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君暢凝視著她,默不作聲,嘴角的笑紋加深。
一開始他想得很簡單,大房越不想他做的事他越要去做,若他們知道他喜歡的不是名門千金而是一個小廚娘,一定會覺得他很沒出息,現下,他就是要讓他們對他松懈防備,他才能更快查到兄長枉死的蛛絲馬跡。
不回答她,是不想讓她以為他在利用她,也許在這件事上他真利用了她,但也不是全然虛情假意,他喜歡她,這是事實。
他只顧著沖著她直笑,不說話,惹得她莫名感到羞赧。“太晚了,我、我要回房去了……”
她一起身,就聽見肚子咕嚕叫了聲,他笑看她,害她尷尬得直想找洞鉆。
真是的,她的肚子干啥選在這時候鳴叫,再多等一下,等她走出書房再叫嘛!一定是晚上吃得不多,都這么晚了還沒入睡,肚子自然就餓了。
“對了,黨掌廚,我還沒問你,這么晚了你怎會來書房?有事找我?”
“沒有,我只是睡不著,隨便走走,就走到這里。”她喃喃道:“然后聽到書房里有聲響,以為是小偷,就趕緊進來……”
“這太危險了,萬一真的是小偷,你一個女子怎敵得過”閻君暢不禁替她捏一把冷汗。
“如果真的是小偷,那才不打緊,我嚷嚷幾聲,他肯定就嚇跑,若不這么做的話,他偷了你書房的墨寶就溜走,那些東西你肯定一輩子都找不回來!
瞧她說得振振有詞,將他的墨寶視為己物在保護,一副拚死捍衛的模樣,他感動之余,更得替她多著想。
“我書房里沒什么值錢之物,下回若真遇到有偷兒闖入,你可別獨自貿然沖進來,去通知全管家前來處理便可!遍惣译m守備森嚴,但難保沒有刁鉆竊賊闖入,他得叮嚀她,免得她真遇上危險。
“我去通知全管家,那偷兒不就跑了……”說著,黨紗月的肚子又咕嚕叫了聲,英雌氣魄登時削弱一半。
閻君暢淡笑,“黨掌廚,如果你還不想睡,可否弄點食物給我吃,我的肚子餓了!
雖然他是一番好意,委婉替她的肚子求情,可他這么說,更令她羞窘得無地自容,饒是如此,她還是硬著頭皮回應,“那、那有什么問題!碑吘勾藭r填飽肚子還是比面子重要得多了。
閻君暢跟著黨紗月來到廚房,她翻找了半天后,確定只剩一條小地瓜和一些青菜,不禁嘀咕道:“我記得晚上盤點時還有一些肉的,肯定又是大夫人差人來取,她老是說要煮點心,大房那邊食材不夠,總往我們這邊撈。說真的,我們又不是小氣之人,剩點肉她要就給她吧,可要取也得說一聲,不告而取謂之偷,她一個名門千金,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就剩這些菜,要怎么煮點心……”她兩手叉腰,盯著青菜,蹙眉,“有了,我有辦法,就算只有青菜,我還是可以變出好吃的點心。”
她知道他是給她留面子,但她餓,他一定也餓了,他想讓她吃,她也想做給他吃。
“四爺,你坐會兒,不會讓你等太久的。”說完,她已經開始洗洗切切。
她切菜的功夫一流,幾個刀起刀落,食材已處理完畢,看得閻君暢油然敬佩!澳闳羰莻帶刀俠女,肯定是天下第一刀。”
“那可不!我這俐落刀工連我大哥都比不上!彼厰囍婧,邊得意的道:“我還真學過武功呢,可惜我拿菜刀比拿刀劍穩妥多了,我爹就叫我別浪費心思在其他事上,好好學做菜比較實際……糟,光顧著說話,忘了先起油鍋!迸滤忍,手上沾著濕面糊的她,想先洗手,又想先起火,一時拿不定主意,竟顯得有些慌張。
真是見鬼了,大哥去世后,她頭一回獨自掌廚也沒這么慌亂過。
許是太在乎讓他等太久,才會如此。
“我來起火!彼蝗灰莩鲆痪渥屗@嚇的話。
“那怎么行!”
