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千量寫了封信給京城里的太子和九弟——
苦尋多年,何曾料想到,吾與她竟會這般陰錯陽差,這些年來吾先入為主的以痣認人,錯失與她相認之機。
然上天終究待吾不薄,讓吾前后心悅的兩人皆是同一人,才得以與她相認,甚幸。
此事給吾一個警惕,任何事物不能只看表象,也由此思及父皇為治頭疾所服之丹藥,宮中太醫皆無法治愈的頭疾,僅憑一道人的丹藥便能勝過宮中眾位太醫否?
此事怕另有蹊繞,二哥當再謹慎查證,以免父皇遭奸人所害。
京城里的太子和白千熙收到他的來信,看完后,兩人為他兜兜轉轉了這么一大圈,最后才發現他尋找多年的人就是他的王妃時,不禁驚訝得為之瞠目。
白千熙樂呵呵的打趣道:“還是母后英明,早就替他找到人了,八哥偏不信,這才浪費這么多年,待他回來,我定要好好取笑他一頓不可!
太子則是把心思放到他信末所提的事,想起日前查到老三暗中培養了一批死士的事,面色凝重。那么多死士并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找來,他定是暗中籌謀許久。
還有八弟所提的丹藥,怕也有問題,只是想從父皇那里要得一顆來查驗,一時也不易辦到。
就在太子在收到信的這一日,奉王府里也發生了一件事。
青兒沒跟隨花蘿前往皇陵,留在府里,并且一個月前已經成親,嫁給了王府里的一名侍衛。
主子不在,她平時只要打理好花蘿先前所住的院子即可,其余空閑時,便四處串門子,同其它下人閑磕牙。
這日晌午,她來到廚房與幾個廚娘們閑聊。
“鄭嫂,你老家在嘉陵州呀,那兒是不是有一條嘉陵河?”
“沒錯,咱老家就在嘉陵河畔的一個小漁村里,怎么,青兒你去過那兒呀?”
“幾年前陪王妃去探望她外祖回來時,曾經過那里,王妃還在河里救起過一個人哩,玄的是,王妃從河里救起那人后,回來找人要過去扶他,沒想到那人竟不見了。”
“會不會是自個兒離開了?”
“王妃說他連站來都沒力氣,這才去找人要來扶他,哪能自個兒走呀!
“你說的事發生在幾年前?”忽然,插進來一道嗓音問道。
“我記得那年王妃十三歲,約莫是九年前吧!被卮鹜,青兒忽然發現幾個廚娘都神色恭謹的站起身來,她回頭一看,望見是鮑淑儀來了,也趕緊起身。
鮑淑儀突然喝斥,“王妃不在府里,你這丫頭倒碎嘴的在王妃背后說長道短,議論起王妃的事來了,還有沒有規矩?!”她那嚴厲的嗓音,尖銳得彷佛青兒犯下了多不可饒恕的錯。
青兒一驚,嚇得連忙跪下來求饒,“奴婢知錯,奴婢不敢了,求鮑夫人饒恕奴婢!毙闹袇s覺不平,她哪里有議論主子,不過只是提了件幾年前的事,怎么會就被扣上這么頂大帽子?但現下自家主子不在府里頭,由鮑淑儀當家,她不敢得罪她,只得委屈認錯。
“這次就姑且饒你一次,往后再犯,就依府里的規矩重打你五十大板,再趕出府去!滨U淑儀厲色警告。
青兒趕緊說道:“多謝鮑夫人,奴婢絕不敢再犯。”
“你們都給我記住了,主子的事不是你們這些奴婢能議論的,再有人碎嘴亂嚼舌根,絕不輕饒。”鮑淑儀沉聲再次警告后才離開。
回到房里,思及青兒所說的話,她掐緊了掌心,面沉如水。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九年前在嘉陵河邊救起王爺的人會是花蘿!但時間對得上,地點也沒錯,且依青兒適才所說的經過,也與王爺以前所說相仿……
鮑淑儀坐立難安,在房里來回踱著步,心里只想著絕不能讓王爺知道這件事,她得想辦法阻止花蘿在無意中把事情真相說出來。
