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司機邊駕駛邊瞄了眼照后鏡,鏡里照映著一張秀麗的臉蛋。
程雨漓往昔青澀的小圓臉經過三年多的異國磨練,已然略微抽長削尖,清瘦的身材依舊卻多了分女人味,鑲嵌在臉上的那雙眼眸,邃亮有神,幽黑瑩亮,特別惹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她略牽起的嘴角邊浮現淺淺的小梨渦,側著臉觀望車窗外的鬧區街景。
“小姐,你是從國外回來的?”趁著紅燈停下車,司機逮住機會就問。
“是啊,我去英國留學,上個月才剛畢業。”
“英國喔,很不便宜喔,英鎊貴得要命!甭犓@樣一說,司機又偷覷了眼她身上人時的穿著。
一襲窄身及膝的亮紅色安哥拉羊毛大衣,里頭搭配著悧落的黑色短洋裝,腳裹一雙黑色寬版長靴,這位小姐瞧來既時尚又不失個人穿衣風格,相當亮麗有自信。
程雨漓發現司機的偷覷,忍不住蹙眉問:“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司機一直盯著她的服裝瞧,難道英國的流行不適用于臺灣?
“沒有、沒有。”司機尷尬的收回目光,“小姐,到臺北車站沒錯吧?”
“嗯,在這邊停車就可以了!彼i往窗外一看,發現車站就在對街。
程雨漓付了錢下車,計程車剛駛遠不久,另一輛黑色寶獅轎車旋即駛近她身旁,駕駛座的車窗緩緩降下。
一張年輕俊俏且神采飛揚的臉正笑盈盈迎視她,“小漓,千呼萬喚之下,終于把我們的未來之星召喚回國,真是需要很大的面子啦!”
程雨漓不顧淑女形象的輕翻了個白眼,瞟著一臉笑得諂媚的男人,“學長,你再繼續拍我馬屁的話,待會兒要是我將飛機上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你可要負責!
雷子浚朝她勾勾手指,戲謔一笑,“先上車吧,要是把你凍壞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程雨漓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隨后坐上寶獅轎車,拉好安全帶后才發現雷子浚正撐著臉笑望她。
她被看得全身發毛,縮了下身子,“學長,你笑得這么淫蕩做什么?”
“小漓,我發現半年不見,你變得更漂亮了,真可惜當初在英國沒先把你訂下來,太可惜了。”他撫著下巴,將她仔細地從上看到下。
“學長,別說得那么夸張,不過才五個月沒見面好嗎?”她扯扯他手臂,示意他快將車開走,因為前方有個交警正朝他們的方向靠近。
雷子浚被迫中止取鬧,只好乖乖開車,“說真的,區區一個畢業展,就讓你得了不少獎項,還讓業界人士紛紛上前詢問,你回來臺灣確實可惜了點。”
“也不知道是誰,每天隔海打越洋電話來鼓吹我回臺灣,而且還有預謀性的要我到他新創立的攝影工作室效力!彼表{駛座上的男人一眼,懶洋洋地說。
“當然啦,你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愛將,工作室成立的那天起,我第一個想網羅的就是你!
說著說著,雷子浚趁紅燈的空隙,伸出右手掐掐她粉嫩的臉頰,舉止相當親呢,不知情的人恐怕相當容易將他們歸為情侶。
程雨漓笑笑地拍開他的魔爪,將他不安分的手掌抓回方向抵上,“要是我不回來加入學長的話,恐怕要被當成不懂得知恩圖報的家伙了!
當年,她貼上所有,帶著身邊僅有的積蓄和寶貝相機毅然決然飛到英困,講著一口破爛英文,四處找機會參加攝影展,增加曝光率和長久的落腳處。
在一次的打工機會中,她偶然巧遇雷子浚,他是倫敦藝術大學里華人圈內的風云人物,家世背景優渥,又是極有天分的攝影系高材生;重點是,他不僅拉了她一把,更說服指導教授幫她寫推薦函,還借她錢繳學費和宿舍費,介紹時薪好又不歧視華人的工作給她,幾乎可說是她生命中的大貴人。
“小漓?”見身旁的人陷入沉思滿臉恍惚,雷子浚關心地輕喚她。
程雨漓猛然回神,朝他盈盈一笑,“說真的,要是學長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和你湊成一對!彼首鲿崦恋卣UQ。
雷子浚愣了下才大笑,“小漓,你越來越懂得怎么反將我一軍了。”
“都是學長教得好羅!”
“你真是越來越伶牙俐齒,跟當初認識時那種楚楚可憐的模樣差真多!
“就是啊,就知道學長專門殘害無辜善良的小女生,幸好我的爛個性使我得到豁免權!
雷子浚斜了她一眼,“你喔,態度再軟一點的話就會更可愛!
不過,當初就是程雨漓那股子不肯服輸的倔樣吸引了他,才讓他忍不住想出手拉她一把,看看她能爬到多高的地方。
現在,證明他果然沒看走眼,青澀的小學妹成了小有名氣的新銳攝影師,三個月前的畢業展風靡了不少專業人士上前探問。
不僅未來的事業前途看好,連她的人也跟著脫胎換骨換了個模樣,在藝術氣息高漲到過度泛濫的倫敦大學里,程雨漓不只是學到攝影上的專業知識,還懂得適度的裝扮自己,現在,她連人也是“前途看漲”中。
“對了,你三年多沒回臺灣,要不要先探望舊朋友?”
程雨漓被問得一怔,愣了許久才淡淡回話,“我在臺北沒什么朋友,朋友都在老家比較多。”
雷子浚不動聲色地掃過她別開望向窗外的臉,也不往下窮追猛打,只是了然點頭,“那這段期間,你只好先委屈點住在敝人的寒舍羅!”