“怎不行?”已蹲下身的閻君暢,突地學起她說話的口吻,“這可是我家的廚房!
“這么說是沒錯啦,可是……”咦,他這說話的語氣怎跟她一樣?見他笑,她才知又被他擺了一道,她噘著嘴,漫不經心說:“好吧,隨你。不過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要起灶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黑了你的臉,我可不管……”
兀自將菜裹上面糊,她想,等會他若搞不定灶火,就會自動投降,是不會有什么損失,頂多弄黑一張俊臉。
瞥見鍋里殘留的些許水珠正快速消失,熱氣直冒,她驚訝的看著他,那張臉還是干凈俊俏,一絲黑煙都沒沾上。
“四爺,你……”黨紗月張口結舌,不敢置信他真的升起火了。一個堂堂的公子爺怎會升火?
難不成大房荼毒過他,逼他做這些下人之事?
“你要炸東西?”見她將食材裹上面糊,他猜測著,隨即拎了油往干鍋里倒,“這些油夠嗎?
還是要再倒?”
“夠了,可以了!彼躲饵c頭,狐疑的看著他,“四爺,你做這些事挺熟練的!彼斎徊粫嬉詾槭谴蠓勘扑鲞@些事,再怎么樣他都是閻家公子,她想大房那邊不會無聊的干這種蠢事,老爺也不會坐視不管。
“我在外頭游蕩過,正所謂‘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有時銀子花光了,沒錢上客棧,三餐就得自己想辦法。”閻君暢這話半真半假。他玉礦業的根基在山上,深山里沒任何店家,要祭五臟廟,當然得自己想法子張啰。
黨紗月睞他,不太相信他所言,可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倒也是不假,在外頭,沒銀子,誰理你是公子哥還是公子爺的。
知道聰慧的她,不會這么容易被他糊弄,定有滿腹疑問,但他暫時還不想提自己外頭有事業,遂立即轉移話題,“晚上的事,委屈你了。”
他突然沒頭沒腦的說,她瞠著圓眸,一臉不明所以的問:“什么事?”
“翠珠的事!
他聽聞管家說閻君明吃了她做的菜后狂瀉,大夫人差她去質問,他沒尾隨去,一來是相信她有能力處理,若真處理不來,他自會出面幫她。二來,他接到好友飛鴿傳書,說是找到大哥命案的一絲線索,他不得不找機會外出一趟,雖說他仍是一直等到全富來報確定她沒事,才換上夜行衣出門。
“說到這事,我可得謝你……”黨紗月陡地想起自己漫步到他書房的“其二”目的。
“謝我?”
“嗯,若不是你事先提點讓我注意翠珠,我恐怕……”說話當下,瞥見大鍋內的油滾得冒泡,她突然叫了聲,“啊,油滾了,我先炸面糊再說!
