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世澤怔怔地看著她,再開口時,嗓音微啞,“何處看出本該天地翱翔?”
她回想起香囊上那鳳凰于飛的圖騰,再道:“凰作凡皇解,皇為天,她將自己比喻為凰,其意是在告訴侯爺,只要侯爺接受她,她便能讓侯如凡鳥般在天地翱翔,這姑娘心思雖重,倒是有情!
這般想來,他倆不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嗎?可惜卻是陰陽兩隔她托著腮,替這一段來不及琴瑟合鳴的夫妻之情感到惋惜,可偏偏有兩道熾熱的目光燒得她不抬眼都不成。
他這是……他這是……天啊,她是不是要假裝自己瞎了仕么都沒看見?可問題是她看見了要怎么裝蒜呀,這難度太高了!
可惡,她為什么要抬眼?!
裘化真的不知所措落在易水和顏奎眼里,兩人對視一眼后,微側著身偷覷了花世澤一眼,卻驚見侯爺直睇著裘化真,淚水無聲地滑落。
花世澤靜靜地注視著她,任憑淚水模糊了他的眼。
她是柳九吧,他人總以為鳳凰于飛是柳九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唯有他和柳九心底清楚,這是他倆給予彼此的承諾。
這份承諾,不能只有他記著,不該只有他記著。
這份情……給予的,也不該只有他。
回應他吧,否則他就快要瘋了裘化真張眼,雙眼酸澀得要命,不禁狐疑地抬手去揉,驚覺自己也有哭過的痕跡,嚇得她翻身坐起,順著眼撫過眼尾兩側,真有著兩條淚痕。
她這是怎地?那家伙哭了,所以她也跟著瞎哭不成?
關她什么事?
一個大男人哭……他怎能哭得那般惹人憐愛,那么地教她萁名難受?
正忖著,門外傳來顏奎的聲音,“裘姑娘醒了嗎?”
“醒了,有事嗎?”昨兒個的氣氛實在是尷尬得教她不知道怎么打圓場,最后是被顏奎給直接送回房,勉強化解尷尬。
“侯爺有事要跟裘姑娘商量!
“知道了,一會就過去!
應了聲,正要下床梳洗,就見小清緩緩地穿門而來。
“小清,你上哪去了?”她輕聲問著,就著昨晚的洗臉水隨意她梳洗,水冷得教她暗自嘶了聲。
小清沒吭聲,一雙大眼蓄滿了哀愁。
“怎么了?書生欺負你了?”她這般猜想并不為過,誰要他倆自江畔離開后就不見鬼影,直到現在還不見書生。
可是等了半晌,小清還是默不吭聲,好只好趕緊打理自己,到隔壁房找花世澤。說真的,大概是她從沒見過男人流淚的模樣,所以昨晚一幕才會至今依舊清晰,清晰到她覺得好尷尬。
硬著頭皮敲了房門,一進里頭就見花世澤儼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的表情,教她不禁佩服起他。
好樣的,男人就得像他這樣!
是說,怎么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好像有點怪怪的,尤其當他唇角微勾時,彷佛教她瞧見了那春暖花開的好光景,具教她傻了眼。
這是怎樣?他怎能笑得……就是一整個春光明媚來著?雨過天青,也犯不著艷光四射得這般燦爛吧。
她從不知道男人笑起來的模樣能如此的美,很男人的美,一種很刻意地展現自身魅力的美麗,俊且美,美且魅,讓世間男女都心甘情愿拜倒在他腳邊,這俊美無儔的風采,像陣風般無預警地刮進她心底。
“裘姑娘,如此這般可好?”
“好……”她頓了下,忙問,“等等,你剛剛說了什么?”
他剛才有說話嗎?她啥都沒聽見,簡直像是被鬼遮眼,被鬼蒙耳了!
花世澤笑瞇了黑眸!拔艺f,我有要事在身,必須回京了,你就跟我一道進京吧,你方才已經說好了!
