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桃花林里漫步了一段時間,王紹見傅茜額上也出了薄汗,開口道:「到那邊坐著休息吧。」他指著不遠處的竹桌椅。
傅茜點點頭,走了這么久她也有點累了。
兩個人慢慢靠過去,走到閑置的桌椅附近才發現,這正好是另一條小徑的路口,放眼望去,正好看到一群穿著學子服的學生坐在鋪著青布的地上玩鬧。
傅芃正巧也在這群學子里面,傅茜遠遠地就看到弟弟的身影,沒打擾他們,跟王紹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茜娘,夫子同我說過,豆腐店要頂讓出去,你可知道這事?」看傅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芃身上,王紹拉開她的注意力。
提到這話題,傅茜的臉色就有些黯然了,「我知道,爹同我提過了!勾蠓蛘f過,她的身子得好好休養才行,店里頭又沒人接手,陳嫂她們兩個也不可能把這家店給租下來。
「嗯,放心吧,這店我會找個人來接手,一樣做做吃食的小生意便是!乖缭诟迪壬f過以后,他就托了牙行注意了。
「紹子哥,那以后我要做什么?」低著頭,她心里感到有些慌。
「看書,我記得小時候你不是很愛看書?到時候我去省城里幫你買點有趣的書,還有琴?以前我聽你彈過琴!褂洃浿幸老∵記得,小小的茜娘坐在傅先生的院子里,跟著傅大嬸一起學琴的樣子。
隨著他說出口的話,傅茜也回想起小時候的日子,那時候的她什么都不懂,跟著母親學琴,還時常賴在母親懷中喊著手疼,那段日子,卻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雖然在爹的提醒下,她都會擦了手霜做保養,但長年的操勞,她的指節還是略微粗大,指腹、掌間也都長了一層繭子。
順著她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王紹自然也看見她手掌的模樣,眼神一黯,抬手覆在她的小手上。
「怎么了?」看過不知道多少比這粗糙的手,就只有這雙手讓他感到剌眼,那粗糙的觸感更讓他心底像被針戳一樣,微微刺痛。
「我早都忘了怎么彈琴了!瓜氲揭咽诺哪镉H,傅茜臉色也有些黯然。
「那就重新學吧,你喜歡就學,以后你喜歡什么就學什么,喜歡看書就看書,只要你喜歡就好。」他相信自己有這個本事讓妻兒過她想過的日子,等以后茜娘嫁進來了,他就買個小丫鬟伺候她,再買個一家三口,一個當門房,一個當小廝,再一個當廚娘,什么也不用茜娘做,只要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本來有些不開心的傅茜聽他這么說,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日子哪是這么過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能隨我高興就好。」紹子哥真是的,以后要是成親了,忙的事可更多呢。
「我能做到。」王紹很認真地看著她。
堅定無比的眼神,還有一臉自信,傅茜露出難掩的笑意,心里又冒出那種莫名的感覺,漲漲的,把她的心都給撐得飽飽的。
這邊兩人漸入佳境,談談情、說說笑,一旁路過的人,看那氣氛也都忍不住露出一抹會心的笑,然后繞開來,給這對情人更多的空間。
夏風吹過,吹動了一樹桃花,在兩人身邊飄落了一地,這景象就像畫兒一樣的美麗。
遠處,傅芃看得是心酸得不得了,不只心酸,牙也酸。
「嘖!」笑笑笑,也不瞧瞧自個一張黑臉,一笑就那口牙能見人而已。
跟傅芃是好友的余福多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用手肘頂頂他,「怎么啦?瞧著心酸啦?」語氣頗有些看好戲的滋味。
傅芃瞄他一眼,眼睛又飄回姊姊身上,每看姊姊因為紹子哥說的話展開笑顏,就忍不住拔一根地上的青草,扁扁嘴。
「你也別不開心,茜姊都這把年紀了,嫁人也是應當的。」看好戲是看好戲,但余福多還是開口勸了一句。
余福多自小就跟傅芃一起上學堂,從小認識到現在,傅家是什么情形他也清楚,要他說,茜姊早該在前些年就嫁了,女人嘛,不都是得有個好婆家。
