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陽哥哥,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得怪那個忘恩負義、狼子野心的人!”想到傅容云的所作所為,傅元瑤的憤恨又起,覺得一劍殺了他還真是太便宜他了。
聞言,傅元陽只是澀然一笑,默然不語。
見他不出聲,傅元瑤薄嗔又問:“既然好不容易回來了,為何又要隱瞞身分,不早點與我們相認?”
“我受困絕谷多年,并不清楚這些年來傅家莊的變化如何,家業是否已落入傅容云的手中,也不知曉你有無受他所制,是以特地易容,暗中觀察,以免打草驚蛇。”輕聲解釋著自己這些日子來的隱瞞,隨即又狐疑的反問:“這些天來,我發覺你與傅容云似有不合,處處掣肘他,這是為什么?”
他與爹親雖受傅容云的奸計所害,但她應不知情兇手是誰,為何卻好似對他早有防心?
提起那個忘恩負義之人,傅元瑤嬌顏含煞,冷聲哼道:“當年爹爹慘死,你又下落不明,大家都認為你是兇多吉少,請了一堆和尚、道士來為你們念經超度,我不肯相信你也死了,一個人難過地躲在假山后偷哭之時,本是四下無人的后園卻突然傳出奇怪的笑聲,于是我探頭偷瞧,卻發現竟是傅容云在笑!
“可能是他以為莊內上上下下所有奴仆全都忙著在前廳處理喪事,四周無人才終于笑了出來,卻不知我正躲在假山后將他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底。
“他的笑雖極為壓抑,卻難掩臉上的歡喜、興奮,讓我瞧了不禁心寒,害怕莫名,加上日后他又迫不及待的想接手傅家名下所有的商號與產業,并在喪期未過便急忙討好與你有婚約的柳夢涵等等一連串的事,這才使我深感有異,因而起了疑心!毕肫甬敃r的情景,她益發激憤。
見她愈說愈惱,甚至氣得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傅元陽連忙輕拍著她的纖背,柔聲輕哄,“別惱,事情都過去了,氣壞自己的身體多不值得!
聽聞安撫,她勉強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氣,撫平心情后,這才又緩緩開口,“當時我年僅十二,心中又慌又怕,思慮良久后,終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慮告訴了沈大哥與孫總管!
“幸虧孫總管與眾多老管事對我們傅家忠心耿耿,表面上雖尊傅容云為莊主,可私下還是當我才是真正的主子,以我的命令是從;而沈大哥雖是外人,傅家的許多事他也難以出面說話,但總是暗中幫我,我才能守住傅家這么多年,終于等到你回來!
她說得平淡,傅元陽卻聽得心酸,尤其當年她才年僅十二歲,就得肩負這么重的負擔,勢必吃了許多苦,當下不禁眼眶泛紅!案绺鐚Σ蛔∧,讓你受苦了……”
他嘶啞微哽的嗓音讓傅元瑤不由得又嘩啦啦的掉下淚珠兒來,將臉埋在他的懷里猛搖頭!霸幉豢唷灰柛绺缙桨不貋,元瑤一點兒都不苦的……”
“好,不苦……不苦……以后小瑤兒的一片天,哥哥幫你撐,再也不苦丁……”紅著眼為她拭去滿頰的淚,傅元陽哽咽了。
聞言,傅元瑤含淚笑了開來,心中感動至極。
一時間,就見兄妹倆相視而笑,手足之情流露無遺,直到好一會兒后,兩人雙雙平靜了情緒,傅元陽卻突然取出懷中那本“傅家劍法”交予她的手上。
“元陽哥哥?”不解。
“傅家武功向來傳男不傳女,可如今這規矩也該廢了,雖說現在起步是晚了點,但若你還有興趣,那就湊合著練練吧!”說來可笑,那陳腐的規矩讓傅家女兒習不了武,可卻能傳給毫無血緣的養子,這是多么的不公平。
然而傅家偌大的家業最后卻是靠著被不公平對待的傅家女兒堅忍守下,才能免去被狼子野心的養子所侵占,想來真是諷刺。
呵……就讓這種不公平在他的手中終結,往后不論男女,只要是傅家兒女,都能習得傅家劍法,不因性別而受限。
隱約明白他的心思,傅元瑤笑了笑,卻把劍譜還了回去!霸柛绺,我對學武沒有興趣!
也許小時有過,也對那不公平的規矩感到氣憤,但是現在……算了!她沒武功不也活得好好的。
“是嗎……”輕聲低喃,傅元陽緩緩收回劍譜,眸光微垂,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元陽哥哥……”驀地,在一片靜默中,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當下神色謹慎地小心翼翼探問:“柳夢涵該怎么處置?”
他們兩人自小訂親,心意互屬,本該是人人稱羨的恩愛眷侶,奈何因當年之劫,導致元陽哥哥下落不明,而柳夢涵在他失蹤一年后,在傅容云的強烈追求與討好下,終于點頭答應了他的求親。
也因為只有短短一年的時間,柳夢涵就對兄長存活的可能性死了心,是以當時年紀尚小的她極為不能諒解,加上又是改嫁給傅容云,于是她更加不滿,對這個“大嫂”也就由原本有著不錯的情誼轉為厭惡與憤怒。
其實現在想想,柳夢涵并沒有錯,畢竟總不能要她虛度青春,等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究竟會不會回來的未婚夫婿,但是……
她誰不好嫁,卻嫁給了讓自己起了疑心的傅容云,這讓她下意識的把他們當作是一體的,日后相處自然也就不會給好臉色。
想到這兒,傅元瑤不由得偷偷朝兄長瞅去,不知他如今對柳夢涵存著什么心思?是否還如八年前那般愛戀?
