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的麻沸散讓莫晚艷足足昏睡三日才清醒過來,她睜開眼后的頭一件事便是從床上猛跳起來,拉開木柜,掃出一些輕便衣物胡亂塞成包袱,扛了雙錘往門外跑。
雖然剛醒來是頭昏目眩,但她腦子里不斷盤旋的是穆無疾最后那句話。
為了你。
可惡可惡可惡!這么要緊的事為什么連半個字也沒跟她提?!還騙她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要她別操心!結(jié)果情況已經(jīng)演變成如此不可收拾,他還想粉飾太平將她蒙在鼓里?!
「馬借我!」莫晚艷跑了一段路,終于被她看到小太監(jiān)牽著駿馬要牽往馬廄。管那是哪個大官的寶馬,她搶了就騎,騎了就跑,將嚷著「搶馬呀——」的小太監(jiān)遠(yuǎn)遠(yuǎn)甩在身后。城門口有禁衛(wèi)兵,她伏低身,加快馬馳,駕的一聲,胯下駿馬奮力飛躍禁衛(wèi)兵反應(yīng)不及的包圍。
她憑著記憶里的路線,連夜趕路,幾天幾日不吃不睡,只偶爾遇見干凈溪流會舀些水來飲,順便抹抹手臉,讓自己打起精神。
她搶來的馬在跑了一天半之后累到虛脫,她只好棄馬改用雙腿奔跑。
她數(shù)不出來自己趕了多久的路,是幾天?還是幾個月?她最擔(dān)心的是自己再晚片刻,戰(zhàn)事已告終結(jié),而李鳴鳳的下場凄凄慘慘。
來到兩國最鄰近的小村,這處,她曾與李鳴鳳在多年前落過腳,小村的改變不算大,與她記憶中如出一轍,這并非讓她特別留意小村的理由,她會多瞧它幾眼是因為——
「兩國不是宣戰(zhàn)了嗎?怎么……這里看來還如此寧靜?」
田里有男人在割麥,田邊有女人在捆麥,一邊五六名小孩童圈著嘻嘻嚷嚷,樹下有黃犬在優(yōu)閑午睡,尾巴掮呀揚,好不快意。
「請問……」她攔住提著涼茶往麥田走去的年輕婦人,「近日不是有戰(zhàn)事發(fā)生嗎?」
「戰(zhàn)事?是有聽村長說過,但好像沒有吧!鼓贻p婦人也說得不確定,「瞧我們村子里,若是有戰(zhàn)事,我們還能這樣悠哉嗎?應(yīng)該是誤傳才是。」
「你有見到軍伍經(jīng)過嗎?」
「十幾日前有,但……那不是尋常的邊關(guān)防守嗎?」他們在村子里還是安寧過日子呀。
「方便告訴我軍伍扎營的地方嗎?」
「這我也不怎么清楚,大概是南方吧!顾埔姷能娢槭浅抢镆苿拥。
「多謝!
