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
軒轅意站在桌前看著攤放在桌上的畫像,畫中人猙獰的表情像只發狂的野獸,莫怪春風夜不安枕,頻頻被惡夢糾纏。
春風……他無聲地嘆息,沒想到自己如今在心里,已經直呼她的閨名了。
彎身吹熄燭火,他信步走到窗前,偏頭望向斜角那扇窗,那里是她的睡房。燭火在半個時辰前才熄滅,不知她今夜會不會又被惡夢糾纏?
「草民見過王爺!挂坏赖偷偷穆曇粜煨祉懫,就在窗外。
軒轅意不驚不動,只是緩緩收回視線,落在窗外單膝跪地的人身上。
「起來吧。風以寒,我不是說別來這套繁文褥節嗎?」他淡淡地說。
「禮不可廢。」名為風以寒的人站起身,抬起頭來一看,赫然是剛剛的掌柜。
這里,其實是宮家設置的消息收集傳遞處,一方面也提供住宿給他們這種密訪民間的高官貴胄。
而說官家,實際是因為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一句戲言,幾名心腹惦在心上,便花了數年時間慢慢建置,在全國幾處大城里設立了據點,這些客棧才有現在的規模。
由于每個「掌柜」有不同的性情,也就發展出不同風格的「全詳客!梗抨柛沁@家「全詳客!,則是其中最為特殊的。
因為認真說來,「全詳客!沟拇罄习,可以說是當今圣上呢!
「禮不可廢剎那么你又怎么會自稱『草民』?」
「未入朝、自然是草民!癸L以寒呵呵笑說。
軒轅意淡哼一聲。這人身無官位是因為他是暗處的組織。不過他身上有圣上御賜的金龍鈺,一拿出來便如圣上親臨,就算一品高官也得跪拜。
「王爺,您那位「義弟」,若是草民眼力沒有突然衰退的話,現今滿街墻上都能到您「義弟」的畫像呢!癸L以寒很快地切入重點。
「你的眼力向來極好,我為她那樣改扮,也非為了掩你耳目!管庌@意點頭。
「這可妙了!顾p輕笑了。
「風以寒,托你辦一件事!管庌@意忽然正經起來,轉身離開窗邊走進屋內,過一會兒拿了張畫像出來交給他。「查出這人是誰,酬勞任由你開!
「這是?」他接過一看,隨即感興趣的睜大眼,「這筆法如此精湛微妙,畫中人猙獰的表情、瘋狂的眼神栩栩如生,宛如真人就在眼前……此畫絕非高手不得,莫非出自王爺之手?」
「不,此畫出自我那位「義弟」之手!管庌@意說。
「妙,妙極……」風以寒可樂了,他生平愛畫如癡,求的不是「名畫」,而是「好畫」!高@事我接下,酬勞只要您「義弟」為我畫幅畫!
「成!顾斓卮饝
「時限呢?」
「后日傍晚,唐天易抵達之前!固铺煲拙褪橇麣J差之一,也就是是風以寒之前說的,那位即將抵達的「游人」客人。
「草民可否問問,這畫像里的人犯了何罪?」他腦子轉了轉,事件其實己經拼湊出九成九,剩下的一分,就等王爺證實了。
「殺人,嫁禍!
殺了蕭、施兩人,嫁禍給王爺的「義弟」。風以寒在心里逕自補充完整,點了點頭!杆允且屘拼笕藖磙k這個案嗎?」
「嗯。」軒轅意點頭。
「這事交給草民查辦。為了這次的酬勞,在唐大人抵達前,草民絕對把這人的祖宗八代全給挖出來!癸L以寒將畫卷起。若不是畫中之人面目可憎,他還真想把這幅畫給私藏起來呢。
唉,現在才知道,也不是所有好畫他都想收的,太可惜了。
「華原城的縣令……」軒轅愈沉吟了一會,繼續道:「也稍微注意一下!
風以寒挑起眉,須臾點了點頭。
「唐天易抵達時,通知我一聲,也轉告他,我這叫「平民百姓」請他申冤!顾淮
「草民了解!乖瓉硗鯛數纳矸葜两襁又對他「義弟」保密?有趣、太有趣,真是有趣極了。
「若網頁無其他事情攪拌,草民就告退了!
