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纖珞坐在陰暗的地方哭泣著,她從來沒有這么無助過,她的灝辰不在了……
“你在哭什么?”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讓曲纖珞的哭聲乍止。
她抬起頭,看見站在眼前的人,他揚起一如往常溫柔的笑看著她。
她記得身邊的人都告訴她蘇灝辰大多是冷著一張臉的,有時因為談生意需要笑臉迎人,露出來的笑容也不如在她面前的這么真實,只是一張名為“商人”的面具。
“灝辰,他們說你死了!
“胡說,我死了怎么會出現在你眼前?”
“他們送回了你的佩飾!
“我的佩飾?是這些嗎?”蘇灝辰指了指他的發上,簪還好好的插在發髻上,“你每日早晨為我束發綰髻,不會不認得這簪吧?”
曲纖珞看清,是的,是這簪無誤。
蘇灝辰接著拿出荷包,是一只素面的荷包,因為她繡的圖樣總是差強人意,所以她為他做的荷包是素面的。
“看吧,一件件全都好好的佩戴在我身上!弊詈筇K灝辰托起腰帶上的佩飾,他是武人,所以不像那些公子哥佩戴著一大堆累贅的佩飾,身上的佩飾很簡單,只有一塊玉玦還有她送的月季香囊。
“是……是這些!
“對吧,我的佩飾全在這里,還記得這個月季香囊吧!
曲纖珞當然不會忘記說要送蘇灝辰月季香囊時發生的事。
“香囊你一直戴著。”
“那是自然,我答應了你就算死也不拿下的!
死也不拿下……這句話在曲纖珞的腦海中回蕩,想起稍早她接到的那只木盒里,裝著蘇灝辰身上的所有佩飾,就是沒有那個月季香囊。
她喜出望外,認為這是一個疑點,一個她還可以期盼蘇灝辰還活著的疑點。
不……她是傻了,他不就站在她面前嗎?他當然還沒死。
可就當曲纖珞這么想而抬起頭時,就發現蘇灝辰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拼了命的哭喊著,“灝辰,你回來!你去哪里了?灝辰!”
正梅及雁靈都在曲纖珞的房里守著,守了一夜的她們正坐在椅子上打盹,聽見了曲纖珞的哭喊聲才清醒過來,正梅要雁靈去喊蕭氏,自己則上前扶起了曲纖珞。
“大小姐,你醒了!太好了,謝天謝地。”
是夢嗎?曲纖珞拭著頰邊的淚,人還有些恍惚,上天何其殘忍,既然讓灝辰入了她的夢,為什么連在夢里都要奪走……不!在夢里她發現了疑點,那只木盒里沒有香囊。
“正梅,把那只木盒拿給我!
“大小姐,夫人說了不能再把木盒給你,怕你又傷心過度昏厥,大夫說大小姐再不好好調養,孩子會保不住的!
“把木盒給我!聽到沒有!”
正梅見曲纖珞情緒又激動起來,再不敢違逆她,“好好好!大小姐別氣,奴婢這就去拿。”
正梅匆匆的拿來木盒,就怕曲纖珞氣出了什么閃失,接著就見她打開木盒翻了又翻、找了又找,“大小姐,是少了什么嗎?”
“香囊,我做給灝辰的那只月季香囊呢?”
“這木盒從一拿回來就沒有香囊啊!
“是吧,真沒有香囊吧!太好了、太好了!”
蕭氏讓雁靈請來時,看見的就是曲纖珞抱著木盒笑了起來,頰邊還帶著淚,蕭氏以為女兒瘋魔了,她捧著心口上前,小心翼翼的開口,“纖珞,你……別太傷心!
“娘!我不傷心,灝辰沒事的,他肯定沒死。”
“纖珞……”
曲纖珞的淚止不住,但卻是笑著的,她捧著木盒舉到母親眼前,“娘,你看,里頭沒有月季香囊,灝辰答應過我死也不拿下那個香囊,所以那具尸身不是他,灝辰他還活著!
蕭氏也希望蘇灝辰還活著,但她不能讓女兒一直抱著不可能成真的愿望,若那尸身不是蘇灝辰,那么身上怎么會戴著他的貼身佩飾,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香囊在他跌落山崖時斷了。
“纖珞,那香囊可能……”
“不!我不想聽!那具尸身不是他!不是的!”
蕭氏也怕了她,只得順著她的話說:“好好好,不是,那不是灝辰,既然灝辰沒事,你更要保重身子等他回來,好不好?”
“好,我會好好調養,等灝辰回來告訴他,我們已經有孩子了!