「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這里有茶,你要嗎?」年輕婦人喚住莫晚艷。會這么問,是莫晚艷著實太過狼狽,她一臉疲倦,腳上的布履已經(jīng)磨破,隱約露出腳趾,腳趾又是污泥又是嚴(yán)重破皮,教人看了也覺得于心不忍。
「不了,我沒時間休息!鼓砥G對年輕婦人的善意扯出笑,這個笑容也用了她好大的力氣才能維持在唇邊。
累,餓,痛,是她目前最清晰的感覺,但是她可以克服它們,拖著又酸又痛的雙腿繼續(xù)前行,抱著餓到連咕嚕聲也發(fā)不出來的肚子,踩著每走一步腳掌的水泡就好疼好疼也不能阻止她。她也想休息,也想狼吞虎咽填飽肚子,也想干脆平躺在地上將腿伸直,任性不再多走半步,也想好好睡上三天三夜,不過,這些事,都必須等她見到李鳴鳳平安無事之后再說。
離開村落,又不知向南方走了多久,原本頂在頭頂上的烈陽化為溫暖的夕日,天色橘闇下來。
夜,即將降臨。
「是軍營……」莫晚艷終于看到前方火光,她奮力躍起,跑得更快,在夕幕的半空中飛揚著的旗幟,繡著展翅的鳳。
她邊喘邊笑,但在軍營最前頭就被士兵擋下來,前線的士兵自然不會識得遠(yuǎn)在皇城里的貴妃——尤其這位貴妃邋遢得像乞兒。
「這里是軍事重地,老百姓不能隨意進(jìn)出,走走走!」士兵驅(qū)趕她。
「李鳴鳳在里頭吧——」
「大膽!竟敢直呼吾皇名諱!」
莫晚艷才不害怕在鼻前晃來晃去的大刀,「你去跟他說,莫晚艷找他!」
「你以為吾皇說找就找,想見就能見嗎?!唔嗚嘔——」士兵腹間中了一拳,若非莫晚艷餓了許多日,力道比平時小了點,否則這一拳會讓士兵不單單只是跪在地上干嘔。
「抱歉了,我很忙!沟诙䝼士兵見狀也對她發(fā)動攻擊,莫晚艷第二拳也毫不手軟。
「嘔……是敵、敵襲……嘔嘔咳咳咳……敵襲——」被打倒的第二個小兵扯開喉嚨。
「我不是敵!顾。也罷,跟他們沒什么好解釋的,不過……引出一大堆小兵對她沒半點好處,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找李鳴鳳。
然而她還沒跨進(jìn)軍寨,幾百名小兵已經(jīng)聞聲而出,她暗叫了聲糟,但就在此時,有道重嗓喝住小兵們的攻勢。
「都退下去,我來!娘的咧,來得正好,我正好捉來嚴(yán)刑拷打!」
聲若洪鐘的吼音,沒讓莫晚艷頭痛,反而咧開放松的笑。
是伏鋼,至少可以認(rèn)出她是誰的家伙。
「伏將軍!伏將軍!」莫晚艷興奮揮舞雙臂,伏鋼也看見她了,虎眸圓瞠。
「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你怎么這副慘樣?!你不會是一路從皇城走到這里來的吧?!」他盯著她的破鞋愕然問。
「不是,我還騎了一天半的馬!购喲灾,其他數(shù)不出來的那幾日就全靠自己的雙足。
「你——」那是一段多遠(yuǎn)約絡(luò)牙?!
「先讓我見鳴鳳,有什么話等會兒再說!鳴鳳呢?他在哪個營帳里?」莫晚艷急于先看見李鳴鳳,沒見到李鳴鳳朝她笑,沒聽見李鳴鳳喚出她的名字,她一顆心都好不安穩(wěn),飄浮在半空中,無法落地。
「你跟我過來。副將,打盆清水來,還要些傷藥,再找套小兵的干凈衣裳過來。你……你有吃東西嗎?」
「有,幾天以前吧。」樹上隨便摘的青果子。
「再拿一鍋飯到我?guī)だ飦!?br />
丟下交代,伏鋼拎著她進(jìn)一處營帳內(nèi),她本以為營帳里會有李鳴鳳的身影,但沒有,里頭空空如也,只有一張床及兵器堆。
她翻開被衾,還是沒找著李鳴鳳。
「伏將軍,鳴鳳呢?」
「我也很想知道鳴鳳呢!狗撔母庠甑卮髧@口氣,徑自坐在床上。
「咦?」莫晚艷原本有笑容的臉龐怔了怔,「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鳴鳳不見了!
「咦——?!」
「噓——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你小聲點!要是皇帝失蹤這件事一傳出去,整個軍寨里的士兵們會躁動!
