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坐這兒瞧。”
半個時辰過,裴巽捧來一堆玩意兒,什么陀螺、毽球、搖起來會咚咚響的手鼓,還有迎著風便會團團轉的秸稈風車,一股腦兒全堆在房中圓桌上。
他剛一路想,連個繡包好壞都辨不清的錦心,到底買什么東西她才會開心。珠玉發簪?她應該還不懂欣賞。就在這時他瞧見一群五歲娃兒正在路邊玩著毽球,他心想對了,這些東西鐵定能吸引她注意。
回客棧時,他還特別拐去買了根糖葫蘆,他記得他小時最愛吃這個了。
他果真沒猜錯,糖葫蘆一進她嘴,錦心一張臉都亮了,教他瞧得滿心歡喜。
趁她吃著,他挑了個最不費勁的玩意兒要她試試。他拿著一只二十幾輪,制作精美的紅色風車問:“你知道怎么玩嗎?”
錦心搖頭。照顧她的“老頭”并不喜歡她,從小除了教她制弓獵兔爬樹,其他孩子們的把戲他壓根兒不曾提過。至于蓉兒,她倆認識時蓉兒已經十歲了,早過了會玩童玩年紀,她自是無機緣瞧見這些。
“很簡單!迸豳銣愖煲淮担G色如火的紅風車立刻轉了起來,就像一朵大紅花,倏地盛放。
好漂亮!錦心三兩口吃掉糖葫蘆,嘟起嘴學他樣,呼呼地吹起風車來。
被她神情鼓舞,裴巽再接再厲。“還有呢!”他接著拿起手鼓,左右一晃,咚咚幾聲脆響引起她注意。
他拿著手鼓一遞,跟她交換風車,只見接手的錦心像抓著什么稀奇寶貝似的,好輕地搖了下,軟趴趴的咚咚聲,惹得他大笑。
“你這么小心干么?玩它要用力點,它沒那么容易壞——就算壞了,我也還能買給你。”他大方握住她手,不輕不重搖了幾回。
聽著咚咚響聲不止,錦心樂了,再一次顯露開心表情。
她笑,他也跟著開心。向來被女人捧在手心的他終于理解男人浪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的心情。再一瞧桌上還有陀螺跟毽球,他索性搬開桌椅。這回可是豁出去表現啦!
只見他捆緊陀螺上的棉繩,往地上一丟,涂得姹紫嫣紅的陀螺被棉繩催轉,艷色立現。
錦心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么多好玩玩意兒,她一瞧裴巽手上的棉繩,頭回跟他伸手要東西。
“還不成!迸豳懔⒖贪衙蘩K收到背后藏著!澳慵鐐禁不起拉扯!
討厭。錦心負氣嘟嘴。
難得嬌憨的神態,一下教裴巽看癡了。原來這丫頭除了不理人跟生氣之外,還有這么可愛的表情。
“倒是有個旁的可以解你玩興!迸豳隳闷痣η蛟谒矍耙晦D,成功引來她注意。只見他手背托住毽底,輕輕一拋,綁著雞翎的毽球倏飛,裴巽右腳內彎上踢,毽球著點落在鞋幫上,一碰又往上飛。
裴巽邊踢邊說:“踢毽分成‘大武’、‘小武’兩式,我先教你‘小武’,很簡單!
錦心專注地看著。
“小武的基本踢法,踢、拐、膝、提、豆、蹬!泵空f一樣,他腳上的毽球就換個花勢飛彈,動作優雅至極。最后收勢力道稍強,毽球騰空高飛后,他再以掌心接住。
“試試!彼麑㈦η蜻f至她面前。
錦心接過毽球,吸了口氣,依他先前示范上拋,再彎右腳以鞋幫輕踢。
看似簡單,可做起來還真是難。錦心頭回試只接中一次,她咬咬下唇撿起,不死心再試。
裴巽在一旁幫忙提點!霸偈裹c勁,毽球彈起最少要高于頭部,對,就是這樣。”
不愧是在野林長大,試個幾次,言錦心就把踢毽的韻律熟習。隨著毽球上下飛動,她身子跟著忽前忽后。
裴巽坐在床上看著她開心的小臉,實在對自己佩服得不得了。陪她這樣玩個兩天,說不準她后日就說她不回山上了!
忽兒,錦心自制了個裴巽沒教過的動作,毽球騰起后她身子一轉,回身再接,裴巽叫好。錦心一聽更樂,再使了一轉。
可這回沒注意,還來不及接下毽球已然掉地,錦心差點踩著,嚇得她往后躍開,卻不小心撞上桌角,她整個人再往前一摔。
“當心!”裴巽急忙起身抱人,他俯頭注視疼得皺眉的她,顧不得問,手一撩先幫她看傷再說。
裴巽一瞧她后腰被撞出血來,心都疼了。忙要她趴在床上,擰了條濕布來敷。
冷水一沾傷口,錦心縮身低呼。
“早知道就先不教你踢毽,本想留你養傷,卻害得你多了傷口!迸豳阕载煛
“我一會兒就沒事了!彼奔闭f道。她真怕他就此收回毽球,不讓她玩了。
真被她料中。
“就算你這么說也一樣。”裴巽拾起毽球往懷里一塞,沒收。
錦心倒抽口氣,一張臉頓失光彩。
那表情好可愛。裴巽隱去揚上嘴角的笑意,盯著她問:“你真這么喜歡?”