「嗯,下去吧。」軒轅意點頭。
風以寒朝他一拱手,轉身便飛掠離去。
又剩下獨自一人,車干轅意的視線再次落向斜角那扇窗,好一會之后,他閃身躍到窗外,信步走向她的睡房。
房門是拴上的,窗卻是虛掩的,他從窗口翻身入內,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爬窗的舉動有多么不合宜。
他站在她的床邊,望著她靜謐的呼顏,她看起來睡得很好,沒作噩夢。
一顆整晚浮動的心漸漸定下來之后,他想起今晚替她排過的命數,眼底蒙上一層幽黯的火光。
他與她確實有姻緣,但卻是有緣無分,因為不管是八字或面相手紋,怎么算她一都應該是己死之人。
想到她了無生氣的模樣,想到那雙靈動的美眸再也沒有光彩、俏臉上再無豐富的表情,他再也聽不到那張紅菱小嘴喚他「蓮真公子」的聲音……他心頭狠狠的一緊,眉頭微蹙,好半晌才徐徐地無聲一嘆。
她的變數,就是他吧?
不,應該說是師叔,若非師叔借師父之名,派人捎信遣他南下辦件芝麻綠豆大的事,他也不會遇到她,還順手救了她。
這到底是她的劫數,還是……其實是他的?
床上的人突然喃喃地翻了個身,喚回他的思緒,聽見前頭傳來金鳴交擊之聲,他眉一皺,一道指風很快點了床上人兒的睡穴。避免她被吵醒。
可他沒打算到前頭去察看,就這么在床沿坐下。若這等小事風以寒都搞不定,那全詳客棧的掌柜之位也甭再坐了。
果然,用不到半刻時間,前頭便又恢復寂靜。
他也是時候該回房了,如果讓風以寒知道這么晚了他還待在姑娘家房里,大概明日天未亮,消息就會傳回京城了吧。
依照「原路」回到房里后,他并沒上床,直接在案后坐下。
他在等。
叩叩!兩聲輕敲響起,軒轅意抬手一揮,房門被打開,風以寒站在門外。
「進來吧!顾恼f。
「呵呵,就知道王爺還沒睡,所以第一時間就稟報王爺!癸L以寒嘻嘻笑地跨過門檻,來到案前,抬腳勾來圓凳便一屁股坐下,似乎完全忘了僅在半個時辰之前,自己才剛說過「禮不可廢」。
「說吧!管庌@意有些意外,他會來向他稟報,就代表闖入者與他有關。
「闖入者是死士,被制住后立即自盡,沒有絲毫猶豫,動作快速干凈利落。
這畫像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癸L以寒將一張畫像放在桌上,然后推到他面前。
軒轅意看著攤放在桌上的畫像,眸底冷光閃動。
這是尹春風少年裝扮的畫像。
「連同畫像一起的,還有這個!癸L以寒又推了一個東西過來。
「鬼門的玄鐵令?」軒轅意拿起那塊寬一寸、長兩寸的黑色玄鐵,嗓音一沉。
「是啊,看來對方和王爺的「義弟」之間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竟然不惜重資委托鬼門。不過幸好只是玄鐵令,要是赤金令就麻煩大了!
鬼門的殺手令分三個等級,玄鐵、青銅、赤金。玄鐵令只會派出十個殺手執行任務,十個殺手若都失敗,那么任務就宣告失敗,不會再加派人手,青銅令是五十個殺手,而赤金令則是傾巢而出,無止境的追殺,除非完成任務,或是鬼門滅了。
「方才來了幾個?」
「只有三個。」
也就是說還有七個殺手!軒轅意握了握拳,目光更形冷冽。
「盡快查出委托者的身份。另外,馬上派人通知唐天易,明日午時之前我要見到他,不管他用什么手段,三天之內我要這件案子真相大白!
風以寒有些錯愕。依照這種要求,他必須在明日午時之前查清楚兇手的身份。
但王爺是不是忘了從這兒到華原城,坐馬車需要至少十二個時辰,就算快馬加鞭,也需要七八個時辰!
