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低的對話聲,隨著葫蘆走遠,被她拋在腦后。其實她本來想問那些人衛家在哪的,可是瞧他們聊得那么愉快,她倒不好意思打擾了。
反正他們說會有一大批的姑娘前去,那她跟著去不就得了?
葫蘆的算盤打得可響了,跟著一些姑娘的腳步前往城東,果真遠遠的就瞧見一排人龍,儼然像是要上山進香似的。
她乖乖地跟著前頭的姑娘排著隊伍,安安靜靜地等著。
“不會吧,這婆婆也要應征奴婢?”
她聽見有人低語,無奈地閉眼嘆口氣。別聽別聽,這全都是他人的無心話語。
“她以為衛當家是想要聘個姥姥不成?”有位姑娘掩嘴低笑著。
喔喔,有點過分了喔!怎能以貌取人咧?她只是頭發白了一點,事實上她身強體壯得很。
“你們全都誤會了!蓖蝗挥心ㄉひ舴浅>哂型樾牡貧⒊。
葫蘆微乎其微地揚笑。瞧,世間處處有溫情的嘛。
“不然呢?”
“瞧她那身補丁,看也知道她是要到衛家乞討的。”話落,人龍里隨即爆開陣陣訕笑聲,引得前頭側目。
葫蘆驀地張大眼。是可忍,熟不可忍!
這些姑娘家也未免太沒規矩了,竟這般取笑人。
她這衣裳雖有補丁,但可是干凈得很,她不過是要討份工作,竟被如此恥笑?!
可是真要她反駁……好麻煩,要是在這兒吵起來,對誰也沒好處,于是她努力地眼觀鼻,鼻觀心,靜心而處。
眼前真正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總沒道理倚靠戲武和若真養她,對不。
退一步海闊天空,沒有什么好爭的。
于是她充耳不聞他人的訕笑,靜靜跟著隊伍往前,直至來到衛家總管面前。
衛家穿堂后是大片的石板廣場,到處可見綠林,遠處幽徑上正有迎春和各色杜鵑爭奇斗艷。
她站在大門外,直朝里頭望去,卻突地聽見細微的聲響說道:“別想插隊,到后頭排隊去!
話落,聽見了哎呀一聲,她回頭望去,就見一位姑娘被推倒在地。那姑娘長發扎成辮,身上有些臟污,感覺上像是家道中落的千金,然看她的五又得年歲似乎是大了些。
沒多細想,她上前扶起了那姑娘。
“你不礙事吧?”
那姑娘起身,像是嫌棄地撥開她的手。
“我沒事!彼膽B度淡漠,清美面容沾上塵土,看起來有幾分狼狽,然那與生俱來的高傲氣質,不允許太過低下的人靠近自己,可是目光卻不住地朝衛家里張望,面色有些難堪卻還有更多期盼。
葫蘆見狀,摸摸鼻子,覺得自己好像太多管閑事了,可是既然都插手了,那就——“你和我一起排吧!彼龥]什么心眼地拉著她一道排。
“排什么?”
“你不是要到這兒找差事的?”葫蘆問得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要找差事,干嘛直往里頭眼巴巴地瞧?
“我才不是……”
“走吧,往前走吧!焙J不管后頭有人抗議,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踏進衛家。
而衛家總管就坐在石板廣場的小桌前,垂眼正寫著什么,壓根也沒抬眼瞧她,教她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不過,這衛家總管不只是個姑娘,還好年輕呀,看起來大約只有雙十年華,面貌極為姣好,想不到竟已是一府總管了。
“叫什么名字?”衛家總管輕聲問著,眉眼不抬。
“我叫葫蘆,尋陽人氏,原是來依親的,然而卻依親不成,知曉衛家只要半年契的奴,所以想要賺點盤纏回家!彼龑⒅霸谀X袋里演練過一次的說法快速說出,那小臉表情再誠懇不過,那語氣甚至透著哀求,再鐵石心腸的人都要被她這把嗓音給軟化不可。
“……葫蘆?”衛家總管驀地抬眼,怔愕不已地看著她。
這名字和那把嗓音……教人久久轉不開目光。
“是!焙J揚著笑,但那衛家總管臉色忽青忽白,變幻快速得教她摸不著頭緒。唉,就知道名字不能亂取,可天曉得她那時候手中只有串糖葫蘆的梗,只好隨口這般稱喚著。
“……你想要入府為奴?”
“是的,總管!彼s忙道。
瞧那眼神,她就知道總管肯定是被她一頭白發給嚇住,是說……呃,怎么總管現在的眼神似乎更驚詫了?
葫蘆以為那衛家總管真把她當成姥姥,趕忙解釋,“其實我只是頭發白了,但實際上我今年只有十六歲!
衛家總管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過一遍,暗笑自己的想法太過荒唐,隨即抬眼問她,“……你真能干粗活?”
“我可以的!總管大人,舉凡是要挑柴打水洗衣灑掃全都難不了我。”就怕不被選用,她用么謊都扯得出口。
衛家總管直睇看她那雙蔥白如玉的手,心里不信要是她真干慣了粗活,這雙手也未免保義太得當了。這人……
“如霜!