“嗯,反正只是過渡時期,等我找到不錯的房子就會搬出去!
雷子浚低笑說:“其實,你想永遠住下當我房子的女主人都可以——”
程雨漓沒好氣地打斷他,“學長,專心開你的車吧!”學長什么都好,就是愛開玩笑的這個缺點永遠改不掉,像個大男孩似的永遠童心未泯。
雷子浚自討沒趣地將注意力轉回前方路況,程雨漓終于能喘口氣,好好的欣賞窗外飛快掠過的風景。
三年多的時間,她討厭想起臺灣,討厭這個煩雜的大都市,更討厭——那年迫使自己悲憤的賭上全部離開臺灣的原因。
不長不短的日子,記憶淡了,印象中的那些臉也漸漸不在午夜夢回里清晰浮現,這是好現象。
但……現在她回來了,也被迫憶起不想翻開的那些記憶。
也罷,都過那么久的時間,應該什么都如煙了吧?
輕輕地嘆了口氣,程雨漓撐住纖瘦的小瓜子臉,雙眸抹上些輕愁地跳望窗外。
驀地,車子在經過某知名百貨的行人道櫥窗前時恰好紅燈停下,也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把某高檔精品特別放大的大幅廣告海報欣賞個徹底仔細。
海報的色調是高級精品慣用的黑白色系,呈現出冷調奢華,一個男人單手拉住西裝右前襟,另一手后背于身后,上等質料與俐落剪裁的三件式西裝將模特兒俊美無瑕的臉龐襯托得更加英挺,而他面無表情的冷酷更反襯出那套西裝予人的專業精明感。
只能說,這兩者像是魚幫水、水幫魚般的恰如其分,相當出色搶眼的一張海報——但程雨漓卻無暇欣賞,更無心拿出專業眼光研究照片的焦距拿捏和色彩調配之類的問題。
她只能怔怔地仰長頸子,透過車窗和擦得透亮的玻璃櫥窗瞪住那張邪魅俊美的臉龐,幾乎是完全喪失思考能力。
那種殺手般冷酷的氣息、魔魅的眼神和懾人心魂的幽邃雙眸,以及凝睇注視者的慵懶目光,幾乎搶走所有行人的注意力。
雷子浚沒發現她突如其來的安靜,不耐地按了幾聲喇叭,“回臺灣的第一天起,我就被這里的交通徹底打敗了,瞧,現在可好了,竟然這么剛好就在十字路口發生車禍,簡直是扼殺大家的時間!
等不到程雨漓的回應,他略帶狐疑地別過臉瞥她,才發現她整張臉幾乎是貼在窗前,傻愣愣地盯著斜前方的百貨櫥窗出神。
她恍惚的神態中似乎藏著一抹耐人尋味的極淡眷戀,卻又摻雜著復雜難測的情緒,專注的眼眸深處蟄伏著很哀沉的憂傷。
雷子浚詫異的問:“你也認識龍薩?”
程雨漓狼狽地收回視線,佯裝不經意的別過臉,下意識回答:“不認識,當然不認識!
“我還以為你這么注意臺灣的流行圈呢!這家伙可是現今最火紅的亞洲名模,幾乎替所有國內外品牌走過秀,還拍過無數的廣告和平面廣告照,現在,你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見這張臉,簡直跟流行性感冒一樣,無所不在!
“是啊,他就是個病菌帶原體!彼滩蛔∮钟U了眼櫥窗。
“你說什么?”聽她嘲弄的口吻,好似真認識那位男模。
“我是說,這個男人看起來就是一副風流相,想來一定也是風流病的高危險群之一!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根據我讀報的印象,這位大帥哥的花邊新聞確實不曾減少過!
程雨漓將臉蛋擺正直視前方,對雷子浚柔柔一笑,“是嗎?我倒覺得像學長這樣的男人才算得上是大帥哥呢,這位模特兒還差你一大截!
“小姐,別亂灌我迷湯,等會兒撞車我可不負責。”雷子浚讓她突如其來的話鋒一轉,成功扭轉了注意力,“謝天謝地!這一長串的車陣總算動了,我可不想呆坐在車里一整個下午!
程雨漓但笑不語,只是當車子緩緩前進時,她始終還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徐徐瞥過逐漸從身旁閃影而過的那張海報……
模特兒?他竟然在短短三年內躍升為亞洲名模!?看來,三年的時間確實為時不短。
“龍薩!”一名嬌小不修邊幅、乍看之下像個小男孩似的女生,正聲嘶力竭地對著院子大吼:“都已經三點鐘了,快給我滾出來!”
偌大的別墅內,花團錦簇的前院一隅,一個僅著薄薄黑色線衫的偉岸身軀正懶洋洋仰躺在游泳池畔的躺椅上。
他仰枕著雙臂,只輕輕別過俊毅的側臉瞥向來勢洶洶的女孩,正確的來說應該是個女人,只是她太過隨便的打扮讓人很容易自動降低她的年齡。
“我在這里!饼埶_連手都懶得招,只是淡淡地出聲,淡得幾乎快被呼嘯的冷風掩蓋過。
“你忘了今天要去談香水廣告的事情嗎?居然還給我一臉安穩的躺在那里,你以為躺著就有錢賺嗎?”方小敏氣急敗壞的沖過來,一把拽起他手臂。
“小敏,我說過不想接這個工作,你是聾了嗎?”龍薩慵懶地半掀眼睨她,更懶得將手臂枕回頸后,只是任方小敏抓住。
“干嘛不接,對方出那么好的價錢,有七位數耶!”方小敏一提到酬勞,幾乎快放聲尖叫。
他涼涼的回答:“好啊,那你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