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下雪依舊下個不停,甚至下得更大了。
強勁風雪在屋外吹著,不知將什么東西給吹落,忽然發出一道聲響,驚得紅莓從睡夢中睜開了眼,她本能地坐起身,轉頭想要察看鳳懷韜的情況,卻發現本該躺在身邊的鳳懷韜早已消失,整張大床上就只剩她一人。
她一愣,立刻往花廳的方向喊了一聲。
“相公?”
寂靜。
除了窗外呼呼風雪聲,室內竟是毫無半點響應。
“相公?”她有些不安的又叫了聲,可惜屋內依舊只有她的聲音,原本該躺在床上養病的鳳懷韜竟然不見了。
從未遇過如此情況的紅莓不禁有些慌了,她立刻報開暖被下床,卻被迎面襲來的寒冷空氣給凍得全身一縮,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到自己竟是全身赤裸,也才后知后覺想起連日來那令人癲狂的一切。
她滿臉酡紅的抽起囊被迅速裹住自己,卻到處不見衣裳,只好忍住滿腔的羞叔快步走到衣柜前翻出一套衣裳,再到屏風后頭穿上,接著她匆匆忙忙的為自己梳洗,滿腦子卻擔憂著鳳懷韜的下落。
糟糕,如今是什么時辰了?相公究竟到哪里去了?
這一次她又睡了多久?她已經好些日子沒跟爹娘請安了,也有好些日子沒伺候相公用膳喝藥,反倒胡里胡涂的跟著相公在床上……還有在池子邊……
她明明是被買來伺候相公的,卻沒能讓相公好好休息養病,反倒還讓相公不知節制的為所欲為,勞累他的身子,她實在太不應該了!
以最快的速度梳好友髻,她匆匆披上輕暖披風卻忘了戴上手套,便快步來到花廳,拉開門板走到外頭的冰天雪地之中。
灰暗的天色讓她看不出切確時辰,只好沿著長廊往大廳的方向走去,打算找人詢問鳳懷韜的下落,而她正巧就在半途遇上兩名丫鬟。
“少夫人,您、您怎么醒了呢?”看見紅莓,兩人明顯一愣。
紅莓沒有回答,只急著問:“相公人呢?”
“少爺……少爺他正和老爺一塊兒在書房呢!眱擅诀叻磻,立即將鳳懷韜交代過的話搬了出來。事實上少爺一早醒來就到外頭辦事去了,老爺也上朝還沒回來呢,不過這些事可不能讓少夫人知道。
“書房?”紅莓一愣。“外頭天氣這么冷,他身子沒問題嗎?”
想起鳳懷韜“病人”的身分,兩人立即小心翼翼的撐起笑容。
“若有問題應該就會請大夫來了,不過少爺已經好些日沒出狀況,身子應該是沒問題了,倒是外頭正下著大雪呢,少夫人您不如先回房在屋里等著少爺,免得在外頭凍著了!
“是啊,您瞧您沒戴手套,雙手一定凍得很難受吧!
兩名丫鬟你一言我一句,好言好語哄著紅莓,就是急著想帶她回房,一來是擔心鳳懷韜不在府里的事碌光,二來是真的擔心紅莓受了寒,壞了身子。
雖然老爺夫人沒有明說,可全府上下都看得出老爺夫人有多疼愛少夫人,尤其少爺這幾日的“表現”,那言下之意可是再清楚不過了,眼前這嫻淑貞孝的紅莓確實早已從沖喜妾升格為真正的少夫人,就只差沒挑個黃道吉日公開扶正而已。
何況此刻少夫人的肚子里,或許早已懷著鳳府最寶貴的小小少爺了,她們可不能讓少夫人受寒。
“可是相公他……”
“少爺身邊有權副總管哈著呢,沒事的!币幻诀咔擅钜粕淼郊t莓面前,不讓她往前走去。
“是啊,少爺人就在府里能有什么事呢?”另一名丫鬟也伶俐地攙上她的手時,笑盈盈的牽著她轉身。“就快午時了,少夫人您一定餓了吧,待會兒奴婢就到廚房替少夫人備好午膳,回頭再伺候您用膳!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的。”紅莓柔柔婉拒,就是不習慣讓人伺候。
“少夫人說什么呢?平時都是您伺候少爺,偶爾也讓奴婢伺候伺候少夫人啊,何況奴婢伺候少夫人是天經地義,您就讓奴婢伺候吧!
