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學文又跟王紹說了幾句話后就讓他先離開了,昨晚熬了一夜,他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正好傅芄要到縣學幫他請假,順道去上課,王紹就陪著自己未來的小舅子到縣學去了。
兩人一路沒什么話說,主要是傅芃臉色不太好,王紹心底也掛著案子跟傅茜的事,就沒說話。
「紹子哥,昨晚大夫來了以后,說姊姊除了驚懼引發高熱之外,還說姊姊這些年操勞過度,傷了身子。」
快到縣學的路上傅芃突然開口,說完后,目光緩慢地移到王紹的臉上,他知道爹為什么不把后面的話給說清楚,是怕紹子哥會嫌棄姊姊,大夫說了,姊姊這身子得好好將養兩年,日后才好孕育子嗣。
王紹本來還沉浸在思緒里,傅芃突然開口說這些讓他愣了下,低頭對上傅芃的眼睛,一瞬間有些不懂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你……」靈光一閃,挑起一眉,傅芃說的話是他想的意思嗎?怕他會嫌棄茜娘的身子?嘖嘖!這些讀書人啊,真不簡單,腦子轉的就是跟他們這些當兵的不一樣。
傅芃緊盯著他不放,王紹看他緊繃的小臉,一股惡趣味突然冒了出來,倏地低下頭,貼近他的臉,緩緩地開口道:「你跟我說這些,莫不是想要讓我退掉跟你姊的親事?」嘴角一咧,眼神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似是嗜血的惡狼。
傅芃被他這模樣給嚇了一跳,下意識退后一步,斯文俊秀的小臉被嚇得發白,回過神后,發現王紹臉上可以說是惡作劇的笑意,又不甘心地咬緊牙,不服輸地把眼睛瞠得圓圓地瞪回去。
「不是!若你不是真心愛惜我姊姊,這門親事我是不會答應的!」他赤紅著眼像小狼般嘶吼,使出他所有的勇氣反抗王紹帶來的壓力。
他自小就是姊姊帶大的,姊姊對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若是紹子哥不能真心愛憐姊姊,那他寧可退了這門親事,以后他會奉養姊姊直到百年。
王紹心里直覺得好笑,慢慢挺直了身軀,嘴角微微揚起,方才展露出的殺氣也收得一乾二凈,深邃的眼睛露出了帶有暖意的光芒,抬起一手用力地揉了傅芃的頭發,不管他的抵抗,直把他的頭發給揉亂了以后才松手。
「臭小子,放心吧,茜娘只會是我的妻子,小小年紀都在想些什么?」
傅芃掙扎了一下才擺脫頭頂那只大掌,氣呼呼地抬高下巴瞪他,「哼!你要是對我姊姊不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我就把姊姊搶回來!」想到這,心里有些酸澀不甘。
「哈哈哈,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雇踅B放聲大笑,英氣的臉龐上充滿自信。
聽他說的這么自信肯定,傅芃慢慢低下頭,嘴巴動了動,還是沒有再說要退親什么的話,只是反復嘟囔著,「最好是這樣,不然等我當官看我怎么整死你!
王紹本來被最近的事給弄得很心煩,被他這么一逗,心情好多了,伸手拍拍傅芃的肩膀,拉著他大步往縣學走去。
「快走吧,要遲到了!钩粜∽樱想整死他呢。
傅芃這才閉上嘴巴,跟著他的腳步快速地往縣學而去。
幾天后,縣城里——
天剛微亮,傅茜就已經起身了,簡單地收拾好自己之后,她走出房間,正想往前面的店鋪去準備開店,在院子里打拳的傅學文就喊住了她。
「茜娘!垢祵W文收回慢悠悠的拳頭看著女兒。
「爹?」
傅學文心疼地看著女兒還有些蒼白的臉色,前陣子從村子里回來后,茜娘就病了好些天,如今身子才剛好轉而已,又想著去開店。
「茜娘,你歇息吧,這身子都還沒好全,豆腐店就先放放吧!蛊鋵嵥恢毕胱屌畠菏樟说赇,只是這做豆腐的手藝是妻子教給女兒的,女兒一直都不愿意放棄。
「不成的,爹,咱們都幾天沒做生意了!垢稻鷵u著頭不肯,一天沒開店就少賺一天的錢,這怎么行?
