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不管一干人等怎么想、怎么感嘆,孫紹鑫依舊我行我素,很快地,原本因為孫家飯館而無比繁華熱鬧的一條街,最后也因為孫家飯館敗落,慢慢冷清蕭條了下來,而孫紹鑫也成為城里要說親的人家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選。
這些事情對已經多年不曾再入都城的阮家姊弟而言自然是不清楚的,所以才會大剌剌的就把兩個人自小訂親這件事情直接說了出來,卻不知道她這番話帶給孫紹鑫多大的震撼。
愣了半晌,孫紹鑫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和理智,一臉錯愕的看著眼前這兩個只比游民好上那么一點的豆芽菜姊弟問道:“妳說妳是我的未婚妻誰知道妳是不是想趁機訛人呢?我可不是隨便讓人訛騙的,豆芽……不對!小姑娘,做人可要老實點,要不然我這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說到最后,他眼眸不善的瞇了起來,瞪著眼前站得筆直的阮齡娥,一邊暗暗思索著,該不會是有什么人想搞花樣弄到他身上來了吧?
阮齡娥一聽,沒有半分的退縮,反而毫無畏懼的迎上他的眼神,一字一句慢慢的說著,“訛人?我有什么好圖的?就這……飯館?”她省略了形容詞,但還是帶著一種復雜的眼神掃過空蕩蕩的周圍,再把眼神轉了回來。
那眼神其實沒有半分的鄙視,但那平淡無波的直視,還是讓店小二忍不住羞愧的低下了頭,也讓孫紹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若不是這事情還沒說清楚,只怕他立刻就要拂袖而去。
他自孫父去世后,自認這人情冷暖也看了不少,但是這女子那種看似平平淡淡,卻又在平靜之中明顯表達出不屑的感覺,還是讓他忍不住有種沖動,想問問她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也算是在孫家待得夠久,一看少爺的臉色就知道他那拗脾氣又上來了,連忙拉住他,哀勸道:“少爺啊,別生氣、別生氣,那小姑娘就是說話老實了點,不值得生氣啊!”
孫紹鑫被這一番勸說差點氣得吐血,瞪了店小二一眼,忿忿地吼著,“給我閉嘴!”
吼完,他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看著依舊直視著他的阮齡娥,“雖說我是沒什么好圖的,但也不能妳說什么我就信什么,證據呢”
一邊說著,他一邊快速的回想自己的爹似乎說過有替他訂了一門指腹為婚的娃娃親,只是時間過了太久,這些年也沒再聽他提過,更沒見過那個據說和他有婚約的親家,他也就自動忘了這回事。
阮齡娥不疾不徐的從身上卸下一個小袋子,再從袋子里拿出一塊玉佩放在掌中遞給他瞧!斑@是當初兩家用來做信物訂親的玉佩!
孫紹鑫也沒接過來看,因為自她一拿出那玉佩,他就知道這件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
那雕成一顆石榴狀的玉佩上雕有“多子”兩個字,和他身上同樣形狀,卻刻著“多!眱勺值挠衽迨且粚Φ,他天天掛在身上的東西自然只需要那么一眼就可以認得出。
現在人對上了,東西也對上了,他還能怎么辦?娶了這看起來像是沒發好的豆芽菜
就算他已經被整個都城甚至是周圍三十里的人家嫌棄到不行,他難道要這么委屈自己娶這一根豆芽菜更不用說他本來就不打算成親了。
一想到這里,他輕咳了幾聲,才開口說道:“這婚約自然是真的,只不過兩方的長輩都已經仙去,那這婚約是不是可以……”不作數了!
最后幾個字他還沒說完,就看到剛剛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豆芽菜眼睛瞪得更大,眼眶里還有著透明的水滴不斷從那雙大眼里冒出來。
從沒看過女人以這種安靜方式落淚的孫大少被她弄得一陣驚慌,而阮齡年和店小二那鄙視譴責的目光毫不掩飾的落在他身上,更是讓他有種做了罪大惡極之事的錯覺。
“唉,妳哭什么?我只是說要解除婚約而已,妳要投靠我的事,我也沒說不行啊……”他手足無措的解釋著,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沒那么兇惡,只是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便讓那阮齡娥的眼淚落得更兇了。
最后還是實在是看不過去的店小二說話了,一邊帶著鄙視的眼神看著自家少爺,一邊好心的分析著,“少爺,你怎么能這樣說呢?先不說父母之命的婚約不該說解除就解除,就是你讓一個大姑娘投靠我們卻沒個婚約的身分,這天長日久的下來要她怎么活?再說了,人家千里迢迢來到這里打算投靠夫家,又不是只為了那一口飯,少爺你說這話太傷人心了。”說完,他還一臉無奈的搖頭,心中無比懷疑那良善又做事圓滑的老爺怎么會生出這樣一個少爺呢!