“真的不用了!奔t莓微紅著臉,不得已只好小聲說出最重要的原因!拔蚁氪喙貋,再與他一塊兒用膳!弊运奕滕P府后,向來是她為鳳懷韜準備三餐,這份工作一點也不累,反倒甜蜜幸福得緊,因為大多時候相公總是臥病在床,她不敢輕易入房吵他,只有用飯的時候于能理所當然的和他說話談天,享受兩人獨處的美好時光。
看著紅莓羞答答的模樣,兩名年紀大上許多的丫鬟不禁捂嘴偷笑,完全看得出她對少爺不只是用心,同時也是用情至深,畢竟少爺病情“加重”時,她比誰都還要焦急難過,少爺病情“好轉”對也不曾懈怠,總是無微不至、任勞任怨照顧著少爺,永遠將少爺擱在最重要的位置。
即使蒙受委屈,少夫人也不曾有過一句怨言,每每談到少爺臉上總是有藏不住的喜悅滿足,仿佛少爺就是她的一切。
“少爺和老爺也不知要在書房待多久,不如奴婢先拿些點心過來給少夫人墊個胃,回頭待少爺回房您再與少爺一塊兒用膳?”其中一名丫鬟建議。
“可我沒什么胃口……”紅莓還是搖頭。
“總是要吃點東西的,何況您今早也沒用早膳,因此少爺特別囑咐咱們待您醒來后一定得馬上伺候您用膳。”
兩人特別搬出鳳懷韜今早交代過的話,不料這一番話,卻讓紅莓再次想起這幾日的癲狂。
其實這已不是她第一次錯過早膳,也不是第一次如此晚睡晚醒,畢竟她有好一段日子不曾踏出過意翱樓一步,全府上下會不會早已知道,她和相公其實是關在房里……關在房里……
小臉驀地駝紅,她竟不敢再直視兩人,不由得羞澀的低下頭,恨不得馬上奔回房里將自己藏起來。
“好,那……那就麻煩你們了!”她再也不敢堅持不吃東西,匆匆撂下話后便飛快的邁開腳步離去。
“少夫人客氣了。”譽見紅莓臉上明顯的羞澀,兩人不禁再次悟嘴偷笑,腳下卻是不敢耽擱時間,立即訓練有素的分工合作。
一人趕到廚房拿點心,并提醒其他人少夫人已醒之事,另一人則是連忙跑到前頭找總管,好派人通知少爺盡遠回府,整座鳳府因為紅莓提前醒來而起了小小波動,可紅莓卻是完全不知情。
回到房里后,她就乖乖坐在桌邊等著鳳懷韜回房,整個人依舊羞怯難當。
她是被買來的小妾,理所當然早已是相公的人,卻從沒想過相公會真的要了她,畢竟她沒有出色的外貌,也不懂詩詞文學,除了伺候相公什么也不會,她以為相公絕對不會對她……對她……
所以這是不是代表相公其實是喜歡她的,甚至……甚至是滿意她的呢?
只是她的職責應該是好好照顧相公,而不是過度勞累相公,這幾日她確實是失職了,要是相公的身子又有問題,她該如何向爹娘交代?又該如何向公主交代?
想起金蓮公主說過的話,紅莓不禁瞬間心一沉,再次不安了起來。
是啊,公主早已說得清清楚楚不許相公再出事,更說了要她明白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可她卻還是硫忽了,甚至還忘情的與相公徹底纏綿……
倘若要是有了孩子怎么辦?
小臉上羞澀盡褪,取而代之的是化不開的志忑與恐懼。
素白小手不禁微微顫抖地履上小腹,她一臉慘白的思考著。
孩子……倘若她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那便是流著她和相公血脈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是她的心肝、她的命,更是她和相公之間的證明,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絕對不能沒有孩子。
可公主會允許她生下孩子嗎?還是……還是會派人將孩子給打掉?
她是如此的卑微,又有什么權利可以作主?倘若公主心意已決,那一
傻紅莓……
耳邊,仿佛傳來鳳懷韜的呼喚聲,那充滿憐惜的聲嗓,竟神奇的逐漸撫平她的不安。
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在意別人說過的話,你只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我這輩子就只要你,只要你一人,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她記得的,相公確實曾經對她這么說過。
自從她嫁入府后,相公就不曾苛責過她一勺話,總是溫柔對待著她,這一、兩個月來更是對她可護備至,處處疼寵著她,所以相公應該多少也是喜歡她的,倘若她真的有了孩子,相公絕對會作主保住孩子的吧?