「我說行就行,你聽爹的,再養養身子,店里的事你別擔心!顾诳紤]趁這機會把店鋪給收起來,以后女兒若是嫁給王紹,總不能讓她一個典史娘子還回娘家賣豆腐吧?這成什么樣。
「姊姊,你再多歇兩天吧,家里不缺這點錢!垢灯M早就不愿意姊姊這樣起早趕晚地開店賣豆腐,說句實話,娘剛走的那段日子,家里是苦了點,后來等爹當上了縣學的先生后,又存錢買了三十畝的地,家里根本不愁銀錢不湊手。
「我沒事了,養了那么多天早就好了。」傅茜笑了笑,還轉了個圈給父子倆看。
傅家父子卻一塊搖頭,怎么都不愿意讓她去開店,到了最后,傅茜還是說不過兩個讀書人,只好沮喪地放棄開店的念頭。
等到傅學文父子去縣學后,傅茜在房間里實在躺不住,起身開始收拾家里,以前忙著店鋪里的事,都沒時間好好打掃,現下正好是大掃除的機會。
她在家里忙著折騰的時候,另一邊的縣衙里,也有人正念著她的身子。
「頭兒,我到附近幾個村子都打聽過了,這段日子沒有村民失蹤或失去消息!估詈驼诎缸篮蟮耐踅B說著。
這幾天他跟王堅兩人分頭到附近幾個村子都打聽過了,沒有一點消息。
王紹點點頭,「辛苦了,坐吧。」
「頭兒,你說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這城里也沒失蹤人口,村子里也沒半點消息,這人是怎么出現在王家村的?」李和納悶不已。
「不光是這些,他也死得太慘了吧!寡美锪硪粋捕快陳貴也說道,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跟兄弟們一塊上山看到了啥,那模樣也太嚇人了。
「應該是有舊恨,一般來說,會毀去死者的容貌,一是怕人認出來,另一個就是有深仇大恨,死者的身分應該不簡單。仵作將驗尸結果交上來了,這人胸前、腹部各中一刀,刀深入骨,大腿、小腿也都有刀傷,要命的是他胸前那一刀,直接把他的心都給捅穿了!雇踅B手里正在翻閱仵作呈上來的報告,越看越是疑惑。
他當典史也有段時間了,縣城里的案子也不少,就算是命案,也少有如此兇殘的手段,而且他最不解的是,為什么要特地到山神廟去?要是想毀尸滅跡,怎么也不該帶到
常有村民上山拜祭的山神廟才對,還有一點,又為什么要挑王家村呢?
「多事之秋啊,頭兒,靈官大典再過十來天就到了,到時候附近幾個城鎮人一多,這兇手會不會趁機跑了?」王堅灌了幾口茶水,囫圇吞棗地啃了好幾口大白饅頭后才說。
聞言,坐著議事的幾個捕快都沒好氣地同時瞪向他,真是……
「你這張嘴,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王紹真想把桌上的筆塞到他嘴里。
被這么多人瞪著,王堅縮縮肩膀,「我這不是擔心嘛……」
「閉嘴吧你!」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喝道。
王堅委屈地低下頭,這年頭,說實話也不行啊?
「我……」他不死心地想抗爭一下。
「閉嘴!」又一次異口同聲。
哼!閉嘴就閉嘴!稀罕!
王紹的目光落在仵作的那幾張報告紙上,這尸體莫名其妙出現,又沒有百姓失蹤,那人到底是哪來的?
已經忙了好幾天,查不到死者的身分急也沒有用,王紹把這些事給擺到一邊,決定今天下衙的時候去探望一下傅茜。
他去的時候,傅茜正好拎著抹布在努力擦著豆腐店的爐子,一張白嫩的小臉沾了不少的灰,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臟污。
王紹看得臉都黑一半,「茜娘,你這是在干什么?」不是病才好些,怎么又開始折騰自己了?