六月初三這日,皇帝移駕鳳梧山避暑行宮,部分大臣與幾個受寵的皇子、后妃皆隨行,太子則被留守京城。
也在同一天,就在離京城三、四天路程的長泰郡降下了暴雨,這一下連續數日,以致最后釀成了巨災,不過此時仍無人知曉,這一場雨將為朝廷帶來多大的動蕩。
皇上離開后的隔天,鮑淑儀在得了留守的太子應允后,也離開京城,動身前往皇陵探視白千量。
當初皇上將白千量貶去守皇陵時,只允許他帶一名妻妾同行,故而王府里其它的姬妾,不得恩準,不能擅自出京。
“二哥,八哥這會兒和八嫂已相認,正恩愛得如蜜里調油,你讓鮑淑儀去看望八哥,豈不是打擾了他們?”白千熙不解的問。
太子解釋道:“既然找到了正主,依八弟那性子,日后他府里那些姬妾必也會打發走,這鮑淑儀跟隨八弟最久,早點讓她知曉這事,也好讓她心里有個底。我已修書一封讓人帶去給八弟,知會他這事。”
此刻遠在皇陵的花蘿,渾然不知京里發生的事,坐在小院子里,悠閑的看著虎子與大白玩耍。
此刻她眉眼之間不再有一絲陰郁,心情明朗得如同這初夏的太陽,彎起的嘴角帶著暖笑。
“不行,大白,你要坐下,坐下才能吃肉,快點坐好,不可以亂動,啊,你不可以撲上來咬我的肉……”
看著虎子手忙手腳的在教狗兒規矩,最后狗兒不理他,直接撲上去叼走了那塊肉,掉頭就跑,虎子氣呼呼的追過去,惹得花蘿與紅衣等幾個丫鬟都噗哧笑了。
“自虎少爺來了之后,咱們這兒熱鬧多了。”紅衣笑道。
望向追著狗兒的虎子,花蘿滿眼慈愛,在外人看來,虎子能被他們夫婦收養是撞了大運,可若不是有虎子,她和白千量也許到現下還不能相認,仍僵持在那里,她的怨嗔和心結也無法解開,所以虎子也算是他們夫妻倆的貴人。
在大白啃完那塊肉后,虎子也追到它,抱著它走回來,有些委屈的向花蘿道:“義母,大白不乖,您要處罰……”
“你認為要怎么處罰…比較好呢?”花蘿莞爾,掏出手絹替他擦拭臉上的汗。
“要不就罰………一天不能吃肉肉!
她揉揉虎子的小腦袋,跟他說理,“大白是狗不是人,它學不好你不能怪它,你只能慢慢教它,就像你到現下千字文都還沒讀完,義母也沒處罰你,是不是?”
虎子想了想,懂事的點點頭,用臉頰親昵的蹭了蹭大白的臉,笑道:“好吧,大白,以后你笨學不好,我不罵你了!
白千量已來了一會兒,沒出聲,只是站在小院子門口看著他們母子倆開心的模樣,聽到這兒再也忍不住朗笑出聲,取笑道:“你這小子千字文都學不好,還敢嫌狗笨!
“義父!笨匆娝麃恚⒆玉R上放下大白,歡快的朝他跑過去,行了個禮。
白千量一把抱起他,疼愛的捏了捏他的鼻子,這才放下他,接著他睇向花蘿,朝她伸出手!吧缴系难┩╅_花了,咱們過去瞧瞧!
“好!被ㄌ}伸手搭上他的手,馬上被他牢牢握住,虎子見狀,也伸出小手塞到她手里,一家三口親昵的手牽著手往外走。
這次大白沒再被落下,因為那座山離這兒不遠,就在府邸后頭。
見大白跑在前頭,虎子把牽著義母的手抽了回來,也興匆匆跟在它后頭。
花蘿叮嚀道:“虎子,別跑遠了!
“好!彼嗔恋膽寺暎灿袠訉W樣朝大白叫道:“大白別跑遠了。”
白千量和花蘿皆被他這天真的反應給逗笑了,兩人帶著濃濃笑意,相視一眼。
他牽著她的手,沿著山徑,與她緩步而行,兩人邊走,邊說著一些細碎的瑣事——
“紅衣年紀也不小了,我想替她找個夫家,王爺那里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人選倒是有幾個,就是不知紅衣中不中意。要不找個機會,我讓那幾個小子過來讓紅衣瞧瞧,看她中意哪個!