聽店小二振振有詞,孫紹鑫只覺得頭大,只是還沒理清接下來該如何是好,那本來安靜站在一邊哭的阮齡娥突然有了動作。
只見她眼角還掛著淚珠,沒血色的紅唇輕輕顫了顫,垂下頭低聲說著,“既然孫少爺不想認這門親事,小女子也不是那沒臉沒皮之人,這就帶著弟弟離開!
說著,她攙著阮齡年就想往外頭走去,阮齡年也是個倔強的人,聽了剛剛兩人的對話哪里還不知道,這下兩人想投靠這孫家是指望不上了,也默默的跟著走。
孫紹鑫看著他們兩個人離開,心中其實是有點松了口氣的,想著如果這兩個人就這么走了,這事情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雖然他依舊頂著一個敗家子的名頭,但不用委屈自己去娶一個根本就沒印象的未婚妻。
只是,一看到店小二那指責的目光,還有那根豆芽菜明明瘦弱得很卻還要攙扶著行動不便的弟弟,又見兩個人就那身單薄的衣裳,還有她臉上讓他剛才陡然一陣心慌的安靜淚水,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有種他再不做點什么就真的罪該萬死的感覺。
阮齡娥攙扶著弟弟往外走去時,心中不是沒想過或許自己可以服個軟,按照他所說的解了婚約,但留在這里暫時依靠孫家,只是一想到他們歷經千辛萬苦才到達這里,又想到他們千里迢迢的奔波可不是只為了這一碗飯吃,而是依著父親病逝前的遺愿才來,再加上這男人一開口就提解除婚約,還好像施舍般的說可以讓他們留下的話,她就吞不下那口氣,執拗的不想服軟,才會直接扶著弟弟打算離開。
他們是身無分文,但也不是窮得非得要人施舍才能活得下去。
“站住!”
聽孫紹鑫那張揚的聲音從背后再度響起,阮齡娥只停了下步子,而后頭也沒回的繼續往外走。
孫紹鑫脾氣本來就又倔又拗,好不容易自己想通了要把這對姊弟給留下來,誰知道人家卻懶得理他,仍固執的要往外走。
他本來存在于內心的掙扎和愧疚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被人忽視的惱怒,于是他幾個跨步就擋到兩人的面前,眼露不善的看著一臉倔強的小姑娘,至于旁邊那個同樣用不善眼神看著他的小子則是直接被他忽略了。
“我說站住!”
阮齡娥被擋住了去路,又聽到他那囂張的攔路之語,忍不住瞪大了一雙略微紅腫的眼,“孫少爺,我和弟弟不差你孫家那口飯,還識趣的走人了,你又想怎么了?難不成你就非得看人跪下來苦苦求你,才能滿足你『樂善好施』的善心嗎?”
孫紹鑫一聽這話氣得發笑,無賴般的直接雙手一伸,把大門堵了個大半,挑釁的看著她,“本少爺就是高興,就是突發奇想要當個好人,這又怎么樣了?再說,小娘子,妳可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用這種口氣和妳未來的夫婿說話不大好吧!
那一口油腔滑調的調侃,讓阮齡娥又羞又怒,恨不得一巴掌甩了過去,但是再怎么說,他的話雖然惹人厭,卻字字都是事實,這口悶氣她也只能強忍著吞下。
孫紹鑫見她被自己氣得說不出話來,就連干瘦黃扁的臉上都泛了紅,心中閃過一陣快意,囂張又得意的沖著還傻站在一邊的店小二喊著,“還愣在那里做什么?還不把本少爺的未婚妻和小舅子給請進門去,愣在那里是等著開花啊”
店小二因為自己少爺這前后不一的態度傻了眼,但被這么一催,連忙伶俐的“拿”過姊弟倆手中的行李,飛也似的往后院跑。
阮齡娥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可以說是被強行搶去的行李,連話都還沒說,馬上又被孫紹鑫接下來的話給震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阮姑娘,還請你帶著我未來的小舅子到后頭好好梳洗一番,接下來我們再商談商談什么時候行禮成婚!
她幾乎想撲上去狠狠的咬他幾口,“你剛剛不都說要解除婚約了,哪里需要行禮成婚!”
“剛剛我有說過這句話嗎?”孫紹鑫很自動的遺忘剛才說過的話,然后抬頭看著店小二把東西放好跑了回來,連忙又出聲指使他,“快!阮姑娘餓得腦子有點不清楚了,去外頭叫一桌上好的席面來,可別讓我孫家未來的少奶奶餓昏了頭!闭f罷,他還無恥的沖著她露了個笑容,“如何?為夫的可還算體貼?等等妳和小舅子可要多吃一點啊!
店小二領命前去,一邊偷偷回望了那個大概只差一點就要被氣暈過去的小姑娘,和笑得如同剛調戲完人的惡少模樣的少爺,忍不住嘆出聲。
可憐的阮姑娘,攤上我們家少爺,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