裘化真愣愣地看著他,只覺得這個男人怪怪的,偏又怪到恰如其分,吸引她的眼。
她想,應該是一個成天陰著臉的人突然屏笑,所以分外吸引人吧。
進京嗎?好啊,沒什么不可以,從他身上大撈一票后,她就可以金盆洗手,開設醫館了。
稍作準備后,她還特地去了賴府一趟,將賴老太太生前藏在小廚房里的木匣取出,算是了結了老太太的心愿,當然,順手收一筆賞金是應該的。
正午前,收拾了行囊上馬車,卻見花世澤已經坐在馬車里,教她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于禮不合。
“無妨吧,裘姑娘是入世修行,應該不在意繁文縟節!彼麪钏坡唤浶牡氐溃灰屑汃雎牼蜁煊X他話中的激將和尋釁,只是她連連被他刻意展露的美男笑容給轟炸得腦袋發暈,壓根沒注意,只能虛應了幾聲,坐到他的對座上。
當馬車開始緩緩駛動時,她拉開車簾,看著大街上的系華榮景,瞥見小清和書生就跟在馬車邊,沒來得及打聲招呼,車簾便教他拉了下來。
“天冷!彼馈
還好吧,正月都快過了……“再過去那條街就能瞧見花燈呢。”
“元宵已過,花燈早收了!
“是喔……”唉,可惜今年她事多,沒能好好地賞花燈。
“柳九也喜歡賞花燈!
“京城的花燈肯定是比重陽城的花俏了。”可惜,一年后她應該不在京城了才是!安恢篮顮斠译S行進京是希望我做什么?”
“幫我看看柳九的魂在不在足城!
“就這樣?”
裘化真垂著長睫想,這一票也好撈了,可一旦撈多也會覺得內心不安啊……這她要開什么價才能心安理得一些?
“你可以盡管開價!
裘化真沒抬眼,微微抿了抿嘴,懷疑這人是披著人皮的鬼,要不怎會知道她心里在盤算什么?
想了想,她很客氣地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他昨兒個哭得很惹人憐愛,今兒個笑得很春光明媚,但,她可沒忘了他之前可是巴不得她趕緊死啊。
所以這新仇舊恨加一加,再將他這威鎮侯的身家也加進去,這個價她開得問心無愧。
“成!
“你不問這樣是多少?”她搖了搖纖纖長指。
“不管多少都成!
裘化真不禁吸了口氣,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如里我說一萬兩呢?”
“只要你敢開口,我就給得起!
裘化真勉強壓抑內心的心花怒放,畢意她還沒蠢到對這家伙的話照單全收!翱墒,如里我瞧不見柳九的魂呢?”哪怕是口頭約定,還是得丑話說在先,避免事后爭議。
“直到瞧見為止!
裘化真更用力地將微揚的唇角抿平,口吻清淡地道:“咱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彼麆e具寓意地道。
可惜,裘化真樂過頭了,壓根沒多留意。心里樂孜孜的她想,他這是內疚差點錯殺她,才施了她恩惠的吧,所謂“直到瞧見為止”,這事她隨時都能編個謊糊弄過去的,他也無法證明她說謊呀。
一萬兩耶……她可以當個富貴地主婆,天天數銀子度日了!
負責駕馬車的顏奎和易水對看了眼,顏奎壓低聲道:“侯爺怪怪的。”
易水不語,回想起昨兒個顏奎送裘化真回房時,自家侯爺仿佛自言自語地此她是柳九……昨兒個侯爺要再詢問要再試探時,他便察覺不可是,說裘姑娘是柳九……侯爺終宄是被自己給逼瘋了嗎?
夜里一行人投宿在沛縣的客棧里,由于尚在正月,沛縣更是商隊前往京城的必經縣城,所有客棧幾乎都爆滿,到處人滿為患,要不是顏奎透露花世澤的身分,恐怕連一間房都要不到。
在一行人上樓時,在狹窄的樓梯上與人擦身而過,在經過裘化真身旁時,幾名大漢低聲嚷嚷著,“讓讓、讓讓,再不讓,撞著了可不關爺的事!
裘化真頓了下,疑惑回頭,她的身后只有小清和書生,他們是在跟誰說話?