「什么時候的事?!」
「用完午膳左右!刮缟艜r還見到李鳴鳳優(yōu)雅地在喝湯,過了半個時辰要找他商討些軍事,卻遍尋不著他。
「那已經(jīng)是好幾個時辰前的事了!」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小聲點!」伏鋼吼得比她還要大聲。
「那怎么辦?!」
「我也想問怎么辦呀!要不要快馬加鞭叫人回去問問穆無疾?!」這種時候只有大宰相能冷靜下來,并思索良策了。
「問穆無疾?!他要是聽到李鳴鳳失蹤了,一定樂歪了立刻自立為王!不行,要瞞著他!」莫晚艷立刻否決伏鋼的這個決定。
「穆無疾……自立為王?」咦?這句他學(xué)過,但……好像不該用在這里吧?記得娘子教過,自立為王是指野心者企圖謀奪皇位,自己稱帝。嗯……他確定莫晚艷的文學(xué)造詣比他還糟糕。
莫晚艷壓根沒看見伏鋼的吃驚,她撫著下顎在沉吟,不斷思索著李鳴鳳可能去的地方!赣袥]有可能是他想去哪里散散心,所以……」
「沒有。我讓人問過東西南北四處的寨門守兵,沒有人看見鳴鳳離開,鳴鳳又不懂武,不會無聲無息溜走。再說,他知道現(xiàn)在是緊要時刻,也知道大盛王朝的目標(biāo)是他,他不可能讓自己陷入危險——」
「不是自己走的,也就是說他是被人帶走啰?!」
「軍寨里守備森嚴(yán)——」
「皇城里守備森不森嚴(yán)?李鳴鳳還不是曾被我叔父給擄定!」她嗤笑伏鋼那句守備森嚴(yán)。
伏鋼無言反駁。
「呀!還有一個可能性!」莫晚艷忿忿掄拳,在營帳里踱步,「一定是穆無疾!他派人埋伏在李鳴鳳身邊,趁他不注意,將他帶往荒郊野外去殺掉!」
「等等!這個可能性完——全沒有,你可以直接跳過去,想下一個!
「為什么不可能?這是最最有可能的!」年輕皇帝沒有子嗣,他一駕崩,最大受惠者是誰?當(dāng)然是大權(quán)牢牢握在手里的惡宰相!左想右想,除穆無疾外不做第二人想!
「穆無疾雖然只有三個親生孩子,但實際加上李鳴鳳根本就是四個,他對任何一只都沒偏心過,你說穆無疾會派人對李鳴鳳不利?這是我伏鋼這輩子聽過最離譜的笑話。要是穆無疾想自立為王,十幾年前就篡了,還客氣什么?當(dāng)時的李鳴鳳是個用手指就能擰死的小娃娃,他干嘛還費勁教他養(yǎng)他幫他十幾年,浪費米糧呀?」
「但是鳴鳳說——」
伏鋼一徑搖手。誰都有嫌疑,就是穆無疾不會有!敢钦f有哪個見鳴鳳貌美又想來染指的家伙偷偷綁走了他還合情合理些——會不會是你叔父又來同一招?!」
「我叔父沒那個膽了吧?」上回那次教訓(xùn)還不夠嗎?
「那還有誰有膽?」伏鋼環(huán)著臂,又努力在想。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又同時瞠目,再同時大嚷——
「那只肖想李鳴鳳很久的大盛王朝混帳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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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熟悉的橋段,受害者都一樣是他,唉。
李鳴鳳很撩人地被縛綁在床上,他已經(jīng)認(rèn)命不掙扎。
如果他這次能平安回去,他定要再頒布一條嚴(yán)令——以暴力強擄人,企圖玷辱劫色,無論是男是女,唯一死刑!