他張了張嘴,想要抗議,卻在軒轅意森冷的眸光中閉上了嘴。
活該!他就是倒霉,誰教他先前得意的打算看人家笑話,結果笑話沒看成,自己倒成了笑話。
原本兩天的時間就很緊迫了,現在還濃縮成一天……
得了,他就認命點,徹夜辦事去吧。
今天的天氣很好,白日陽光燦爛,很溫暖,氣溫回升了不少,春天到了。
可是一整天,江芷涵都覺得周遭的氣氛有些緊繃,不僅早膳的時候沒見到蓮真公子的人影,連午膳她也被通知獨自用膳。
此刻,看著桌上豐盛的晚膳,本應該很引人食指大動的,她卻只是機械性的吃著,眼中有抹疑惑一直滯留不去。
昨晚應該發生什么事了吧?雖然她沒看見或聽見什么,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上輩子她的第六感,可是讓她和搭檔破獲了好幾宗撲朔迷離的案子,還避開了幾次重大的危險呢。
瞥了一眼坐在對面靜靜用膳的蓮真公子,他是午膳過后不久才終于現身的,如果打算讓她知道,那時他應該就會告訴她了,而如果他沒打算讓她知道,她大概也不可能從他口中套出什么。
可惜言丹不在,要不然他挺好套話的。
「怎么?不合胃口嗎?」軒轅意本想當作沒發現她不時飄來的打量眼神,不過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
江芷涵聞言,干脆放下碗筷,抬頭認真地盯著他。
「昨晚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既然直覺訴她有事,她也不可能從他口中套話,那她就不必拐彎抹角,直接問好了。
軒轅意心里暗暗一嘆,她的敏銳再次讓他意外。
「用完膳再說吧!顾f。
也罷,他本來就沒想要瞞她,就像他曾說過的,知道敵人是誰、清楚自己的處境,更能事先做好防范,將危險降到最低。
江芷涵點點頭,理頭繼續吃飯。
兩刻鐘后,兩人對坐于他室中的書案,軒轅意將風以寒調查到的資料交給她。
「這是……,」她伸手接過,在抽出信封里的東西前先問道。
「我托人調查的兇手資料。」
她神情一凜,立即抽出里而的紙打開,越看越是心驚,同時一些疑點也有了解答。
兇手名為郭世昌,原來就是華原縣令郭嘉忠的私生子!
郭嘉忠年近五十,府中妻妾無數,可惜膝下一直無子,兩個月前才意外得知年輕時在家鄉被他玷污的一個婢女替他生了個兒子,立即派人回去打探。查證屬實之后,前些日子才將這個私生子接來華原城,也就是郭世昌。
案發那時,郭世昌抵達華原城還不到兩日,在街上看上了施翠筠,本就頑劣的性情因仗恃自己有個縣令父親而更加猖狂,也像是要彌補從小因私生子的身份而被鄙視怠慢的遭遇,氣焰十分囂張。
既然看上了施翠筠,他就想將人占為己有納進府,沒想到卻被嚴詞拒絕。又聽聞蕭施兩家定下了親事,一時咽不下這口氣,便悄悄跟蹤施翠藥,打算伺機將人擄走。
這一路跟蹤,他競跟到了蕭家,看見對他冷冰冰的施翠筠居然對那個姓蕭的男人那么溫柔,心中憤恨至極,惡念叢生,闖了進去便一刀殺了蕭廷瑞,抓了施翠筠就打算強行帶回府,只是沒料到尹春風會突然來訪,以至于讓他誤殺了施翠筠。
之后,尹春風逃走了,郭世昌恢復理智,察覺事態嚴重,只好告知父親自己闖的禍。
郭嘉忠憤怒之余,也明白不能讓自己的獨苗就這么完了,于是便安排了栽贓嫁禍、發布通緝、殺人滅口等這一連串的事。
江芷涵咬牙看完,砰的一聲一掌拍在桌面,擔任高階警官多年培養出來的氣勢猛然爆發。
這種人渣!敗類!有其父必有其子!
「這些都是真的?華原縣令一手遮天安排的?」她冷聲詢問。
「是真的!箤τ谒藭r渾身外放的氣勢,軒轅意不是沒有疑心,只不過他不動聲色的掩下心中的訝異和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