看著曲纖珞抱著這么大的希望,蕭氏很擔心,卻不忍再傷害她了。
曲玉芙的馬車來到峣陽茶行前時,臉上一直是帶著忿恨的,直到外頭的人喊了聲,“三少夫人,峣陽茶行到了”,她才恢復以往那虛假的表情,一臉擔憂的下了馬車。
曲玉芙被引到茶行后院時,看見曲纖珞坐在院子石桌旁,盯著石桌上一盆月季花。
曲纖珞聽見曲玉芙的腳步聲,沒打算虛偽的笑迎她,曲玉芙來見她她本可不見的,但她知道曲玉芙就是想看她心碎神傷的樣子,她不想讓曲玉芙如愿。
曲玉芙沒想到會看見曲纖珞蒔花弄草的樣子,不是說她病得都快沒命了嗎?
她當真恨透她了,本想著只要設計讓高承璟娶了自己,即便高承璟愛的人是曲纖洛又如何?可她沒想到高承璟不死心,先前要那些與高家的同鼎做生意的商行不要再跟峣陽茶行訂茶,要逼曲纖珞向他示弱,前幾日甚至又來找曲纖珞,說愿意照顧守寡的她。
高承璟把她這個正妻放在哪里?這一切肯定都是曲纖珞這個無恥的女人誘拐他的,因為沒了夫婿沒了盼頭,就轉而勾引高承璟。
“大姊姊身子可還好?”
“我很好,坐吧!鼻w珞比了比身前的位子,繼續為月季花修剪枯枝及發黃的葉子。
曲玉芙坐了下來,她這胎已經近五個月,早就坐穩了,小腹也明顯凸起,她坐下后就撫著肚子,不吝散發著母親的氣息。
“大姊姊也有孕了,不久之后我們都要當娘了!
聽曲玉芙這么說,曲纖珞放下花剪輕撫自己還不顯懷的肚子,溫柔的笑著,“是啊,不知這胎是男是女呢!
曲玉芙裝得一臉沉痛,但心里在笑,“千萬得是男的,否則大姊夫豈不斷了子嗣了。”
曲纖珞的手一頓,接著握起拳頭,曲玉芙把一切看在眼里,假裝拭淚的抬起手,實則是掩住笑意。
“你姊夫他沒死,別咒他!
曲玉芙知道曲纖珞接受不了事實,更想大笑,但她還是附和著,“我也希望大姊夫他沒死啊,但是……”頓了頓,然后一副寬慰她似的開口,“是啊,我們得懷抱希望,希望大姊夫沒死,雖然那山崖很高,尋常人摔下去不可能活著,不過大姊夫武功不凡,肯定會沒事的,他不可能摔下山崖就死,不會的!
一句又一句的死,一句又一句的摔下山崖,曲纖珞知道曲玉芙是想刺激她,她也懶得再與她多說了,“二妹妹別為我擔心,我沒事的。你已嫁作人婦,平日里要好好服侍夫婿,在事業上你無法幫襯他,他行三,高府管家的事也落不到你身上,但你也不能只做一個清閑的三少夫人,把對我用的心多放一些在二妹夫身上!
這對話放在一般姊妹身上再正常不過,但放在這對根本沒有感情的姊妹身上只覺得虛偽,尤其是曲玉芙,總覺得曲纖珞的字字句句都在笑話她,先是笑話她不像她有家底,可以幫襯蘇灝辰的事業,她可沒忘記蘇灝辰的白米銀號是曲纖珞為他斡旋而來的,也沒忘記千叟宴的長壽禮是出自峣陽茶行。
繼而又笑她無法掌家,即便是高承璟的正妻,但未分家之前她就只是個三少夫人,沒有一點作用的三少夫人。
最后,還要她把心思多放一些在高承璟身上,分明是在笑話她連夫君的心都抓不住。
不過曲玉芙真誤會曲纖珞了,她只是懶得再與曲玉芙多說,想著對她一通說教或許能把她氣走,可沒有曲玉芙想的那個意思。
“你勾引了我的夫君,如今還笑話我?”
“裝不了了?”見曲玉芙不再裝著虛偽的笑臉,即便她說的不是事實,曲纖洛都覺得這樣的她看來順眼多了。
“你不怕我去對外說你的下賤行為,讓你在衢陽城待不下去?”
“曲玉芙,我對高承璟無心,我會對他冷淡是因為我早看出了你喜歡他,我不想蹚你們這渾水。”
“你……”她在笑話她,說高承璟是她不要的,而她卻視若寶貝。
“你說我哪一句話說錯了?同鼎與久蔚的競爭,同鼎算是落了下風,你身為妻子無法為夫君分憂解勞就罷了,還把一門心思用在我身上,想著怎么打擊我。曲玉芙,你沒那么重要,我不會因為你的三兩句話就被打擊得倒地不起!