只要他能回去的話。
頭好暈,八成是床頭邊那盆裊裊生煙的香爐有古怪……
他閉閉眼,雖然要自己別睡,但是困意累積的速度很快,他不敢合眼太久,怕會不小心睡去。閉了片刻,他瞇眼,眼前凈是迷蒙,他試圖定晴,目光落在門扉間。
那時,莫晚艷就是劈壞了門板來救他的,在蒙蒙視線里,有個小姑娘,一臉正義凜然又矛盾存在著「死定了,闖下大禍」的后悔,站在破門前,像一絲曙光,像一線生機,像……一個英雄。
他本來想咬舌自盡也不讓莫圣雙碰他半根頭發(fā),是她劈開了囚困住他的門,將他帶走……她救下的,何止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命吶。
門扉傳來聲響,讓他神智一振。
「晚艷……」
只是這一次,他失望了,門扉開啟,出現(xiàn)的卻不是勇敢的小女孩,他蹙眉,任性撇開臉。
「生氣了?」
有只炙熟的手掌撫摸他的臉頰,沉笑問。
「如果換成是你被南鄰?fù)踅壴诖采,看你氣不氣!估铠Q鳳反唇相稽,一點也不想正眼瞧他。
「拿我跟南鄰?fù)跄抢霞一锉龋俊顾刹蛔尷铠Q鳳順心如意,手掌加了幾分力道,將那張漂亮無瑕的臉孔轉(zhuǎn)向他。
「對我來說,你也是個老家伙!估铠Q鳳瞪他,無奈眸光渙散,凝不出氣勢。
「牙尖嘴利!勾矇|陷了陷,來者坐在他身旁不遠(yuǎn),對于李鳴鳳的嘲弄,完全沒有動怒。
「當(dāng)年姓莫的這樣對我,最生氣的人是你……你現(xiàn)在卻做著和他一樣無恥的事!鼓菚r要不是他不斷安撫大盛王朝君王,最想宰了莫圣雙的人,可是他。
「這種事,由別人做當(dāng)然會激怒我,但由我做又不一樣!
「說穿了,你不是氣他對我無禮,而是氣他搶了你一直很想做的事!」只許州官放火,不容百姓點燈!
「哈哈哈,聰明。我還以為穆無疾會養(yǎng)出一個無能儒弱的傀儡皇帝,不過,我反而比較喜歡現(xiàn)在的你。」
「再怎么喜歡,我也不會變成你大盛王朝的王后!瓜攵紕e想。
「我只要留下你就心滿意足了!
「……」
「感動得說不出話?」
「我是無言以對!购芟氪蛉说臒o言以對!改阆霃姳┪覇?」
「你如果心甘情愿的話,就不叫強暴!
「我會死給你看!
李鳴鳳的輕笑威脅讓大盛王朝君王臉上的微笑凝住,微微的薄慍襲上深眸,隨即又緩緩露出笑,他從床上起身,打開香爐,舀了一匙粉末進(jìn)去,不久,香味改變了。
「不,你不會,你會很乖很乖的求我占有你!
他低頭要吻李鳴鳳唇瓣,李鳴鳳費了很大氣力甩開頭,不讓他碰。
「你再倔強也沒多久了,我晚點再來!癸柡钜庖恍Γ捓锏陌涤鲏蚯宄靼琢。
門扉重新關(guān)上。隱約聽見大盛王朝的那混蛋交代左右特他看牢。
呿,他還比較欣賞當(dāng)年的堂堂大盛王朝圣主,說不欺負(fù)小孩就不欺負(fù)小孩,多豪氣,現(xiàn)在竟變成一只老色鬼……
而且還是打不過人就耍賤招的老色鬼……
「真是討厭的味道……」
好熱。
好香……
「晚艷……晚艷……晚艷……」
李鳴鳳的呻吟,全數(shù)化為這兩個字,就連后來「晚點再來」的大盛王朝君王本想好好享用他之時,也無法忍受李鳴鳳滿嘴喊的全是別人名字,憤而拂袖離去。
連著幾日,香爐里的粉末,燃了至盡,盡了又燃,李鳴鳳身在輕蒙煙香的房里,幾乎沒真正清醒過,宮婢端水來替他拭身,他喚她晚艷,宮婢拿飯菜來喂他,他也喚她晚艷,大盛王朝君王鐵青著臉站在床畔瞪他,他還是喚他晚艷,好似他眼前出現(xiàn)所有會動會走路會呼吸的生物全都是晚艷,他喚這兩個字的時候笑容可愛,眼神彎,唇角揚,連聲音都沉甜了些。
大盛王朝君王氣得砸了香爐,弄了滿地灰燼。
「晚艷,這么生氣不好哦,你乖乖的,我哼曲兒給你聽……」李鳴鳳咯咯直笑,眸兒沒睜開,但甜言蜜語滔滔不絕,說畢,當(dāng)真哼著有些凌亂不全的怪曲調(diào)。
「把他弄醒!可惡!不要再讓我聽見晚艷這兩個字!」
兩名宮婢急忙擰了浸在冰水里的布巾,替李鳴鳳擦臉。
「晚艷,好冰!顾吭谄渲幸粋宮婢的肩上,身軀軟軟的。
「把她拖下去砍了!」大盛王朝君王火紅著眼怒喝。
「圣主饒命——圣主饒命——」凄然的求饒聲被拖遠(yuǎn),下場可想而知。
另一名宮婢見狀,雙手雙腳抖得厲害,孰料李鳴鳳又枕過來,「晚艷,你在發(fā)抖耶,會冷嗎?來,我抱著你就不冷了……」
大盛王朝君王這回瞇細(xì)了眸,不用開口,左右侍衛(wèi)立刻會意,迅速拖走第二名宮婢。
「你這個家伙——」他上前,擒住李鳴鳳的手臂,將他拉近自己,李鳴鳳卻對他露出笑靨,這笑靨,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麗,也是他唯一一次在李鳴鳳臉上看過最真誠且不帶任何虛與委蛇的燦爛笑花。
「晚艷!
