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定海剛剛回到府里就聽說長樂侯來過了,他頓時覺得事有蹊蹺,還未來得及詢問,令狐問君便托人傳話,請他一見。
他來到她的房門前,猶豫著沒有立刻進去,心中想的都是金城公主剛才那番話。
金城倩今日找他前去,究竟是為了救令狐問君還是為了威脅自己,答案不得而知,但是她的攤牌無疑讓令狐問君的真實身分揭了底,也許很快就不再是只有他們三人得知秘密了。
若要留下她的性命,勢必得送走她,但若將她囚禁在別處,一旦金城倩揭破此事,她很有可能會被發現,甚至因此有危險,可要他就這么放了她,他又不甘心……
就在黑羽定海正舉棋不定時,房內的令狐問君也許是等不及了,也許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她忽然將門拉開,看到他時,臉色蒼白、聲音急促地說!拔业纳矸忠呀洷┞读恕!
他怔住,恍惚了一下,問道。“你是指金城倩?”
她也愣住,瞬間明白金城倩已經在他面前揭破了自己的身分二但是眼前金城倩并非最要命的人物,而是--
“長樂侯剛剛來過,他帶來一人,那人認得我!
“誰?”
“黑羽曾派駐在圣朝的使節,黃門靜!
黑羽定海的拳頭撰緊,“你確定?”
“我任丞相之位時,各國使節都曾出席祝賀,而且平日朝內有各種慶典,亦是由我主持,與此人見面無數次。他此來似是為了辨認我的身分,可他雖明顯識破卻沒有立刻聲張,恐怕長樂侯是已經知道了我的事,才會刻意借口來看望老夫人,實為確定我的身分。”
令狐問君的話似是長劍劈開黑羽定海平靜的心緒--長樂侯怎么會知道令狐問君的身分?難道那次刺客襲擊事件真的與長樂侯有關?還是自己抓人時走漏了風聲?抑或是金城倩故意透露了消息?可若是金城倩設的局,她今日又把自己找去做什么?
這重重謎團一下子像個巨大的黑幕交織看籠罩下來,令他頓時心亂如麻。
“將軍若要保得府內一千家眷的安全,唯有一個方法,”令狐問君直視著他,“將我交出。就說我是潛入府上的細作,將軍剛剛識破我的身分,只要將軍將我交出去,而我又不攀扯將軍,自然不會牽連將軍!
他瞇起眼問!澳憔惯@樣替我看想?你這樣做,是為了我一家大小的安危,還是為了怕我引出你那位四殿下?”
她凄然一笑,“將軍對我有義,我對他有情。情義難兩全,但我令狐問君愿意一肩承擔,將軍為何不肯信我?難道你我相識多年,竟看不透我的為人嗎?”
黑羽定海猛地抓住她的雙肩,一雙手按到她的頸上,十指環住她柔細的脖子,他知道,只要自己狠狠一掐,就可以叫她香消玉殯。她若死了,圣懷璧失去心愛之人,便會受到重創,而自己在大王面前也好交代。
只要十指用力……殺她,易如反掌。
但是……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令狐問君卻用始終平靜無波的一雙明眸望著他,唇邊似是還帶著笑,在等著他對自己下手。
他的心寒,手顫,手掌下是她溫熱的肌膚和脖頸上隱隱跳動的脈搏。他不是沒有殺過人,但生平第一次覺得殺一個人是這樣艱難。
“你走……”他顫抖看垂下手,全身無力地輕吐出這兩個字,“我讓人給你準備馬匹,你先離開都城,然后可以繞道回圣朝!
他殺不了她,無論如何,這是曾讓他心動的女人,他不能將她交給大王,也不能親手殺了她,他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冷酷,也沒有他自以為是的那樣可以做到一心為國,不徹私情。
令狐問君詫異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他口中說出的。“可是將軍……”
“走!不要等我后悔!”他皺著眉準備離開,去吩咐手下為她準備東西。
正在這時,侍衛神色焦慮地沖進來說!胺A報將軍!府外忽然來了一大隊禁軍,由長樂侯親自統帥,說有大王的圣諭,請將軍出去談話!”
黑羽定海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眼同樣臉色大變的令狐問君,沉聲道!盎攀裁,我跟你去看看!”他揚聲對四下吩咐,“這里的人,都同我一起去!”