他在她身邊,害她老分心,這會,她又手忙腳亂了。
見狀,閻君暢主動幫她,拿起長長的竹筷,將裹著面糊入鍋炸的地瓜塊翻面,她再次被他熟練的動作所震懾,驚訝地張口結舌。
“我當你的二廚,應當不會丟你黨掌廚的臉吧?”他笑問。
“當然不會!不,我……四爺,真不好意思,這些本該我做的事,老是勞煩你幫忙……”她故作一臉惶恐。
“哪兒的話,舉手之勞罷了。”他笑看著她。
她陡覺兩人之間的默契更上一層,越是如此,她越得爭氣,至少,別丟了黨掌廚的臉。
黨紗月俐落的將所有食材全下鍋,洗了手,接手他的工作,快速的將鍋中食材翻面,待炸物表面變得金黃酥脆,立即夾起。
閻君暢一面幫忙添柴火,一面見她炸東西時,神采飛揚自信的神情,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仿佛烹煮食物對她而言,是一件她極樂意擔負的神圣使命。
她嘴角那抹自信的笑,為她的美麗面容更添光彩,這樣的她,令他舍不得移開目光。
她動作俐落的將已完成的炸地瓜和青菜,撒上一些粉末,滿臉笑容的將之端到他面前。
“四爺,請用!彼纹さ恼A讼卵,打趣道:“你放心,翠珠肯定被逐出府了,方才我撒的也不是巴豆粉……”
她這模樣,俏皮又可愛,討人歡心,可是,他不得不潑她冷水。
“你確定翠珠已被逐出府?”他拿起一塊炸地瓜,淡問。
她自己也拿了一塊后,把一整盤炸物放到桌上,悠哉吃著。“那不然呢?她犯了這么嚴重的事,大爺哪能容得下她?雖然她可能是受主子指使才這么做,可橫豎她都得擔下這罪!
閻君暢不以為然一笑,咬了一口炸地瓜,“真好吃!
“那可不!”黨紗月得意一笑,想到他又轉移話題,不死心地追問:“四爺,那依你看,大爺會不會把翠珠逐出府?”
“一個小丫鬟的去留,爺兒們不管這種事,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回到大夫人手中!
“留個禍害在,大房遲早又會出事!彼坏。
“大夫人當然不會把她留在大房!
“難不成又要派翠珠來二房?”她睜大眼,“這種人還要讓她留在廚房?我可不答應!”
他吃完一塊,又拿一塊,順手也為她拿一塊!皬N房她是不可能待了,怎么說都沒理。我若沒猜錯,大夫人會以二房的丫鬟太少,讓她來做雜事彌補過錯,如此一來,翠珠更能合情合理地四處走動,監控我的一舉一動。”
“這可不好!”黨紗月蹙起眉頭,“這樣一來,你暗地里查線索一事,恐怕會露餡!
閻君暢倒不以為意。倘若連一個小丫鬟都防不過,他也甭查什么線索了。
“那就得勞煩黨掌廚你幫我多留意翠珠!彼腴_玩笑、半認真道。她極富正義感,若他沒請她辦這事,說不定她還覺得他把她當外人看,再者,防總比沒防來得好。
“四爺,你放心,倘若大夫人真又派翠珠過來,我一定會幫你反監控她的!”她腦內靈光一閃,突然想清楚一件事。
他假裝喜歡她,總在翠珠面前“不經意”的和她搞曖昧,肯定就是要讓大夫人以為他沉淪談情說愛,沒心思去搞其他事。
嗯,一定是這樣沒錯!
不過這是她個人猜測,他現在就在她面前,何不當面問他?
“四爺,呃……”
她才開口想問,就見他一臉警戒,還壓低聲說道:“有人來了!”
“有人?”黨紗月不敢再出聲,圓眸瞠大,用眼神問他,“該不會是翠珠?”
閻君暢側耳細聽,腳步聲越來越近,不但不只一人,且其中還有小孩子,既然如此,就絕不是翠珠,應當是茵茵。
這時腳步聲已逼近,來人已來到廚房外,他看著她,正想告訴她讓她寬心,怎料嘴角才剛彎揚起,她突然撲向他,踮起腳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朱唇勇猛地貼上他。
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愣住,進入廚房的人亦是。
廚房內有片刻寂靜無聲,直到閻琦璨的聲音響起--“茵茵姊姊,我爹和你姑姑,為什么三更半夜會在廚房里抱在一起,互相親嘴呀?”
聽聞,獻吻的女俠士循聲望去,赫然察覺來者不是翠珠,而是琦璨、茵茵,還有全管家黨紗月緩緩放開被她撲吻的人,尷尬直笑,一張臉瞬間通紅,煮熟的蝦子,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