這個笑靨,是給莫晚艷,而非他的。
「李鳴鳳!你看清楚我是誰!」大盛王朝君王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控制箝扣在李鳴鳳雙頰的手勁而不捏碎他。
「你是晚艷,我心愛的晚艷,呵呵呵……」
「你該死!」
李鳴鳳被狠狠推倒在床,發(fā)出像埋怨又像撒嬌的「哎唷」聲,然后趴著一動也不再動。
「該死!該死!該死!」大盛王朝君王一拳打斷雕著龍圖的床柱,扯裂流溢而下的薄紗床幔,怒氣難消,又很火大踹壞幾個衣匣柜子,他知道現(xiàn)在想強占李鳴鳳易如反掌,李鳴鳳根本無力抵抗,甚至還會因迷藥的效用而變得熱情主動,但、是——
對李鳴鳳來說,他抱著的,吻著的,偎著的,喊著的,凝眸覷著的,都是那個叫晚艷的女人!
他,大盛王朝尊貴的一國之君,是個何等自傲的男人,又豈能咽下這口成為替代品的鳥氣!
「晚艷,過來,陪我一塊睡!拱c軟的李鳴鳳揚高一只手掌,在枕被里朝他招了招。
他陰鷙著臉,不為李鳴鳳此時煽惑妖魅的模樣所迷惑。即使李鳴鳳現(xiàn)在再怎么美,他也性致全消了!
「哼!」
大盛王朝君王第五次甩門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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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副酒池肉林的美景是怎么回事?!
莫晚艷傻愣愣站在床畔,雙眼發(fā)直地盯著睡姿挑逗迷人,臉色鮮紅似蘋果,雙唇微微開啟的李鳴鳳。他側(cè)著俊顏,呼吸均衡平穩(wěn),柔亮長發(fā)披在枕上,枕布是亮緞的月牙色澤,襯著墨黑的青絲,強烈對比牢牢咬住了任何人的視線。
混進(jìn)大盛王朝的皇城里,找了好幾日,憑著嗅覺專往有迷香味道的方向找,果真讓她找到李鳴鳳。她賭對了,大盛王朝從君王到臣子,會用的手段大同小異,這……大概也是國情的一種吧。
莫晚艷爬上床,拍拍李鳴鳳的臉,喚醒池。
「鳴鳳!嗚鳳!快醒醒!」
「唔……」李鳴鳳低吟,很困難地破開眼瞼,「晚艷!