“嗯,這樣也好!蔽L拂過她的面頰,她抬眸含笑,凝視著走在身畔的丈夫,眸里盈滿了甜柔的笑意。如今的她沉浸在與丈夫恩愛的幸福中,希望跟隨自個兒多年的侍婢,也能嫁個如意郎君。
來到山腰處,望見樹梢和枝椏間綴滿了白色的小花,遠遠望去彷佛覆上了朵朵的白雪,顯得格外淡雅美麗。
望見眼前這整片潔白得宛如堆雪般的花朵,白千量想起另一個也栽滿了雪桐的地方。“這時候父皇差不多也已移駕到鳳梧山的避暑行宮了!
聽他忽然提起那里,花蘿微微一愣,頓時憶起前生她命喪鳳梧山的事,不自覺握緊他的手。
“怎么了?”白千量察覺她的異樣,關切的詢問。
“沒事!彼p搖螓首,隨即漾開笑靨!拔覀冊偻白甙!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這一生不一樣了,他們不僅相認了,還兩情相悅,前生的不幸必不會再發生。
翌日,白千量直接拉來了十個尚未成親且合適的侍衛,要給紅衣挑選。
他們排排站在院子里,打直腰桿、挺起背脊,個個精神抖擻,但卻把紅衣給臊紅了臉,躲在房里頭不敢出來。
花蘿抬眸朝白千量瞪去一眼。
白千量被瞪得莫名其妙,她想替紅衣找對象,他特地找來侍衛里最優秀的十人,自認把這事辦得很好,不明白為何會被她瞪。
“人本王都帶來了,這紅衣縮在屋里不出去是怎么回事?”
花蘿好笑又好氣的道:“她的臉皮沒王爺那么厚!
雖然如今兩人情投意合并相認了,但她的性子并未回復以往那般心軟好欺,雖然沒再像先前那般涼薄冷漠,卻也有了自個兒的主見,和他相處時,倒也敢直話直說。
“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紅衣是個姑娘家,臉皮薄,王爺把人帶來,還讓她出去一個個瞧,不羞死她才怪!彼娌恢浪趺崔k事的,竟然就這么直接把那些人給帶來。
白千量皴起眉,他當真沒考慮到這么多!澳侨硕紟砹,難道就這么讓他們回去?”
明白他完全是看在她的分上,才會對紅衣的親事上心,花蘿斟酌了下說:“要不這幾日讓他們輪流到后院來幫忙劈柴,臣妾再趁機安排紅衣替他們送茶送飯,看看她中意哪一個!
“那就依你說的辦吧,本王讓他們先回去,每天來三個人!
接下來,這十名侍衛便輪流每日過來三個人,在后院幫忙劈柴,這些人身手不凡,劈柴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才兩天就把柴房給堆得滿出來,也沒柴可劈了。
花蘿只好再找事情給其它人做,讓他們每天早晨陪紅衣去東邊的小鎮買菜。
四天下來,這十人紅衣都見過了,這晚,花蘿特地詢問她可有中意的。
“有三個不錯,奴婢一時也不知該挑誰!奔t衣羞澀的回答。
先前接到青兒從京里寄來的信,說她已成親了,她不禁有些羨慕,心里也有些暗暗著急,她比青兒還長一歲,年紀不小了,再不成親,都要成為老姑娘,屆時恐怕就嫁不出去了。
“這事也不急于一時,咱們慢慢考慮,我會讓你說的那三個人常來咱們這兒,好讓你們能互相多認識認識,等你想好了哪個合適,咱們再辦婚事!背捎H是一輩子的事,花蘿認為最好雙方能兩情相悅,如此夫妻之間才能長長久久。
“多謝王妃為奴婢如此費心!奔t衣感激的道,她知道為了替她找對象,王妃著實花了不少心思,這份恩情她謹記在心。
然而此時的紅衣絲毫沒料想到,這一拖,直到一年多后,她才終于能夠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