柳夢涵……
乍聽她提起這三個字,傅元陽不由得神色一怔,心中五味雜陳……
當初受困于絕谷時,他也曾相思成災,夜夜念著這個名字入夢,然而幾年過去,就算不愿多想,卻也預料到她可能早已改嫁他人!
加上鎮日忙著照料活潑好動的小姐,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么應付那個小祖宗,于是那名字主人的身影愈來愈少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甚至逐漸模糊淡去。
直到易容回到傅家莊后,乍見那記憶中的面容,得知她竟是嫁給了傅容云,他在震驚之下不禁失了態,或許也是因此才讓小姐看出異樣,最后……最后揮袖離去。
思及此,他不知是為了那愛笑愛鬧,有著金陽燦爛笑顏的小人兒,還是為了改嫁他人的柳夢涵而感到滿心苦澀,只能低聲開口——
“傅容云雖對我們傅家不義,但名義上還是我們的大哥,夢涵……”微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不妥而馬上改口!按笊┎]有做錯什么,罪不及她,再說除了傅家莊,她又能去哪兒?除非她主動求去,否則我們傅家不差她那雙筷子,照料她后半輩子衣食無慮也是應該的。”
“我明白了!”點了點頭,傅元瑤沒有異議,抬眸一瞧,見他神色沉郁,當下為了逗他開心,故意調侃取笑。
“元陽哥哥,你好端端的名兒不叫,怎么取了八寶這么俗的名呢?”想到這種俗名配在豐神俊朗的兄長身上,她就忍不住想笑,但兄長卻完全不以為意,好似已經很習慣了。
“這是小姐幫我取的!被叵肫疬@名字的由來,原本眉宇不展的傅元陽也不禁漾起笑,眉眼間有著不自覺的柔和!爱斈晡冶痪绕鹦艳D時,小姐正在我身旁吃著八寶粥,所以便幫我取名叫八寶了!
呵……想當初他一聽到自己被取了這種俗得要命的新名字時,也險些惱得吐血,但是聽她叫著叫著,久了竟也就習慣了,甚至覺得這名兒其實也挺順耳的。
萬萬沒料到自己從小敬仰崇拜的兄長竟與一碗八寶粥勾搭上關系,傅元瑤忍俊不禁的噗哧笑了出來。“夜姑娘真是個有趣的人!
“她是個愛玩、愛鬧的小麻煩精!睉浧疬@些年來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傅元陽眸光蒙眬地輕笑不已。
但隨即想起她已離去,再難瞧見那金陽燦爛的笑靨,心下猛地一沉,唇角的笑意也緩緩褪了去,心口再次隱隱泛疼。
若有所思地將他整個神色變化全都看在眼底,傅元瑤輕聲探問:“元陽哥哥,你喜歡夜姑娘,甚至……甚至愛上她了,是嗎?”
“你胡說什么?當然……”“不是”兩個字瞬間凝結在舌尖,他愕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理直氣壯的否認。
愛?!
他怎么會愛上自己從稚嫩孩童照料到成長為如今的嬌美少女的小姐?這簡直像亂倫般的令人唾棄!
可若不愛,她的離去為何會令他如此的倉皇無措,甚至想到她那句“不會再見”的道別話語,心就宛如被人以利刃硬生生的挖走,痛得他幾乎難以承受,滿腔苦澀只能獨自黯然吞下……
難道這就是愛?
他愛上了小姐嗎?
大掌微顫地捂上猛然怦跳不已的心口,傅元陽像是領悟了什么,原本怔然無措的眼眸漸漸轉為清亮,啞著嗓音低低的笑了起來……
“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他的倉皇與不安、心痛與無措都是因為他對小姐并非單純的主仆或是親人之情,而是早已轉為……轉為……
想到什么似的,他的臉上倏地一紅,可眼底卻閃爍著星火般的晶亮光芒,神采飛揚地連聲叫道:“元瑤,哥哥得去找小姐,就算她惱我、氣我,不再理會我,我還是要去找她,求她原諒!”
眼見兄長從原本的抑郁沉凝,瞬間變得欣喜難抑,傅元瑤也替他感到開心不已,并且幫著出主意。“夜姑娘曾說過她要上少林寺一趟,此時肯定正在路上,只要快馬加鞭,也許可以追上她!
“你說得是!”飛快的跳了起來,他急急忙忙的就要沖出去,卻又被她給拉莊。
“元陽哥哥,你先別急,我請沈大哥陪你一塊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鄙弦换厮鲞h門,卻落了個失蹤多年的下場,有了這個慘痛的先例,她難免不安,心想多個信任之人相陪總是好的。
不愧是同胞手足,傅元陽一眼就看穿她擔憂的心思,當下不忍拒絕,滿心疼惜地微笑點頭答應,并以著低柔卻堅定的嗓音輕聲保證——
“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