「對,我來救你,先離開這里再說!」莫晚艷拉他坐起,準(zhǔn)備將他扛在背上。
李鳴鳳一沾上她的肩,發(fā)出滿足淺笑,「晚艷……我喜歡你今天的味道,前幾天的你聞起來不太對,抱起來也好怪吶……我比較喜歡今天的你!顾淞撕镁茫岵坏秒x開她。
「你在說什么呀?什么今天的我前幾天的我……呀,你又被當(dāng)成蚊子一樣給熏到發(fā)傻了吧?」真可憐,李鳴鳳印證了一句話——美麗真的是一種錯誤。
扛起李鳴鳳,他手長腳長,她手短人矮,扛起來就像只小蟻拖著大蟲一般突兀。幸好比起一只石獅,李鳴鳳還算是輕巧,她抱牢他,準(zhǔn)備要離開這處寢宮,才跨出第一步,大盛王朝的君王也正好踏進(jìn)寢宮,兩人四目相交。
「你想干什么?!」他一眼就瞧見她背上的李鳴鳳。「把他放下來!」
「不要!」莫晚艷回絕得快狠準(zhǔn)。
「你這個賤婢,也膽敢垂涎他的美色?!」大盛君王沒猜出她的身分,以為她也是大盛王朝里某個垂涎李鳴鳳的小婢。
「這種話你也有臉說?」罵她賤婢?那他自己呢?賤中之王?
「把她拖下去斬成十八段!」他一喝,身后侍衛(wèi)沖上前來,他冷笑,「現(xiàn)在放下他,我還能留你全尸。」
「我莫晚艷不是讓人嚇人的!」
「莫、晚、艷?你就是莫晚艷?!」大盛王朝君王死瞪著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瞪出幾個洞才能罷休。
「我就是莫晚艷!剐胁桓拿,坐不改姓。
「你——長這副德行為什么能讓李鳴鳳對你念念不忘?!」
「什么叫長這副德行?我長怎樣了?」厚,那種鄙視的口氣、鄙視的眼神是啥意思?!
「一點也不美!站在李鳴鳳身邊像個小賤婢!我還以為他看上的,應(yīng)該要是個絕世美人,現(xiàn)在瞧見你……李鳴鳳的眼光似乎有待加強!」他無情攻擊她,妒意,讓男人女人都輕易猙獰了嘴臉。
莫晚艷原本就不是吵架的料,尤其他又踩在她的痛處上,讓她想反駁也開不了口。她是不美沒錯,她站在李鳴鳳身邊是像個陪襯小婢沒錯,她離絕世美人還有一段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距離沒錯,她幾乎想點頭附和他的話了。
「誰說我的晚艷不美?我的晚艷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她破門來救我那時,我就迷戀上她了……她是我的英雄吶……」李鳴鳳笑得好含糊,擺明還受迷香所左右,換言之,這番話,是在神智不清之下的囈語。
然而,即使在神智不清中,他嘴里仍滿滿是她的名字。
相較于大盛王朝君王鐵青的臉色,莫晚艷氣勢整個膨脹起來,連下巴都不自覺越揚越高。
有李鳴鳳的話當(dāng)后盾,她踉了起來,「聽見沒,對你而言,我不美,但對他而言,沒人比得上我。你認(rèn)為我在乎你還是在乎他?」她又不嫁大盛君王當(dāng)妃子,管大盛君王嫌她矮嫌她丑嫌她上不了臺面,李鳴鳳不嫌就好呀!
大盛君王寒著臉,口氣更冷,「你以為你能活著走出這里嗎?」他抽出腰際長劍,打算親自動手拈除她,拈除這個霸占了李鳴鳳的賤丫頭。
莫晚艷抿抿唇,該槽,她手上沒有武器,背上又馱了個李鳴鳳,情況大大不利。
「伏、伏鋼將軍也潛進(jìn)這處皇城,他很快就會過來和我會合,你別輕舉妄動!」她出言恫喝。
「蹩腳的謊言!顾淅涑洞,逼近,她大退幾步。
「伏鋼將軍!」莫晚艷驀地驚喜大叫。
「以為我會上當(dāng)嗎?」大盛君王又不是傻子,會讓這種破爛招給弄分心,他非得親手將她砍成破布才能消心頭之恨,只要她死,就沒人占著李鳴鳳了。
肩上傳來手指頭的輕敲,他動肩甩去,以為是下屬。「別吵!安靜看著!」
這回一只指頭輕敲改為五只指頭的拍擊,并且加重了力道。
「該死的賤奴,你聽不懂人話嗎——」大盛君王火爆回頭,順著大掌延伸望過去,最末端,除了伏鋼,不做第二人想。
伏鋼咧出雪白的牙,卻忘了要咧出和善的笑容,使得此時看來有些像齜牙咧嘴的野獸,而在他獸爪——不,是厚掌下按著的肩胛,則是鮮美可口的瀕死獵物。
「欺負(fù)我家小舅子?看來你是忘了當(dāng)年我接我愛妻回去時挨的那一拳有多痛了,是不是?」
「你怎么會在這里出現(xiàn)——」大盛君王面色大變。
「我才想問你,為什么我家鳴鳳會出現(xiàn)在你這里——」伏鋼在扳指骨了,咔!咔!