嘩啦啦,在小院周圍閃跳出十余條人影,同時齊刷刷地站在他的身邊。
他看著奔到自己身前的令狐問君,命令道!澳闳羰遣幌虢o我惹事,就不許自己出去見人!彼ο略捄螅泐^也不回的走了。
一干人跟隨看黑羽定海魚貫而出,她的心高高提起,懸在咽喉之上。她知道長樂侯帶看黃門靜出現是有目的的,只是沒料到對方的行動如此迅速,倒像是早有圖謀。黑羽定海此去如何能順利脫身?
令狐問君咬著唇,思慮看自己該不該挺身而出,承擔下全部的罪責以保得黑羽定海闔府上下的安寧?
忽然間,身后有勁風襲來,她抬手去打,卻被人一把摟住脖子。
“在他府里住久了,下手變得這么狠,連親夫都敢打了?嗯?”
圣懷璧的聲音如鬼魅般地在耳畔響起,讓她又驚又喜。
“你怎么會……”令狐問君慌忙拉著他進了房間,將房門關緊,“外面出大事了,你來這里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知道!
數日不見他那張輕挑張狂的笑臉了,如今再見,依然是記憶中的樣子,和刻在她心上的一模一樣……她恍惚的想著。
“那長樂侯是我找來搗亂的!
他的聲音穿透她的腦海,令狐問君一下子潛了,不太懂他的意思。
圣懷璧微笑著解釋,“是我告訴他你的真實身分的,這是他扳倒黑羽定海的大好機會,豈會放過?”
她眉心一整,“你?原來是你的計策……那現在你要怎樣?”
“帶你走!”他拉著她推開窗子!皩④姼庖呀洷缓谟鹜醯慕姲鼑,我們勢必要殺出去。不過這些人目前的目標是黑羽定海,不會特意防范我們,況且他們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他將一柄長劍交在她的手上!斑@把劍你拿好,一會兒下手不要又有婦人之仁。金城倩已經拿到了黑羽的結盟書,今晚她就會走,我們坐她的船一起離開。”
“那黑羽定!
他的黑眸一冷,“怎么?你舍不得他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們一走,他該如何向黑羽王交代?”
“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他抓走你時,有沒有想過我該如何向父皇交代?”圣懷璧抓住她的手腕,盯著她的眼,聲音一沉,“問君,你該不會是在他身邊住了幾日,就住出同情心了吧?別忘了你是怎么到黑羽來的,也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抓你!”
她咬著唇,沒有回答。
圣懷璧看她這副表情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情不自禁地將她用力摟在懷中,將這些日子的相思折磨都狠狠地揉碎在她的唇瓣上。
許久沒被這霸道又溫存的氣息包裹,她的心雖然忐忑不安,卻始終沒有動搖過,在他咨意的熱吻之下。心底的甜蜜和壓抑了多日的相思煎熬終于占了上風,她握緊手中的劍,輕喘看推開他,“好了,時間緊迫,你還有這個閑心不正經!我跟你走,從哪邊出去好?”
他挑著眉毛笑道!皝頃r我已經看好了,南邊的把守較松懈一些,我們出去之后無論碰到誰阻攔都必須一擊得手,不要戀戰。以你我的輕功,要甩掉他們很容易!
“那走吧。”她看了眼房內,事出突然,時間倉促,甚至來不及寫一封信給素蘭交代清楚事情始末。這孩子并不知曉她的真實身分,但卻對她一片熱忱,想到自己走后可能會給素蘭帶來的傷害,她既不安又愧疚,但當圣懷璧握住她的手時,她強迫自己將這份不安和愧疚的情緒壓了下去。
現在是兩國交兵,她必須全力維護圣朝的安危,而圣朝最關鍵的人物圣懷璧就在她的身邊,她已經沒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給其他人了。
圣懷璧拿出兩幅面紗,一幅自己綁上,另一幅交給她!拔覀冊诤谟鹜鯇m都曾進出過,還是不要讓人認出你我的樣子為好。”
令狐問君依言將面紗戴好,他旋即拉著她從房內出來,自南邊的高墻一躍而出--
黑羽定海站在府門前,冷冷地斜睨看長樂侯及他帶領的禁軍,朗聲問道!昂顮斶@是什么意思?聲勢浩大的帶看大王的禁軍到我府前操練嗎?”
長樂侯坐在馬上,絲毫沒有要下馬背的意思,他呵呵笑道!皩Σ蛔±泊髮④姡竞钍欠钔趺惺。大王聽說將軍府上來了一位貴客,所以特意邀請去宮內一敘,又怕將軍舍不得放人,這才命本侯帶了這些人馬一同來請,本侯在大王面前說,將軍是最忠君愛國的,豈能這點面子都不給大王呢?所以希望將軍也不要讓本侯為難才好,還是把人直接交出來吧!