“你認為久蔚贏了同鼎?最近久蔚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久蔚損失了一些客戶,就如同峣陽之前也損失了一些客戶一般,終究我會再站起來。另外,容我提醒你一句,久蔚的損失占了利的是興亨,你夫家的同鼎可一點也沒有,你要看久蔚的笑話,先看看同鼎目前的處境!
曲玉芙氣不過,可是卻沒有曲纖珞那般伶牙俐齒,她如今能刺激曲纖珞的就只有蘇灝辰的死訊,但看來曲纖珞已經打定主意不相信蘇灝辰已死,她再說這些或許能讓她生氣,卻傷不了她。
“還有話要說嗎?沒有話說就快滾。對了,自從我母親和離后,我與曲府最后的一點點關系都不存在了,請你以后別再來找我,我們的感情沒有那么好!
曲玉芙徹底敗下陣來,而且是難堪的被曲纖珞給趕出門去,她本以為今天來可以看見痛哭流涕或是了無生趣的曲纖珞,卻沒想到會看見懷抱希望、精神氣力都恢復不少的曲纖珞。
曲玉芙悻悻然的上了馬車,手中的手絹都快被她絞壞了,她不想看到曲纖珞好過,最好……是永遠都別再讓她看見曲纖珞了。
曲纖珞的確不是說大話,她說要穩住久蔚的局面就說到做到。
蘇家商隊出發前都有個祭天儀式,如果蘇灝辰在都是由蘇灝辰主持,趁著這個儀式,正好讓所有人看見她曲纖珞并不是在家中憂思度日、心碎神傷,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她不但精神、氣色都好得很,而且整個久蔚都聽她的,她絕對能勝任久蔚商行的代理老板。
果然,對此衢陽城人都對曲纖珞贊賞不已,她雖然有些憔悴,但大致上精神還不錯。
也是啊,哪個婦人死了夫君不憔悴一些的,但她為了大局振作起來,誰說她管不好久蔚的?瞧久蔚不是一如既往,商隊依舊依既定的行程出發嗎?
然而這一切最意外的還是趙玉柏,他先前聽說曲纖珞被她父親幾句話氣暈了過去,還想著婦人終究只是婦人,哪里撐得了蘇灝辰打下的江山,所以他讓人放出謠言說她管不了久蔚,說久蔚里的老人不服她,久蔚如今就像一盤散沙。
一開始的確有幾個客戶轉到興亨來,但后來曲纖珞下了命令,要解約的客戶絕不強留,可以依約書上載明的條件解約,不過來日即便要回頭,也再無法享受同樣的優待。
這個做法的確打消了部分客戶要解約的念頭,但趙玉柏以為這只是久蔚的回光返照而已,不料曲纖珞會那么快就振作起來。
不過他不相信曲纖珞能管好這么大一個商行,他就等著,等著曲纖洛再出一個小過錯,他要利用這個過錯攪出一個大漩渦,把這艘名為久蔚的船給弄沉了。
今日要出發的商隊走的是水路,十艘商船牿滿了貨物要出發,回程時也御載回其他地方所需要的貨物,低買高賣、互通有無,這就是貿易商行所做的生意。
放置供桌的小船離開了碼頭停在眾商船之前,曲纖珞在船上領著后頭的十艘商船祭.天,祭天的儀式不長,焚香、敬酒、念祭詞、再敬酒,儀式就結束了。
只是今日念完祭詞,曲纖珞要洱敬酒時,她還未撒出酒杯里的酒覺得甲板上好似有水漬,她仔細一看,竟是甲板滲水。
“雁靈,有水!”
雁靈似乎也發現不對勁,她往船身一看發現船身的吃水線漲高了不少,知道這艘船進水了,她對著后頭的船夫喊著,“快!把船駛回去!
船夫也急了,急急的搖著槳,但船移動的速度追不上船身進水的速度,眼看著曲纖珞都濕了衣擺了。
“大小姐,我們等不了船靠岸了。”
“那怎么辦?”
“若等船沉了,漩渦會把我們往水底拉,大小姐如今有著身孕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我們必須趁船還沒沉之前下水,然后游回碼頭!