「呃——」不能在人家姊夫面前說因為你家小舅子長得又美又艷又秀色可餐,所以我忍不住滿腔獸性將他從你家營寨偷回來想霸王硬上弓——
「你,先把鳴鳳帶走。」伏鋼拎著大盛君王閃到一邊,讓出走道要莫晚艷先走。
「慢著——唔痛痛痛……」大盛君王還想啰唆,肩胛上的大掌卻毫不留情地加注九成力道,幾乎要擰碎他的肩胛骨。大盛王朝侍衛(wèi)見狀,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紛紛讓開,眼睜睜看莫晚艷將人帶走。
伏鋼勾住大盛君王的脖子,狀似哥兒倆好,實際上那只臂膀可是緊緊勒在他脖子上。
「老家伙,咱們都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你耍這招實在是太卑鄙無恥,喜歡鳴鳳就遠(yuǎn)遠(yuǎn)欣賞著不就好了嗎?我這邊還好打發(fā),傳回把李鳴鳳當(dāng)兒子疼的穆無疾耳里,嘖嘖嘖,你可怎么辦呀……」伏鋼當(dāng)然沒有半分真心在替大盛君王操心,這種自作孽的蠢事,誰會去同情呀?死好。
「我……」脖子被勒著,無法開口。
「你忘了我娘子當(dāng)年幫著你將你弟弟囚起來的恩情是吧?那個忘了沒關(guān)系,你不會連后頭他重新回來想剁了你,而咱們又伸出援手那樁事也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呃……」
「沒咱們幫忙,你這個王位坐得安穩(wěn)嗎?我看,你就意思意思割個幾塊地來賠罪好了。」跟在穆無疾身邊久了,多多少少也學(xué)得穆無疾吃人不吐骨頭那招。
「你——」
「不然我下回奉穆無疾或鳴鳳小子的命令再來,就不是幾塊地能打發(fā)掉的,你考慮考慮吧。」
「圣、圣主翻白眼昏過去了——」
「嘖,勒太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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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感覺好些了?」
莫晚艷用手掌替李鳴鳳抹掉鬢發(fā)間的汗水,她暫時將他安置在一處茶棚,叫了壺茶,讓他靠在她身上,他吐納聲雖然有些急促。但還算清淺,反而是她喘氣聲此他更大,以前扛著他跔不覺得特別累,現(xiàn)在是她體力變太差了嗎?
「嗯,好多了……」他抬起手,也替她擦拭額心晶瑩剔透的汗珠兒。
「我們休息一下,喝口茶,再回營寨去!挂驗闆]有追兵,她也就沒有太謹(jǐn)慎。
「晚艷,你不覺得很像嗎?」李鳴鳳笑問。
「像什么?」
「像當(dāng)年呀。你救了我,我又因為迷藥而渾身發(fā)軟,你背著我跑,一心想要帶我回去,好像!
「嗯,是有點像,唯一不同的是你變好高,好難扛!顾(xì)聲抱怨,端起杯遞到他嘴邊喂他喝。
「我沒這么虛弱!顾舆^茶杯,雖然手腳仍有些虛浮,但不礙事,捧碗拿杯這種小事難不倒他。
「誰教你爹娘給你生了這樣一張臉蛋。」怨不得別人,就是他自己太美味可口,逼得人為他犯下淫業(yè)!肝疫叫了一些肉包,快吃吧!