傅茜從鍋爐后抬起頭,看見王紹,露出笑臉,「紹子哥,你怎么來了?」
王紹把手里拿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一把將還蹲在地上的姑娘給拉起來,「我要不來,還不知道你這么不愛惜自己!棺呓丝,他才發現傅茜的臉色還是不太好,沒有以前見到時的紅潤。
聽出他語氣里的不高興,傅茜有些不知所措,「我……我身體都好了嘛!姑α晳T的她突然閑了下來,這讓她很不適應。
「胡說,臉色還這么難看,好在哪?」當過兵的王紹最在意的就是身體,他看過太多戰友因為舊傷而死去,所以一直很在意身體健康。
「我拿了些補品來,你在家沒事就燉來喝喝,瞧你,瘦了這么多!箮滋觳灰,她不光是臉色差了許多,就連身子也消瘦不少,幸好出門前順手將縣令夫人送給他的東西拎了過來。
傅茜把手給洗干凈了以后走到桌旁,只見桌上放了不少的盒子,打開其中一個,她驚呼道:「這是人參?這太貴重了,我只是病幾天,不需要吃這么好的補品!箶[手搖頭,趕忙把蓋子給蓋回去。
「讓你拿回去補身子就聽話,爺還養得起你!箘e說是一根人參,就算是十根人參,對王紹來說都不是問題,打仗這么多年,他的荷包可是滿滿的。
那句「爺還養得起你」惹得傅茜臉都紅了,低垂的臉龐上有抹甜笑,「真是的,紹子哥怎么什么胡話都說?」小聲的嘟囔一聲,不經意目光流轉,掃到了王紹的鞋。
是很普通的一雙黑色素布鞋,但是鞋底跟鞋邊都被磨得毛糙了,有些線頭也跑了出來,再定睛掃過他的衣服,看起來都是好料子,不過細看卻能看到一些邊邊角角處都已經脫線了。
王紹就喜歡看她紅著臉的樣子,伸出食指輕勾一下她的下巴,「小丫頭,嘟囔些什么,說來給我聽聽!
被他打斷了思緒,默默將他的鞋子跟衣裳一事放進心底,瞧他擺出流里流氣的痞樣,傅茜看了忍不住笑彎了眼,「紹子哥,衙門最近不是在忙,怎么有空過來?」她知道王紹最近一直在忙先前他們遇上的那個案子。
「來瞧瞧你有沒有好好歇息,真是不聽話!鼓抗庥行┴焸涞貟哌^她那一身,袖口、裙擺還沾了不少鍋底灰。
「我這不是沒事做嘛……」傅茜扭著手指頭道。從她病了后阿爹跟小芃就都不讓她做事,光是要她躺在床上,骨頭都快躺軟了。
王紹私底下有跟診治傅茜的大夫問過,知道傅茜的確需要好好休養,讓她繼續起早趕晚地做豆腐是絕對不成的,但讓她一個小姑娘每天就躺在床上也是不可能,她又不是病入膏肓。
「過些日子就是天靈宮的靈官大典,到時候我帶你去那里走走上炷香可好?還能在廟會上玩玩。」靈官大典應該十分熱鬧,反正知府已經請調兵力,到時候會有軍隊過來駐扎,幫忙守衛,衙門里也能輕松許多。
水汪汪的眸子一亮,一聽到能參加靈官大典,傅茜又驚又喜,「真的嗎?紹子哥,那天你不用忙嗎?」城南的廟會她一直很想參加,最后一次去都是五年前的事了,誰讓前兩年廟會上混進了拍花子,城里不見了幾個孩子跟姑娘,爹知道后就不讓她去了。
「嗯,那天我跟王堅調一下值班的時間就好,放心吧!
見她開心得一張小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受了感染,王紹心情也十分的愉悅。
「紹子哥,你真好!我已經好多年都沒去廟會了,你都不知道我爹——」傅茜心里雀躍,一張小嘴便巴拉巴拉地開始抱怨起傅學文都不讓她跟弟弟兩人去廟會,一會兒抱怨,一會兒又說起廟會上的熱鬧。
王紹沒有插嘴,就是懶懶地一手靠在桌上撐著臉頰,笑咪味地凝視著她,聽著她柔細的嗓音不斷地飄入耳里,隨著街外的腳步聲跟夕陽落下的景色,心里漾起淡淡的滿足感,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滋味,令人……迷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