正忖著,漢子經過書生身邊時,不滿地瞪了書生一眼,而且還不只一名,是連著幾個。
這是怎么回事?那些漢子一個個紅光滿面,沒有半點病容,可偏偏他們都瞧見了書生。
她不解地看著書生,就見書生笑若桃花,輕揚的唇幾乎快哼出調來。
因為小清,所以她并不懼怕書生,可是近來發生的事,尤其是方爺的死,教她懷疑起書生的身分,只是她還來不及問。
書生不是一般的尋常鬼魂,是不?
“裘姑娘?”
花世澤在二樓喚著,她隨即回神跟上,上樓后各自進房用膳,她啃著饅頭觀察著總喜歡慵懶斜倚在榻上的書生。
“化真,怎么了?”小清輕聲問。
“書生到底是什么來頭?”
小清覷了書生一眼,垂著睫,苦惱著如何回答。
就在裘化真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時,外頭傳夾陣陣的呼叫聲,還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她不由推窗望去,就看見客棧一隅飄出陣陣黑煙。
這家客棧是前后兩幢樓,樓與樓之間有飛廊銜接,而底下則是一座彎月湖,如今著火的便是后頭那棟樓的一樓東側,眼見火苗都竄了出來,在暗夜里燒得猙獰而懾人。
她垂眼看著底下,瞧客棧的跑堂小二奔了過來,一個個急著打井水,她不禁咂著嘴,朝底下喊:“打湖里的水還快一點!”
可惜,底下的吆喝聲掩去了她的喊聲。
眼見火舌要卷上二樓了,裘化真又氣又急的轉身離開房。
“化真,別去!”小清隨即擋在她面前。
“我不是要去救人,我是要教他們怎么救人比較快!”直接讓房客離開,將東側那一角全都打掉,再拿湖水灌救,損失會少一點,再拖拖拉拉,別說損失了,就連人命都會再添上幾條。
話落,她便推門朝樓下奔去,小清只能無奈地跟隨著,一路勸,直到鄰近起火點時,裘化真驀地停下腳步。
“化真,快避!”小清喊道。
裘化真瞪著在火場里穿竄的黑影,直覺要避,可她的腳步不知道怎地竟是動不了,眼看著那為數不少的黑影突地急竄到面前,慢慢地化身為人形,一雙雙眼窟窿空洞地注視著她,她狠抽了口氣,強迫自己轉開臉,卻依稀聽見那黑色人形喃喃自語著。
這是鬼差吧……早知有鬼差在場,她也不會有多余的惻隱之心想幫人了。
正恨恨地想著,眼前的陰影驀地消失不見,她疑惑望去,黑影仍在火場里穿梭……她連忙轉頭,就見小清被掩在書生身后。
隱在暗處的書生,映著不玩處的火,勾勒出他異于常人的絕美面容,臉上依舊是看戲般的笑意,突地抬起手,不耐地擺了兩下。
裘化真再往自個兒前頭望去,就見一抹黑影從面前竄走,她的腳可以動了,于是她二話不說地躲到書生的身后。
“小清,你不要緊吧?”她擔憐惜地看著捂著臉蹲在地上的小清。
小清渾身不住地顫抖著,抬頭道:“躲起來,快躲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她這不是躲在書生后頭了嗎?正忖著,卻見書生往旁走了一步,嚇得她再閃,就這樣一步步朝彎月湖而去。
“化真,別再過去了!”小清急喊著。
“嗄?”她愣了下,意外踏出去的腳竟然踩空,垂眼一瞧——湖!她驚愕地尖叫出聲,抬眼瞬間她瞧見書生笑得賊兮兮的,她張開雙手不斷地抓著,希冀能在掉進湖里之前抓住什么。
突地有一把力道緊抓住她的手,她想也不想地借力朝那把力道撲去,四肢并用地緊攀住……
“你到底在做什么?”花世澤垂眼看著四肢攀在他身上的裘化真。
“快走、快走!”裘化真尖聲喊著!翱禳c,離開湖畔!”
花世澤怔怔地看著她,雙臂收緊,將她環抱入懷。
柳九吧……是他的柳九吧!
終于,回到他的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