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破廟中,只有一堆小小的火光帶來光明。
傅茜從黑暗中醒來后,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她坐在地上,雙手在背后,一條繩子繞過她的腰將她綁在一根柱子上,嘴里也被塞了布條。
她掙扎地動了動,繩子綁得緊,柔嫩的皮膚頓時被蹭破不少,她慌亂地四處張望,一下就發現了昏倒在她腳邊,一樣被捆住雙手、雙腳,堵上嘴的秦念恩。
看到秦念恩還好好的她微微松口氣,她記得自己看到那個男人突然出手打昏了秦嫂子后,轉頭過來也把她跟念恩打暈了,所以,她現在在哪里?
仔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并沒有看到那個人,都到這個時候了,傅茜不用想也知道那個壞人不是孫二就是什么忠子的,不知道抓了她跟念恩到底要做什么?
天色已經全黑了,這么晚她還沒回家,也不知道爹發現她不見了沒有,還有秦嫂子,頭上挨那么一下,不知道有沒有事?
還有這里又是哪里?她對這間破廟完全沒有印象,她還在城里嗎?還是已經被抓出城了?
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亂跑,傅茜不去想她被抓到后的下場,她不敢想、也不想要想,怕自己會害怕得哭出來。
硬是把眼睛里的淚水給逼回去,傅茜動了動被綁住的雙腳,想看看秦念恩有沒有事。
用腳推了幾下之后,秦念恩小小的身子總算動了動,這時候,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她下意識回頭去看,瞳孔一縮,那個打暈他們的壞人走進來了。
忠子手上提著東西進來,看了已經醒過來的傅茜一眼,默默坐到火堆前面,取出一根木棍撥弄了一下快要熄滅的火花。
他什么話也沒說,被堵上嘴的傅茜也不能說話,只是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已經慢慢醒過來的秦念恩。
秦念恩一個孩子,醒過來后手腳動彈不得又被堵上嘴,當然就是放聲哭泣了,嗚咽的聲音在破廟中響起,一直默默撥弄火堆的忠子這時緩緩地移動眼珠看向秦念恩。
秦念恩讓他這一眼嚇得直發抖,傅茜沒辦法,雙手都被綁住,只能用腳蹭著秦念恩,試著安撫他,秦念恩沒被綁在柱子上,蠕動身子爬到她身邊小聲地哭著。
傅茜也不知道對方想做什么,不過抓走他們一定沒有好事,她怕秦念恩再哭下去得罪了對方,連命都沒了。
她在破廟里攪盡腦汁想要安撫秦念恩的時候,遠遠的,離破廟不遠處的路口,來了十幾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人。
王紹穿著一身黑衣,從軍隊里借了幾個身手好的斥候還有士兵,借著夜色的遮蔽,小心地慢慢潛向破廟。
他眼睛發紅的看著遠處的破廟,當他越是心急,臉上的神色越冷靜。
一個時辰前,陳秋生醒過來了,他想著陳秋生之前一直跟孫二他們在一塊,說不定會知道忠子躲到哪去了。
陳秋生傷得很重,不但肋骨斷了幾根,還傷了內臟,幸運的是,他醒過來了,更幸運的是,他先前雖然傷重,但斷斷續續有聽到孫二跟忠子的討論,包括他們分開后要到哪里去躲藏等等。
這也是孫二失算了,在他眼中看來,陳秋生一直就是個死人,所以死人聽到什么都無所謂,沒想到陳秋生熬過來了,在這一刻還成了關鍵的人物!