但是……
但是有沒有可能是她自作多情,誤會相公的意思了?
她盯著顫抖的指尖,驀地感覺通體發寒,滿腔的恐慌她不由得迅速起身走到衣柜邊,自深處取出一個包袱,她打開包袱,里頭赫然是十年前鳳懷韜送給她的大氅。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抱著大氅,無助的藉此汲取溫暖,一如這十年來,每回她恐慌無助對都會做的事。
相公待她好是無庸置疑的事,所以她并非懷疑相公,而是無法相信自己。
畢竟她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鄉下姑娘,從來不曾想過能嫁給相公,更不曾想過與相公成為真正的夫妻,但這些日子以來她仿佛活在夢中一般,相公對她愈好她愈是覺得不踏實、不安心,總害怕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一旦夢醒了,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
她太過眷戀相公的溫柔,卻因害怕而不敢太過沉溺,她想待在相公身邊一輩子,卻卑怯的不敢說出口,她究竟該怎么辦?
她真的能相信自己嗎?相信自己真能夠獲得相公的喜愛嗎?
“你怎么了?”低沉的嗓音,無預警在室內響起。
紅莓聞聲迅速抬頭,就看到鳳懷韜自花廳走了連來,一臉嚴肅地盯著她汝然欲泣的小臉。
“相、相公,您什么時候回來的?”紅莓重重一愣,連忙別過頭拾去眼角的濕淚,誰知他卻更快地走來,迅速抬起她的小臉。
“你哭了!彼o緊繃著下巴,一雙健臂卻是萬般憐惜的輕接著她。“為什么哭了?誰讓你委屈了?”黑眸內迅速掠過一抹寒霜,但更多的卻是不舍。
他回府時正好碰上總管,因而得知她提旱醒來的消息,因此才會加快腳步趕回意翱樓,不料一進入內室卻瞧見她含淚不安的模樣。
為了不讓他擔心,她總是像這樣躲在沒人瞧見的地方偷偷哭著。
“紅莓沒哭,是……是……是有東西跑到眼睛里頭去了!彼囍医杩。
“說謊!彼徽Z就戳破她的謊言。
“紅莓沒說謊,真、真的是有東西跑到眼里去了!彼奶摰溃浑p小手卻不禁緊張的揪緊大氅。
她沒泣意到自己這小小的動作,可鳳懷韜注意到了,甚至敏銳地發覺她抱在懷里的大氅并不是女人家的衣物,而是男人所有。
這是誰的大氅?她為何會一臉傷心的抱著男人的大氅,甚至還差點哭了?
深邃黑眸檻地醚緊,襲卷而來的醋意竟讓他無法保持冷靜,反倒沖動地自她手中抽過大氅,完全失了平時的從容和風度。
“!”大氅忽然被搶,紅莓不由得低叫了一聲。
“這是誰的大——”他本想質問大氅的來源,可映入眼市的翔鳳刺繡卻讓他猛地一愣。
翔鳳刺繡?翔鳳?
他瞬間定下心神仔細端詳手中的大氅,這才發現大氅雖然保持得相當干凈,卻有不少縫補的痕跡,看得出是多年前的舊衣,不過即使如此,他仍一眼就認出上頭的翔鳳刺繡,甚至認出這件大氅就是他的!
是他十年前,親手送給一個勇敢堅韌、令他印象深刻的小女孩——
紅莓感謝恩人的大恩大德,紅莓一輩子都不會忘這份恩情,總有一日紅莓一定會償還這份恩情。
記憶深處無預警傳來當年那堅定的誓言,紅莓……是了!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就叫做紅莓。
瞳眸一縮,他迅速看向眼前的小女人,看向她玄遼如水玉般的美麗水眸。
“相公,那件大氅是……是……是紅莓的……”她吸濡不安的說著,一雙小手始終捉著大氅的一角不放,看得出對大氅有多執著。
“但這應該是男人的大氅,你怎么會有男人的衣裳?”他深深看著她。
“那是因為……因為……”
“紅莓,告訴我實話!彼粗偸遣夭蛔⌒氖碌男∧槪部粗钊擞∠笊羁痰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