遇上罷了。
不知道她……說這些也太早,也不過第二次見面呢。
算了,還是享受眼前景致吧。
湖水碧綠,山巒綿延,紀頤溯定了定神,開始問起她京城好玩之處。
她既然愛吃,肯定也挺愛玩,果不其然,說起來滔滔不絕,竟是比那游歷先生詳細許多。
反正還得在京城待上十來天,紀頤溯遂用心記起來。
一方面的確是想見識見識京城景致,一方面卻也是想,這些都是她喜歡的地方,若真有那命運,或許能再見上一面也說不定。
隔日起床,丫頭服侍洗漱后,紀頤溯便坐了下來,讓玉硯給他束發——那些新買來的丫頭,做做二等丫頭的事情還行,至于近身這種事情他可不想交給她們,一看就是粗手粗腳做不好,他可沒耐心讓她們一次一次重來。
玉硯打小服侍他,自然知道他的習性,別說穿衣服鞋襪,梳頭也是沒話說,七八年了,大概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梳好。
戴上發冠,玉硯又伸手稍微整理了一下,「少爺,好了!
男人嗯的一聲。
「少爺,我聽賀福說,昨日在采香湖上,遇見了那石榴館的女東家?」
「他連這都跟你說了?」
「是他跟張大娘說什么燙魚,我去廚房取菜,正好聽到!
賀福不只纏著張大娘做那姜片燙魚,還閑話了一下,說京城真是不得了,一方水養一方人,女子談笑起來真是大方,少爺這么不愛開口的人,也被引得說了不少話,還答應人家幫忙找人呢。
賀福是男人,大抵不懂,但玉硯是女人,懂得可多,不愛說話的男人一旦多話,就是高興,少爺對吃又不是特別在意,高興什么,只怕是對那女東家頗有在意,再者,少爺對外人之事全無興趣,怎會突然主動要幫人找人呢?
女東家不到二十歲的年紀,雪膚花貌,笑靨迎人,要讓人喜歡實在太容易了,可是——
玉硯跪了下來,「婢子斗膽,少爺是不是在意起那女東家了?」
紀頤溯皺眉,神情不太愉悅。
「婢子不敢過問少爺之事,只是那女東家是……是……」玉硯是了幾次,這才說出來,「是太太的侄女,跟少爺定過親的李大小姐,李知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