黑羽定海直視看他,“這倒奇怪了,本將軍府中有什么人值得大王這樣興師動眾的請人?”
“就是將軍近日帶回府上那名千嬌百媚的美嬌娘,將軍叫她什么?君姑娘是嗎?沒錯,本侯就是來請她入宮的。”
他冷笑道!翱尚Γ笸跻埶?她算得上是什么人,也要勞煩大王這樣請人,侯爺請回吧,她本不是將軍府中的人,不過與我是故交,到府內小住幾日,今天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長樂侯皺眉說!翱墒莾蓚時辰前,我還在將軍府中見過此女!
“侯爺也說是兩個時辰前的事了,她是剛剛離開的,侯爺來得太不巧了。”
“剛離開?”長樂侯也報以冷笑,“只怕是將軍舍不得交人吧?來人!給我入府去搜!”
一聲令下,百余名禁軍朝著將軍府大門前進。
黑羽定海濃眉一軒,聲若洪鐘,“此乃我鎮海將軍府,誰敢放肆?”同時他府上護衛及家丁,約有二、三十人也圍在他的左右,兩邊人馬立刻形成劍拔弩張對峙之勢。
他素來在朝中極有威信,軍中之人不是他的屬下就是他的同袍,禁軍統領許暉也曾是他的屬下。
見此情形,一直躲在后面不愿說話的許暉也不得不出來說!案魑簧园参鹪,此事原不需要鬧成這樣,將軍既然說此女已走,可否告知她離府時間和去向?大王執意要見此人,小人也不能這樣空手而歸,請將軍指明方向,我等立刻去找,若找到了人,也好給大王一個交代!
黑羽定海面沉如水道!八齺頃r自由,去時自由,誰知道她會去哪里,你若要找,就滿天撒網去找,若到大王面前,我也只有這一句話可說。”
長樂侯拍著手說。“好啊好啊,真是好啊,將軍連大王的旨意都不放在眼中了!許統領不要偏袒他,什么來去自由,我猜此女依然還在府中,你滿天去找哪里能找到?只要讓我進府去搜一搜,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搜出來!”
抽刀出鞘,黑羽定海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澳闳舾疫M府去搜,就別怪我黑羽定海的刀不認同朝為臣之儀!
長樂侯怪笑道!昂冒。阌斜臼戮湍媚隳前训犊沉宋业牟弊,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只要你敢動手,砍的可是大王的面子!彼麚P手一揮,手中展開一卷黃絞,“這可是大王的圣旨,你要砍我,先把圣旨砍斷!”
氣氛更加緊張,黑羽定海將刀緊握在手中,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砍那圣旨,侶是倘若允許長樂侯進府找人,自己從此在他面前沒了面子事小,一旦真的搜出令狐問君則事大。
正在雙方僵持之時,忽然有人驚聲稟報,“侯爺!南墻那邊有人從府內逃出!”
長樂侯大驚,問道!笆裁慈耍孔プ×藛?”
“是兩個人,動作快、功夫高,屬下等一時沒有防備,被對方逃了,已有兄弟追上去了……”
“混賬。”長樂侯氣得破口大罵,“就這么讓人跑了!幾個人怎么夠追,調派所有人馬立刻全城搜捕,務必要將這兩人緝拿到案!”說完,他又惡狠狠地瞪著黑羽定海,“將軍這一招真是高明啊,一邊在這里牽制我,一邊偷偷放人,只可惜再能跑的狐貍也跑不出禁軍的眼皮底下!將軍,咱們明天一早在朝堂上等著你,看你怎么和大王交代!我們走!”
長樂侯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去追捕人了。
黑羽定海的屬下憂心地問道!皩④,長樂侯是什么意思?怎么會帶著圣旨跑來府里抓人?是不是他和大王胡說八道了什么?將軍要及早做準備啊!這只老狐貍滿肚子壞水,一直想著要取代將軍的地位呢!”
手下人亂哄哄的吵嚷聲沒有鉆進黑羽定海的耳朵里,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身子僵如鐵石。
他被人算計了,這幕后主使未必就是長樂侯。
剛剛從府里跑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令狐問君,她跑,也許是為了救自己,也許是為了救他,他相信即使令狐問君被抓也不會出賣自己,但是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樣到此為止。
只怕自此是再無寧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