所有的城鎮建設大多是大同小異的,基本上都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城北區一直都是一些所謂連貧字都構不上的人所住的地方,房屋也多半都是破敗、骯臟的小屋,更有許多沒人住的房子。
在城北最靠近泔水區附近,有一座廢棄了很久的破廟,以前都是乞丐跟一些惡人所暫留的地方,這個地方還是忠子找的,而想要藏身,這里是最好的地方。
據陳秋生所言,孫二肯定忠子會救他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孫二將一批以前劫來的財寶藏起來了,地方就只有孫二自己知道,而忠子那么賣命,不全是對孫二忠心,更多的還是利益上的交換,他曾聽到孫二承諾忠子,只要能逃到關外,就將財寶分他一半。
會抓傅茜是他們早就打好的主意,他們打聽過,傅茜是王紹未過門的妻子,本來是想要抓縣令夫人的,只是縣令夫人身邊跟了太多人,還是傅茜比較好動手,只要傅茜在手上,就有機會可以逃走。
陳秋生還透露了,這忠子其實是一個逃兵,在軍中跟同袍起了爭執失手殺了對方,所以才開始逃亡,因緣際會跟在孫二身邊,這些都是孫二以前跟忠子聊天時不小心說出來的事。
從陳秋生那邊得來消息之后,王紹不敢再掉以輕心,他先前不知道忠子到底是什么身分,如今知道他是逃兵,一些手段跟方法都是從軍營里學來的,他便從軍隊里調了幾個斥候出來,何況忠子手中有人質,一切得以他們的安危為優先。
「紹哥,破廟里面有火光,我打聽過,原本住在破廟的乞丐都被趕了出來,那些乞丐見對方不好惹,就到別的地方安頓了!骨卣嬉彩且簧砗谏囊剐幸,來到王紹身邊小聲地說著。
今日他正好去送貨不在,沒想到直到天黑才回家的他卻沒看到妻兒,才想著要到店里去找他們的時候,王堅就過來通知他——他妻子如今重傷在衙門里休養,兒子下落不明,很有可能跟傅茜一起被抓走了。
「有辦法看到里面的情況嗎?」王紹從懷里掏出一張薄紙,這是從縣里頭翻找出來的地圖,附近的街道巷弄都有記錄。
「不行,雖然隱約能看到人影,沒辦法確定是誰,再靠近怕被發現!骨卣鎿u頭,「對方很聰明,這座破廟后面就是泔水區,沒有人可以從那邊潛過去,破廟四周的墻壁都有破損,很輕易能看到是不是有人靠近,而且破廟跟其他的建筑有一段距離,沒有任何的遮蔽物。」
王紹也是軍中斥候出身,每聽秦真說一句,臉色就難看一分,唯一能進去的路,就剩下破廟大門那一條。
「孫二呢?」王紹額上的青筋抽動了下。
跟在一旁的王堅把被五花大綁的孫二給拖過來,孫二來的路上已經飽受不少人的老拳了,現在也是鼻青臉腫的,被一只破襪子堵了嘴。
孫二雖然全身都痛,但臉上還是掛著狂妄的笑,會被拖到破廟這,他也知道忠子不但逃走了,還按計劃抓走了王紹的未婚妻,他心里很得意,眼底有絲瘋狂,如果他注定
逃不掉,他也要拖著別人一起下地獄!
瞧他笑得那么賤,王堅忍不住伸手又給他后腦杓一掌,「笑屁!」要不是這家伙還有用,方才就讓兄弟整死他!
「秦真,你帶著幾個人從兩邊繞過去,我帶孫二過去引開忠子的注意,記住,救人為先!雇踅B沒力氣把心思用在孫二身上,只專注著救人。
「頭兒,這樣太危險了吧?」李和擔心忠子還有什么手段,畢竟忠子逃脫的路上還設有飛箭這樣的機關。
「就這樣吧,把孫二給我,大家準備!顾麚牡牟皇菍O二,而是……將那不好的想法撇開來不去想,王紹先把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給扒下來,露出里面藍色的勁裝,伸手把孫二架到身前,抽出把冷冰冰的匕首,貼在他的脖子上。
「你最好別亂動,我不小心失手了,就怪不得我了。」王紹冷冷地看著孫二。
孫二牽動了下嘴角,順著王紹的力道往前走,兩個人一前一后地移動,慢慢地走到破廟門口附近。
走近了,王紹借著火光就能看清楚廟里的情況,推著孫二前進的手伸到背后快速地比劃了幾個手勢。
忠子一直坐在火堆前面,好似沒看到王紹跟孫一二樣,等到王紹已經要走到破廟里面時,他才慢慢地抽出長刀,抵在傅茜的脖子上。
「孫二我帶來了,放了他們!雇踅B推了孫一二把。
孫二摔倒在地上,看著火堆旁邊的忠子還有那個女人,笑了。
忠子緩慢地起身,「我要一個手令,放我們出城!
王紹不語,冷冷地看著忠子。
忠子等了一會兒,反手一揮,長刀劃過傅茜的右手,紅色的血液馬上就滲出了衣服。
悶哼一聲,手臂上傳來劇痛,傅茜臉色發白,全身都在顫抖,用腳把哭得全身抽搐的秦念恩往旁邊輕踢。
「住手!」王紹大叫,蹲下身,拿著匕首狠狠地在孫二肩膀上也戳一刀!
孫二痛呼一聲,赤紅著眼惡狠狠地瞪著王紹,在地上扭動著。
忠子無動于衷,連一眼都沒有給他們,只是長刀在手中再次轉動了一下,「我要手令。」
王紹見他這樣,心里一緊,最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真了,他果然不在乎孫二的生死。握著匕首的手緩緩松開,「不可能,縣令絕不可能給手令!
把孫二給他們跟給手令讓他們出去是完全不一樣的事,身為一縣之主,李華若是徇私真給了手令放他們離開,那李華的官也就做到底了。
「你要保她的命,我要手令!乖捳Z停頓一下,目光掃過孫二,忠子淡淡地說。兩方僵持不下,王紹不可能答應,再說了,他應允了也沒有用。
忠子見他一直沒有回答,眉頭微皺,打算從傅茜身上割下個東西,催促王紹下定決心。
王紹見他又準備揮刀,眼睛里充滿血絲,大吼道:「你住手!」
忠子停下動作,偏頭看向他,「手令還是一根手指?」
「給我時間!箤Ψ酵耆珱]有一點松懈,根本就找不到機會上前救人,王紹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一刻鐘。」
「不可能,從這里到衙門也要兩刻鐘。」只能盡力拖延再找機會,王紹到現在都不敢對上傅茜的眼睛,就怕對上她害怕的眼神會影響他的理智。
忠子不語,好像在想什么,一會兒之后才慢慢地把刀抽回來,「半個時辰,我要看到手令,不然我就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砍下來!
