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別再引經據典了,你再念下去我都要以為是捧著書本的老學究來了,你就饒了你元善哥哥吧!我可是背書背怕了。”管元善捂著耳朵,假裝受不了。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既然皇上派管二哥南下查案,你就該親力親為深入探查,巡撫大人不出面,群龍無首難免失了分寸!毖瞄T有事各管各的,誰也不服誰的瞎鬧。
裘希梅離了丁府以后,受聘當巡撫大人幕僚,一出了大街便住進巡撫衙門后頭的一排官舍,有獨立的小院子和廚房,靠近賣雜貨的西街,后門一開便能買些米糧菜蔬。
原本管元善希望她住到自己購置的私宅,一來他可以天天見到她,好培養感情,不致生分了,二來也能解決他娘的“戀童癥”,她那雙弟妹有不花銀子的“奶娘”帶,省得他們在談情說愛時突然冒出兩個煞風景的小蘿卜頭。
可是裘希梅堅持上下有別,既然當了巡撫大人的幕僚就該以衙門為家,哪有住在上司家的道理。
拗不過她的管元善只好鼻子一摸安排她住進官衙,并暗中叮囑守衛定時巡邏,里外封得像鐵桶,不準有宵小或歹徒靠近官舍半步。
只是他還是不放心,干脆自己來了,打著關心下屬的由頭一早就來敲門,然后一來就賴著不走。
“你當文師爺、樓通判、牛典史和成主簿他們是吃白食的?若事事要我來費心,他們還不如回家砍柴!彼W羅這幾個家伙是來辦事的,可不是養祖宗,該干活地一個也別想懈怠。
文道同、樓西園、牛無為,成秀四人分別在不同的地方辦差,暗自收集官員貪員的證據,可莫名地同時打了個哆嗦,背脊涼颼颼的,好像有陣不明陰風剛從背后吹過。
“那我呢?我該做什么?”仍做男裝打扮的裘希梅不希望坐領干餉,她良心有愧,心是虛的。
她想靠本事賺取應得的銀兩,而不是等人施舍。
偏了偏頭,他故作思忖地搓搓下顎,“等把各處的帳冊湊齊了,你再做文書列案,一一對比差了多少,所差的數目又去了誰的手中,誰和誰同流合污,誰又只手遮天,貪下一筆筆稅收賑銀!
“這不容易,江蘇的官員向來連成一氣,很難看出幕后的黑手往哪里伸,你若要抽出線頭,先要改變原本的同氣連枝的狀態,讓他們各自防備,互相猜忌。”這世上最禁不起考驗的是人性,利益當頭誰都想分一杯羹。
管元善一聽,雙瞳發亮!敖系仡^你熟,你說要怎么讓他們起內哄,相互攻訐?”
誰也不信誰自然產生裂痕,再出現個內賊立刻人人自危,為求自保互捏把柄,防著別人對自己下黑手,你疑心我,我疑心你,疑來疑去生暗鬼,此時再放出風聲,說某某人向朝廷投誠,夾帶著大量證據告發地方官員,那時耐不住內心恐慌的人就會紛紛冒出頭尋求解套之法。
“鹽和米糧!
“鹽和米糧?”
“鹽走漕運,從水面過,河有河匪,米糧用車載運,走陸路,山賊肆虐,往年上奏的奏章都以兩匪為患來隱瞞短缺的銀兩,我們不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人劫下他們私扣的財物,讓他們窩里反。”丟失了銀子誰能不著急。
甲說你干么搶我的銀子,乙說你偷我的鹽,他說他沒搶,我說我沒偷,雙方干瞪眼,互起嫌隙。
“妙哉!我馬上讓莫曉生去連絡人,讓他干票大的……!希兒小心,你怎么走路都走不好,左腳絆右腳差點跌個倒栽蔥!边@腰真細,柔若無骨,不盈一握。
“……管二哥,我站直了!泵髅魇撬焱冉O了她。
“喔,站直了,很好很好,沒傷到吧?”她跌得角度不對,應該絆她右腳,他站在左邊接住她。
裘希梅加重語氣!拔沂钦f你的手放錯地方了。”
“沒錯呀,我的手好好地,沒事沒事,你不用擔心,你很輕,沒壓傷我!彼韽婓w壯不怕壓,只是她好像瘦了。
“管二哥,我沒跌倒,也無傷著,你可以放開手了,男女授受不親!彼窒胱脚恕
沒往男女情事上想的裘希梅只當他又閑著沒事找人來鬧,可是還是鬧了個大紅臉,微微發燙。
“哪來的男女,分明是兩個男人,我當你是兄弟,咱們勾勾肩、摟摟背,巴山話夜雨……”勾著勾著就勾出情,摟久了成習慣,親親熱熱地變成一家人……
“管哥哥,你又來蹭飯了?”
