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新成子鴨極肥者,其大如雉。去頭,爛治,卻腥翠、五藏,
又凈洗,細到如籠肉。細切蔥白,下鹽、豉汁,令炒極熟。
下椒,姜量末食之。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鴨煎法》
趙妃子臉蛋蒼白憔悴,哀怨地盯著面前擺滿案上香噴噴的美食佳肴,一時間只覺生不如死。
嗚嗚嗚,能看不能吃……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
她抬頭望著那個一臉嚴肅的俊美帝王,淚珠兒在眼眶里打轉,抿了抿嘴唇。
“張口!庇钗奶檬稚隙酥煌氚镜冒酌用拥闹啵描偨鹎队竦你y匙舀起了小半匙,有耐性地哄誘道。
“不是說有“鯉魚十八吃”可以吃嗎?”她小小聲地問,瘦得僅剩巴掌大的小臉淚眼汪汪地瞅著他,真是有說不出的可憐。
他只覺一顆心都要疼化了,可想起太醫的千叮嚀萬交代,只得再度硬起心腸,語氣卻還不自禁放軟了七分。
“現在還不行,太醫說你畢竟傷了臟腑,得慢慢養著,現下只能進食些細軟粥水之物。孤答應你,待你大好了之后,一定給你“鯉魚十八吃”。”
“上次也這樣說……”她低下頭,弱弱地吸了吸鼻子。
宇文堂眸里盛著滿滿憐惜和不舍,險些就沖動地依她了,可終究是自制力強大的一代帝王,在覺察到自己心軟的剎那,就當機立斷地別過頭,不去看她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大手堅定地將那匙白粥往前一送!
“吃。”
趙妃子最后還是難以抗拒饑腸輔輔,含淚張口吃掉了那匙白粥。宇文堂卻為此龍心大悅,喂食的樂趣越發蓬勃旺盛,很快地一匙接一匙,轉眼那一玉碗的白粥就空了。
“飽了?”他笑吟吟地將空空如也的玉碗丟給一旁的侍女,接過在盛著茉莉花水的金盆里打濕擰干了的明黃帕子,擦了擦手。
“沒飽!比揽p都不夠。
他笑容一僵,俊臉閃過一絲尷尬,微蹙眉道:“你脾胃還弱著,不可過食,別鬧性子!
“我沒鬧,我就是……餓!彼廴τ旨t了,低聲咕噥。
好掙扎……宇文堂心狠狠一抽,他努力深吸了一口氣,才能繼續維持冷著的臉色。
“來人,撤膳。”
原以為就算不能進食,讓她聞聞味兒,望梅止渴一下也好,卻沒料想他這自以為貼心之舉反倒是火上澆油了。
趙妃子吞了口口水,眼巴巴望著那整案的精美佳肴又被抬走了,一時之間只覺生無可戀,豆大淚珠兒不爭氣地滾了出來。
真真虐心啊……
“別再看了,再看孤也不會由著你糟蹋自己的身子!彼氐。
她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索性扯過錦被蒙住頭,躲到龍榻角落里眼不見心不煩去了。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哼!
宇文堂被她幼稚至極的舉動惹得忍俊不禁,低低笑了起來,“傻姑!
盡管外朝還有諸多繁瑣擾人的國事待理,可也不知為何,他卻寧可坐在榻畔看著她鬧別扭,總覺得,此刻心里有說不出的寧靜平和,有種近乎溫暖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摸摸左胸口,掌心下的心跳得沉穩卻歡快,帶著一股言說不出的喜悅。
“孤,這是怎么了?”
這答案,連他自己也回答不出。
“等我好了一定吃“鯉魚十八吃”!辈恢獛讜r,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小人兒又自錦被里冒出頭來,鼓著臉蛋認真地對他道。
……小肉球,你到底是對“鯉魚十八吃”有多堅持?
宇文堂不由失笑,深邃鳳眸里漾動著不自覺的寵溺,“嗯!
“拉勾!彼斐瞿勰鄣男∈郑≈割^微勾,嚴肅地道:“騙人的就罰吃一桶謝水!
“……”
她的小指往他修長手指方向靠,還不知死活地碰了碰。
“小肉球,”宇文堂陣光深沉的盯著她,語氣刻意冷了三分,“你——為何不怕孤?”
這世上還沒人敢在他面前胡攪蠻纏的,她倒是天下第一人了。
“怕呀!泵髅魇浅鎏粜友,卻圓滾滾得可愛的眸兒瞅著他,想也不想地重重點頭!昂芘!