王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離去前,連地上的孫二都懶得拽出去了。
忠子也沒多看孫一二眼,就靜靜地又坐回火堆前面,撥弄了一下木頭,從頭到尾都冷靜得讓人害怕。
出了破廟的王紹直接走到王堅他們聚集的地方,一直在旁邊想辦法要潛進去的秦真也跟了過來。
「他一點空隙都沒有,沒辦法救人!骨卣嫜劬σ彩羌t的,他躲在破廟窗戶的兩端,將里面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紹哥,他要李大人的手令,怎么給他?況且給了后……他也不一定會放了念恩跟傅姑娘!骨卣嬷肋@種人不會有任何的憐憫,以前在戰場上的那些韃子就是這樣。
「手令我有!雇踅B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這是要出發前他跟李華討要的,就怕忠子根本不理會孫二的生死,只一心要逃離這里。
「大人早給你了?那現在要眼睜睜看著他逃嗎?」李和怎么也不信縣令居然真把出城的手令給他了。
「秦真,東西你還會用嗎?」王紹抬頭看向秦真。
秦真點頭,「但在城里放這東西不要緊嗎?」這玩意以前只在戰場上用過。
王紹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打開來,一個圓圓的黑色物品擺在里頭,黑色的圓球上還有一個插銷。
「這不是手雷,這是兵器司改造出來的東西,只會制造煙霧,你要小心扔,不要對著傅茜他們丟,扔出去后馬上沖進去救人!顾惹熬团抡也坏綑C會救人,去軍營里求助時便拿了一個云煙,這是兵器司這兩年才研究出來的武器,炸開來里面不是武器跟火藥,而是濃煙,可以遮蔽視線。
秦真點頭,「我會注意!
「你們等煙霧散開后,沖進去將孫二還有忠子抓住,小心不要傷到傅茜他們!雇踅B說道。
全部交代過后,王紹就遠遠地盯著破廟門口等著,一直到半個時辰后,不用別人提醒,他就邁開步伐往破廟走去。
來到破廟門口,孫二一樣躺在門口,只不過因為肩窩上那一刀,他的氣息已經有些微弱了,地上還有一灘他的血。
「東西帶來了嗎?」忠子從火堆旁邊起身,長刀不離手。
王紹把手令拿出來,緩緩地攤開,讓他看清楚紙上的印鑒。
忠子看清楚了以后,冷漠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把手令放到桌上!
王紹靜靜地照著他的話做,等把手令放到一旁的破桌上后,忠子轉身砍斷傅茜身上的繩子,然后一把抓起秦念恩。
「你把手令拿來給我,你要是敢跑……」手中的長刀揮了一下,秦念恩嚇得都不敢動了,一張小臉全是淚水。
傅茜被綁久了,手腳有點發軟,轉頭看了一下王紹,在他焦急的目光中,慢慢地走向桌子,拿起手令走向忠子。
眼看著得到自由的機會就在眼前,忠子壓抑不了內心的喜悅,就看著手令慢慢地遞到他的眼前。
傅茜伸出手把手令遞向他的時候,見到了眼前的火堆,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腳步踉蹌了一下,松開手,那張薄薄的手令就從她手中滑落,往火堆的方向飄下去。
「不!」想也不想的,忠子松開了抓住秦念恩的手,要去撈那張紙!
就在這一瞬間,窗外的秦真也抓到了機會,把手中的云煙拉開了插銷扔向田忠!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眨眼間而已,傅茜沖上去把摔在地上的秦念恩抱住,窗外的秦真同時也沖了進來!然后就是一陣煙霧彌漫。
「賤人!我殺了你!」
眼前一片霧茫茫的,忠子揮舞手中的長刀往傅茜的方向砍去,「鏘!」的一聲,一直站在一邊的王紹也在這一瞬間沖上來,手中的匕首擋住他的長刀,抱住了傅茜的身體,往旁邊滾去。
「!」
煙霧中傳來忠子的慘叫聲,等到煙霧散去了以后,忠子的心口插著一把匕首,秦真正站在他的面前。
忠子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前,然后目光慢慢渙散,往后摔去。
「茜娘!你沒事吧?」直到這時候,王紹才把護在身下的傅茜和秦念恩扶起來。傅茜則愣愣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忠子,直到這時候,心中所有的害怕才釋放出來,撲進王紹的懷里放聲大哭。
王紹緊緊地抱住她,看著秦真也沖過來抱住秦念恩,他才從緊繃的情緒里松懈下來,抱著還在他胸前痛哭的傅茜,看著已經斷氣的忠子,一切總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