“喜歡!彼奔泵忘c頭,深怕裴巽不信她似。
“夠了!彼忠煌胁蛔屗冱c頭。瞧她頭點得這么猛,他還真怕她會不小心把頭點斷了。“明天,大夫來換過藥,確定你肩傷沒事,我一定找個沒人的空地讓你玩個盡興!
“現在呢?”她頭一回問他問題。
裴巽很新鮮地看著她,他兩人的對話總算比較正常了。他點點頭走到桌案,挑了絕對不會弄傷她的紅風車,往她手里一塞!皡龋F在你只能玩這個。”
掃興!錦心腳一跺生氣?膳豳隳睦硭,搖搖手指就是不改主意。只見她好委屈地嘟起小嘴,扇面一吹,風車“啪啪”地猛轉。
瞧她氣鼓鼓的樣子,裴巽忍不住朗聲笑。
跟她相處,實在太有趣、太有趣了。
翌日清晨,天剛透出點光,錦心就已經醒了。她打開窗睇視啁啾叫的鳥兒,手一伸,橘身翠頭的鳥兒不怕生地跳上她指間。
這是長年待山林里的她才有的能力。天上飛的地上跑的烏禽野獸早把她看成是家人,不管她上哪兒,每只鳥禽見了,總是容易黏上她。
涼風拂動她未束起的發,她手輕輕撫著鳥兒光滑的羽翅,之后甚至還跑來尾巴毛茸的松鼠,就站在她手邊啃著果子。
錦心微笑睇著身旁的鳥獸,唇邊懸著一抹甜,那是她極少在人前展露的笑臉。
她沒看見窗下不遠處,有個人正仰頭眺看。
裴巽也醒得早,天還未亮,他人已在空曠處打了趟拳。別看他平常勾欄跨院走得熟絡,就以為他是什么不學無術的紈子弟。不是,他只是貪鮮好奇,可該做該負的責任,他從未推諉過一句。
她現這表情,很美。裴巽抵著石柱欣賞地望著她,揣想她穿上綢衣、珠花頭簪的模樣,鐵定很漂亮。
說真話,他自小到大見過的嬌艷女子不知凡幾,就連他娘親,當年也是皇城響當當的美人胚,可就數上頭的錦心教他印象深刻。瞧他倆認識不過兩日,他已為她破了那么多例,讓他一會兒憐一會兒疼又一會兒氣——真不知讓他倆再認識久些,她還會撩出他多少情緒。
錦心這時自房里拿出紅風車,嘟著小嘴吹它轉動。裴巽一時興起,吹起口哨喚來奇風助陣,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錦心還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她頭一斜,瞄見他。裴巽本以為她會馬上板起臉,就像她之前見他的反應?蓻]想到她卻是沖著他一綻美麗笑顏。
猶如挨了一記重拳,裴巽整個人縮了一縮,棲在他胸口的心窩彷佛停了一瞬,之后更猛烈地跳起。
他的心怎么會跳得如此飛快?見多識廣的裴巽,竟也被心頭突來的騷動,攪亂了思緒。
須臾,鎮上女大夫拎著藥箱來拜訪,長年在野林奔跑的錦心復原力奇強,拇指大的箭傷,一夜已愈成了痂。
“好了。”女大夫將白條子綁了個扎實的結,點頭!懊鲀阂辉绨巡紬l卸下,記得這幾日別做大動作!
裴巽送大夫出門,回來,就見錦心一臉企盼地瞅著他。
“怎么?”他挑眉問。
錦心做了個踢的動作!澳阕蛳挛缯f的,只要大夫說好,你就要帶我出去!
瞧他,差點就忘了。
“等我一會兒。”裴巽回他房間取了套小童服裝回來。從昨天她的解衣動作,他便知道她穿不慣羅裙,所以特意買了套備著,這會兒可派上用場了。
“穿好就出來,我在門外等你!
裴巽將門掩上。沒多久,門扉“咿呀”打開,他一見她胡亂束起的烏絲,搖頭笑了。
“過來!彼I她進他房間,按她坐在銅鏡前。幫人梳頭他還是頭一遭,可一試才知道,他還挺享受她秀發穿過指間的觸感。
“好厲害!卞\心贊嘆地看著他又綁又扎的動作,不一會兒她頭發已被光潔地束在腦上,跟她先前弄得那頭鳥窩,完全不一樣。
裴巽瞄她一眼。他會的事有多少,結果沒想到頭回被她夸,說的竟是這等瑣碎小技,聽來還真是五味雜陳。
“被我家里人看見我幫你梳頭,不嚇壞才怪!
她看著銅鏡里的他搖搖頭。
“你知道什么叫‘官’?”
錦心不出所料地一臉茫然。
“那就沒辦法讓你了解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手下就有十名傭仆伺候,要不是出門在外,平常我根本沒機會替自己梳頭!
她還是聽不懂自己多榮幸。
裴巽一拉她起身。算了,幫她做這些,也不是貪在她一聲感激。
裴巽走在她前頭問:“我們叫點東西出門,有沒有特別想吃什么?”
錦心眨巴著眼睛答:“糖葫蘆!
他猛地回頭。什么時辰吃糖葫蘆!
“我是說早膳——”他一瞧她就知她不知道什么叫“早膳”。他一拍額,他老忘記她不是常人,不懂常規。“算了,早膳交給我處理,糖葫蘆路上見著再說!
錦心聽見,笑得多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