「我不太餓,倒是你,好像餓了許多天,都瘦了!鼓弥赴窗此哪橆a,都看見凹陷——嘖,把他那個可愛又軟綿綿的晚艷還給他呀。
「你失蹤了,我有什么心情吃?」現(xiàn)在他安安穩(wěn)穩(wěn)偎在她身旁,讓她一顆心踏實了,此時才真知道什么叫餓,也才真知道什么叫腿酸——之前為了找他,一整天在大盛王宮里又跑又找的,都沒這種感覺哩。
她大口咬肉包,只用了三口就啃光一顆,吃完更餓,繼續(xù)進(jìn)攻第二顆,顧了自己的肚子,卻也沒忘記他,塞了顆肉包給他,滿嘴全是咀嚼食物的含糊要他別發(fā)呆快吃快吃,吃飽了好趕路。
李鳴鳳被她的吃相逗笑,傾身吻吻她鼓脹的臉頰,她臉頰浮起一絲潤紅,但沒什么掙扎。
「晚艷,咱們別回軍寨!
「別回軍寨?」這句話倒讓她吃驚,莫晚艷困惑偏頭覷他,「不回軍寨要回哪里?」
「回皇城!
「先回軍寨,再跟大伙一塊回皇城呀!褂熊娢樗,不是省時省力又安全嗎?
李鳴鳳淺笑,笑容稚氣,如果不是那張俊顏早已不屬于一個孩子所有,她會誤以為兩人回到過去。
「不,就你和我,我們像那時一樣,沿路邊走邊玩,看見小溪就跳進(jìn)去泅個過癮,看見果樹就爬上去摘來嘗,遇見大雨就藏在芋葉底下,兩個人……一塊回去!
莫晚艷聽懂了。
他說的那些,也是她曾經(jīng)好幾回在夢里不斷重溫的回憶,她總是夢見兩個人好開心好快樂,她喜歡李鳴鳳在夢中笑的模樣,也喜歡李鳴鳳在夢中說話的溫柔,睡醒之后,她都是掛著笑意的。
原來,不只有她在懷念那些,連李鳴鳳也一樣。
「你是指重溫記憶嗎?」聽起來讓人好心動。
「不是重溫記憶,而是上回我們沒有走完。」這叫繼續(xù)行程。
「沒有走完?明明就——」
「我沒有摘下那花替你簪發(fā),沒有親自帶你去看獅,心里好遺憾,這一次,我們走完它,花多久都沒關(guān)系,要是你覺得哪處山坡上的花開得真好,想多留,我們就多留,要是你喜歡哪家店的食物,我們也可以多吃幾頓再走。」李鳴鳳拉起她的手,輕輕搖晃,那柔軟的力道,幾乎讓她以為兩人已經(jīng)手牽著手漫步在歸程的小徑上。
「那會很辛苦耶,而且我身上沒有帶太多銀兩,也沒有馬……」
「這種小事,不用擔(dān)心。你忘了大盛王朝里還有我國的使節(jié)嗎?我記得也還是姜清呢。」
「又要去叫他打理東西了?」她噗哧一笑。
「誰叫我國的官總是愛民如子呀。晚艷,怎么樣,要不要?」
「好,當(dāng)然好。」這次,她沒有遲疑,點頭。
她也好想念那些。
「伏鋼那邊不用先知會他一聲嗎?」莫晚艷突然想到這一層。不先讓伏鋼知道他們的打算,又會以為他們失蹤而急乎乎的。
「知會過的話,咱倆就走不掉了,絕對會被姊夫一手綁一個給架回皇城去!估铠Q鳳和伏鋼認(rèn)識太久了,對伏鋼會有的反應(yīng)一清二楚。
「以伏鋼的個性,確實會這樣做,所以不能跟他多說。那……我們還等什么?」莫晚艷咧開嘴笑,雙眸閃著光輝,一臉躍躍欲試。
李鳴鳳與她一樣笑得雀躍,但是他的笑容里還多了一絲寵溺包容,看見她的笑容,他竟忍不住也很開心。
你快樂于是我快樂,原來就是這么理所當(dāng)然而簡單的道理。
寵愛一個人,等同于寵愛自己。
他與她十指交握,放輕了嗓,「不等,馬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