正垂睫忖度時,聽見一抹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教衛家總管抬眼望去,在見到葫蘆身后的人時,驀地站起身,“表小姐?”
“……表哥在嗎?”顏芩面色難堪的垂著臉問。
“爺正在府中!比缢扑簧砝仟N,隨即開口道:“還不趕緊請表小姐到大廳等候,差人通知爺一聲!
站在她身后的丫鬟聞言,盡管不識得她是誰,也趕忙向前迎著她往大廳。
這一幕教葫蘆傻了眼。哎呀……這下糟了,原來人家不是要當奴,而是和這府里主子有親戚關系的,難怪那氣質就和尋常姑娘不同。
是說……她把主子當奴,會不會影響她得到這份工作?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比缢栈芈湓陬佨吮秤吧系哪抗,眸光銳利如刃地看了葫蘆一眼,隨即宣布要府內丫鬟請排在后頭的姑娘們離開。
后頭爆開陣陣遺憾的嘆息聲,葫蘆則是直盯著收拾桌面筆墨紙張的如霜,相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得到這份工作。
如霜一切收拾妥當后,赫然發現她就站在身側,不由得問道:“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咦?”這口氣,難道說……“總管大人,我真的可以干活的,你相信我,求你幫幫忙了!
太陽都快下山了,她真的不想回家吃閑飯。她明明就身強體壯,沒道理找不到工作的!
“葫蘆姑娘,府里的丫鬟缺額已經……”
“如霜!”
如霜話未盡,身后揚起細軟的嗓音,接著一抹柔白的小小身影隨即撲到她的腳邊。
“爹爹呢?”
如霜面有難色,蹲下身又是笑又是哄著,“小姐,爺正在書房忙著呢,方才還有客人上門拜訪,爺是抽不出身的,小姐不如先回西廂用膳!
“不要,爹爹不陪我吃,我就不吃!卑驼拼蟮男∧,五官深邃精致,可以想見長大之后必定是個美人兒,可現在她小臉皺得像顆小包子似的,淚水在眸底打轉著,小嘴抿得快要消失不見,看起來逗趣極了。
那模教葫蘆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笑聲引起衛家小千金的注意,抬眼與她對上眼。
“你是誰?”
如霜見狀,本要葫蘆先離開,豈料她卻是蹲下身,輕捱著小姐的臉。
“多漂亮的小臉,皺得都丑了!
衛玲瓏直瞅著她,像是有些意外她碰觸自己,隨即朝如霜問著,“她是府里的丫鬟嗎?”
“小姐,她不是。”
如霜的回答,如刀般剮進葫蘆的心底。
唉,結果與她想象的一般,待會回去她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對戲武和若真了。
“那就讓她是!毙l玲瓏話一出口,隨即抓著葫蘆的手。
胡蘆意外地看看她,直覺得這小手好軟好暖。
“小姐……”如霜面有難色地道。
“我不管,我要她留下陪我吃飯。”小嘴抿得死緊,小手緊握著葫蘆的。
“我不要再一個人吃飯了!
那說法彷佛她被冷落許久,沒有爹疼娘愛的,教葫蘆不舍極了。
“小姐……”如霜看向葫蘆,良久,無奈地嘆口氣。
“既然小姐這么堅持,那就這么做吧!
她的答允,終于教衛玲瓏展開笑靨,親熱地拉著葫蘆,說:“走,你陪我吃飯去!
葫蘆被拉著走,只見如霜眸色微冷地看著自己,隨即又招來丫鬟低語幾聲。
唉,她只是頭發白了點,又不代表她是壞人,犯得著用那種眼光看她嗎?
衛家大廳。
“顏芩,你不要緊吧?”
原本局促不安的佝僂身影,在聽見那淡漠卻又隱含關注的話語后,高懸的心終于安下,回頭,泫然欲泣地注視著來者。
“表哥……”那梨花帶淚的神情,我見猶憐。
“盧家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毙l凡神色淡漠,卻多了更多無奈。
“表妹既然來了,那就安心待下吧!
“多謝表哥。”她一副萬般感謝,淚流不止的模樣。
“打理西廂旁芙蓉居,讓表小姐先行梳洗!彼暦愿乐,丫鬟立刻應答,不敢怠慢,只因那芙蓉居可不是隨便人能入住的,于是將顏芩視為上賓招呼著。
走過衛凡身旁時,顏嶺矜持又感恩地睨了一眼,隨即垂著臻首跟著丫鬟而去。
衛凡淡睨一眼,心里已有計算。
“爺,讓表小姐住進芙蓉居,這……”御門忍不住出口問著。
要是尋常賓客,西廂的客房便已夠用,不至于要人持地打理已逝老夫人住餅的芙蓉居。
“我的心思,你要是猜得中,不知道該有多好。”衛凡煞有其事地嘆道。
顏芩離開盧家,那是因為他派人牽了條買賣給急于在盧家建功的顏芩,再翻手買空賣空,讓顏芩替盧家虛擲了八百兩,會被趕出府,不過是剛好而已。依顏芩高傲的性子,絕計不會回顏家,而選擇投靠他,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盼他施溫情,讓她能夠得個小妾之名安身;二則是……身為盧家探子扮可憐,而她的舉措已經讓他知道,她選擇的是哪一條路。
那么,他會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