門口傳來軟綿綿的甜糯嗓音,神色微僵的管元善肢體稍硬地挪開放在裘希梅腰上的大掌,笑得開心地轉過身,低頭一看沒有灶臺高的小人精,內心好不悲涼。
“是啊,你家的飯好吃!彼馨阉圻M包袱里嗎?換馬不換人連夜送往邊關當奴工。
“姊姊賺錢很辛苦,管哥哥你不要吃太多,我和希竹還要長大,飯被你吃光了我們會餓肚子!币浑p大眼水汪汪,小臉皺巴巴,一副小可憐模樣的裘希蘭讓人看了好心疼。
“……我下回帶一袋米來。”天大的冤屈呀!他吃他們多少米?不過兩碗飯,幾筷子青菜,半盤豆腐和幾塊肉而已,以一個大男人的食量真的不多,能吃窮他們嗎?
管元善在心里喊冤,他瞪……不、是看著五歲的小姑娘和他大眼瞪小眼,他心里是狂風直掃、雷電猛打,這么個小丁點的人兒,為什么這么古靈精怪,每回都來壞他的好事。
瞧她那多無辜的表情,好像他是做惡多端的壞人,偷了他們的雞,宰了院子里養的羊,還把他們睡的床板給拆了帶走,他簡直可惡到人神共憤,天理難容,人人得而誅之。
“還有熏雞和腌肉,烤羊腿、豬肋條,我們都吃完“。”裘希蘭扳著蔥白小指一一數著,還想著落了什么。
她是來討債的吧!“柴呢?要不要送幾車,大白菜裝個幾簍,你愛吃兔肉再拎十幾只野兔來,別忘了河里的大蝦和肥魚,你姊煮的魚湯鮮美極了,聞者口涎直淌!
越聽眼睛越亮的裘希蘭吸著口水,點頭如搗蒜。“麻煩你了,管哥哥!
“你還真不客氣呀!”他忍不住笑出聲,大手揉揉她梳成雙丫髻的頭頂,一臉被打敗的無奈。
“應該的,你天天來蹭飯,我天天看到你,我姊姊說不食嗟來食,你吃我們的,付出微薄代價也是理所當然,我們又不開救濟院,沒法救濟你!彼愕煤芫,一點虧也不肯吃。
“你……”這還是小孩子嗎?根本是成了精的童妖,一張口成串的童言童語讓人啞口無言。
一個哭笑不得的翩翩公子,一個扁著嘴的可愛小女娃,兩人年歲差上一大截,管元善若早點成親,他的孩子也有五、六歲了,這一大一小竟然還能斗起嘴來,看得一旁炒菜的裘希梅忍俊不住,噗哧一笑。
“姊姊,你煮好了沒,我肚子餓。”裘希竹揉揉惺忪睡眼走了進來,衣服穿了一半,一半掛在身上。
“怎么不穿好再出房門呢,姊姊不是教過你要自己穿衣穿鞋嗎?”他都五歲了,不能事事有人幫他做。
“我不會嘛!”他軟著嗓音撒嬌。
裘希梅一看弟弟呆呆的模樣,心一軟,放下炒菜的鏟子,幫弟弟將手伸進袖子里,一拉、一攏,立刻衣著整齊。
“弟弟笨!濒孟Lm拉過弟弟的手,要他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他不服氣的辯白!拔抑皇窍矚g姊姊幫我穿嘛!”
只是喜歡……只是喜歡……看著姊姊疼愛弟弟,弟弟愛護姊姊的和樂樣,管元善幽深地黑瞳閃動一縷縷柔意,他嘴角彎了彎,神情是難得的溫柔。
“我決定了!彼舐曇缓取
決定什么?三雙長得神似的黑溜大眼齊齊往發了瘋的男人瞧去。
“我也要搬進官舍和你們當鄰居。”近水樓臺先得月,他不信朝夕相處下會擺不平裘家姊弟。
“咦?”為什么?
“。 彼麤]事做了?
“喔!庇謥聿滹埩。
關于管元善的決定,姊弟三人不予置評,他們安靜的擺好碗筷,秀氣而文雅的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