“但我不會泅水。”
“大小姐放心,我會。大小姐有身孕不能跳水,我會先跳下水,大小姐再慢慢沿入水中,我會接住大小姐。”
雁靈是蘇灝辰為她選的,所以曲纖珞信任她,她看著雁靈率先跳下水去,接著便依她說的滑入水中,船夫見狀也棄船跳下水,商船上的人總算是發現祭天船的異狀了。
但水里的是什么人?那可是久蔚商行的女主子,被外男所救那名聲哪能保得。克乙娧沆`還可靠,商船上的人只得喊著岸上的人準備好蔽體的衣物。
當雁靈把曲纖珞救上碼頭時,立刻有人取來斗篷,把一身濕衣的曲纖珞給包了個嚴嚴實實的。
“大小姐,我們先回商行,大小姐有著身孕,著涼不得!
曲纖珞回頭看著江面,他們剛才乘的祭天船已經翻了過來,眼見就要沉了,“把那艘船給打撈回來,仔細查明船身進水的原因!
商行的人這時才懷疑船身進水的意外,有人拋出鐵勾勾住了船身,那小船不大,所以不過五、六個大漢就能扯住,趕在船身整個沉入水底前,被扯回了碼頭邊。
此時段凌滔也趕到碼頭邊,見到曲纖珞無恙這才放了心。
“夫人!
“凌滔,徹查。”
“是,交給屬下吧。夫人先入內更衣梳洗,雁靈,正梅在商行里,你把夫人交給她,別忘了自己先去換身衣裳,還有,記得讓人準備姜湯。”
“是,凌護衛。”
送走了曲纖珞及雁靈,段凌滔對商船喊了出發,商船見危機已除才放心駛離。
看著那艘被拖回碼頭的船,段凌滔凝重了臉色。是誰?竟想要害夫人?
茶行帳房里,曲纖珞斜倚在美人榻上,聽著段凌滔稟報。
自從落水后,曲纖珞又病了幾天,但前一陣子的努力沒有白費,商行總算運作正常沒再出亂子。
正梅端著藥讓曲纖珞喝下,這是她之前落水受了風寒后大夫開的藥,曲纖洛一邊聽著段凌滔的稟報一邊喝著。
“夫人,高三少夫人小產了!
曲纖珞喝完最后一口藥湯,由碗里抬頭望向段凌滔,他原要稟報之前祭天船沉了的事,怎知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曲玉芙小產。
她與曲玉芙沒什么感情,但那終究是她的小外甥,聽了怎能不難過,“怎么會小產?”
“怕是和夫人有關系!
“我?我這幾日都在養病,她小產能與我有什么關系?”
“夫人那日所搭的祭天船舶身被鑿了幾個小洞,只要船身持續進水小洞就容易裂開,那就查不出有人動了手腳,幸好夫人提早發現有異,讓人立刻把船拖回岸上,有兩個小洞還來不及裂開,成了證據。”
“鑿了小洞?商行里的人都能接近那艘船,你可找到人了?”
“是,商行的人都能接近那艘船,但無關的人不會接近。屬下查出曾有一個工人接近過,他的工作無須接近小船所以讓屬下起疑,他也很沉得住氣,這段時間還是老老實實的來上工,我查到后去他住的地方抓人,沒想到他已經早一步被毒死了,桌上還放著一桌吃了一半的好酒好菜!
曲纖珞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商行工人要害她,肯定是背后有人教唆,段凌滔特地對她說了曲玉芙的事,莫非這背后之人與她有關?
“他背后之人是誰?”
“屬下清查他的背景,發現他最近有一個相好,只是商行里的人都只知道那相好名叫月兒,卻沒人見過她!
“月兒?”
“屬下想……夫人想必認識一個月兒吧。”
“這名字十分常見,我的確就認識一個,就是曲玉芙身邊的一等侍女!
“屬下也輾轉查到這個人,所以潛入高府調查,沒想到高三少夫人早就不在高府被送去了莊子,屬下又去了一趟高府的莊子,收買一個粗使侍女,得知高三少夫人與高三少爺吵了一架,在爭吵中撞到腹部而小產!
“這兩人為了什么吵架?”
“那名粗使侍女只聽說是高三少夫人善妒,故意找高三少爺吵架,又因為這個原因沒了孩子讓高三少爺動怒,就送到了莊子!
以曲纖珞對曲玉芙的認識,發生了什么事已不難猜到。
曲玉芙小產雖然是她找高承璟爭吵所致,但兩人的爭吵不該只是一個人的過錯,而且剛小產連休養幾日都沒有就送去莊子,肯定是曲玉芙做了什么嚴重到足以破壞高家名聲的事。
“罷了,這事就查到這里吧,我心里有數就好!
“夫人也認為祭天船的事與高三少夫人有關?”
“我有這么說嗎?”曲纖珞瞪了段凌滔一眼,雖沒有嚇到段凌滔,但他也知道不該再多嘴了。
“是,屬下這就停止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