“那你還在孤面前胡鬧?”他是真不明白,蹙眉道:“就不怕孤厭你棄你,甚至一怒之下把你砍了嗎?”
趙妃子反倒被他問住了,啞然地呆望著他。
是啊,為什么?
自己明明畏他如鼠,明明他眉一挑,她就嚇得胃直抽抽,可是不知怎的,她心底深處就是知道他不會傷她、害她……
這是為什么?
見她陷入深思的臉蛋越來越糾結,甚至像是牽動了傷處般地臉色有些蒼白,宇文堂心下一痛,想也不想伸出小指,緊緊勾住了她已然悄悄縮回去的小指頭。
“孤應了!
她愣愣抬起頭。
“只要你往后都乖都聽話,什么都聽孤的,孤就待你好,”他語氣溫柔了一絲絲!耙恢贝愫!
“阿妃會乖!”她那雙杏眼晶燦燦地亮了起來,溢著滿滿驚喜歡然。“以后都聽話!
宇文堂在這一瞬,心都軟成了一汪春水……
他真想緊緊地把這可愛得厲害的小人兒給揉進懷里,或是索性將這又軟又香又憨甜,還總勾得人心里一陣陣麻癢難禁的肉球兒,給一口吞進肚里去。
這樣,她就會永遠保持現在這樣,天真憨傻干凈喜人,永遠不會變成后宮里那些面甜心狠、手段毒辣的蛇蝎女子……
他眸光一黯,沖動地將她連人帶被地抱住,俊美臉龐埋在她溫軟的頸項間,吸嗅著她若有似無的少女甜香。
純凈、清甜,還帶著股果子的香氣……
“小肉球,不要變,”他嗓音瘡啞低微,隱帶一絲苦澀與祈求,“只要你不變,孤就能將你留在身邊……一輩子!
——不論是以寵物,還是以寵妃的身分,不管是什么都好。
大周皇宮華麗卻寒冷得像帝王陵墓,他的父皇早在十數年前已厭惡地撒手拋棄了這一切,尤其在畢生唯一心愛女子下嫁魏國前帝后,這塵世間的所有就再不值得眷戀回首,包括他這個親生兒子。
這皇宮很大,很冷,里頭滿布魑魅魍魎,鬼影幢幢,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血肉成泥……他六歲登基,咬牙隱忍五年,才終于將父皇留給他的人馬和皇家暗影全數收攏馴服于麾下,并將他的母后斷其爪牙,逼拘于漪紫殿中,而后,慢慢收拾偌大江山于掌中。
至今,大周勢力他盡得個中七八,其余三成卻仍舊在贏家手里……
他,絕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再試圖掌控、架空他。
——而小肉球,孤可以放心將后宮、將孤的背后交給你嗎?
宇文堂深沉的眸中有一絲期盼與迷惘。
……君上,你很冷嗎?
趙妃子清楚地感覺到了道個緊擁住自己的俊美帝王,身軀輕顫著,似乎不勝寒苦,有著前所未有的脆弱……她沒來由胸口一疼,鼻頭酸楚發熱,心中憐意大生。
他這么年輕就當了君王,就得扛起這么大的一片家國,北人多剽悍,也不知他是得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花了多少心血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她想起在來程上遇到的那場可怕刺殺,那一波波豺狼惡鬼般的攻擊,似乎不死不休。
他雖然是高高在上尊貴無匹的帝王,可終究是血肉之軀,終究也只有一條性命。
她驀地打了個寒顫,抬手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嬌軟的嗓音里滿是堅定。
“君上別怕,你還有阿妃,不管發生什么事,不管有多少人想傷害你,阿妃都會待你好,我一輩子陪著你!上吊拉勾,一百年都不變!”
他高大身軀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一時癡了……
趙妃子被他陣里的錯愕茫然和忐忑看得心頭一跳,腦門子忽地一熱,小胖手自有意識地捧起他俊美得令人心折的臉龐,在他柔軟美好朱唇上重重蓋了下去。
“啾!”
蓋章,契成。
片刻后——
離開了主殿后,宇文堂暈暈晃晃地回到了自己“暫居”的配殿內,一張皓玉般俊美的臉上仍是神魂未屬,傻傻地膝坐在玄玉案前,對著堆滿案上的帛書視而不見。
好一會兒后,他才遲疑地伸出手,指尖輕輕碰觸仿佛還微微麻癢發熱的唇瓣,上頭宛若猶有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