「我沒不開心!垢灯M頓了下,有些沮喪地低下頭,不自覺地將自個前面那塊青草給拔光光,「我只是舍不得!规㈡⒁羌蘖,以后家里就剩下他跟阿爹而已。
「哎,別在這拔草了,走,咱們到后面繞繞,別直瞅著你姊他們看!惯@愛纏著茜姊的個性他沒轍。余福多怕傅芃越看越不開心,硬是拉著他到另一邊去。
城南的桃花林是依著城外一座大山的山腳而種的,平日來游玩的人都是往桃樹密集的地方去,余福多跟傅芃兩人現在則繞到后面靠山的那一帶,這處人煙稀少,因為這座大山聽說有個與其他山脈連成一片的深山老林,一般百姓怕山上會有豺狼虎豹,少有靠近。
「你看開點,這事早晚的!褂喔6嚯S手拔起根旁邊的雜草。
「我知道,別理我,給我點時間就沒事了!垢灯M又不是什么自私的人,當然知道怎么做對他姊才是最好的,不過還是要點時間適應一下。
兩個人在這地方待了好一會兒,等傅芃心情緩和點后,轉身正想跟余福多一塊回去同窗身邊時,卻看他蹲在地上,拿了根樹枝不知道在掘什么東西。
「你在干么?」傅芃好奇地走過去打量。
余福多右手拿了根樹枝在地上挖,一臉興奮地轉頭對他道:「你看!我在土里撿到的!」他攤開左手,手掌上正躺著一粒金豆子。
土里撿到的?傅芃疑惑的看向他,正想說些什么的時候,目光卻突然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珠子,嘴唇顫了顫。
余福多納悶地看他,「干么?這金豆子有問題嗎?」右手正好掘到了個軟軟的物事,下意識就回過頭。
「不要!」傅芃來不及阻止他。
泥土中,一張瞪大眼睛、沾滿泥濘的猙獰臉龐頓時映入余福多眼底——
「啊啊啊——」
又出命案了!
淅瀝淅瀝的小雨不停地下著,桃花林深處已經被不少穿著皂服的衙役用藍色的巾子給圍了起來,四周都是衙役在走動著。
不少游客跟本地人都站得遠遠的交頭接耳,說的都是方才被學子發現那埋在土里的尸體。
王堅趕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撐著傘站在細雨中的王紹,摸摸鼻子,走上前去。
「哥,聽說又發現死人?」
王紹現在的臉色真稱不上好,上一次跟茜娘在山神廟才碰見一次,沒想到這一次帶茜娘出來玩又遇到這種事,真是晦氣!
因為下著小雨的關系,桃花林中的路也是一片泥濘,就這么幾步路而已,王堅腳下已經沾了厚厚一層泥土。
低下頭,他看到地上鋪著一塊不知道哪來的布巾,很明顯的有一個人形被蓋在下面。
「四處仔細搜搜,這人被埋在土里,要不是被一個學子碰巧挖出來,應該就變成花肥了。」王紹想著,要不是傅芃跟他朋友誤打誤撞來到這里,這人的死只怕會永遠不見天日。
嘖,這都是什么運氣!
「知道了!大家干活啦!」王堅點頭,轉身對著后面幾個同僚喊了一聲。
李和早早就趕來了,正在一邊跟天靈宮的人問話,告一段落后,才走到王紹身邊報告。
「頭兒,問過了,這天靈宮上上下下都沒這人,我請了附近幾個村的村長過來,到時讓他們認認是不是自家的村人!箤τ谡页鲞@個人的身分,他不是很樂觀,今兒個來這玩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一千,這要怎么認人?
「仔細問清楚,這人可能跟上一個案子有關!雇踅B不信這世上有這么多湊巧,全是不想被發現,時間上也近。
「這人的面容可是好好的。」李和還記得上一件案子的死者模樣,那張臉都已經不叫臉了。
「讓仵作找找有沒有什么可疑的相似點。」王紹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是,頭兒!估詈忘c頭。
「你們繼續,我去處理點事。」王紹看了下四周,看見了另一邊的傅家人。
余福多跟傅芃做為第一個發現人,當然得上衙門一趟說明案情,余福多的爹娘接到消息就趕了過來,傅學文也到了。
「大人!褂嗬蠣斦矒嶂鴩槈牡膬鹤,瞧見王紹走過來,連忙朝他施禮。
王紹先是對傅先生拱手施禮后,才轉頭對余老爺頷首,「不必多禮!
「大人,我們可以先離開了嗎?」余老爺看著臉色還蒼白的兒子,心疼得要命。
天上還在下著雨,眼見雨勢越來越大,王紹想了下,「你們先回去,待會兒我會另外派衙役上門問事,請在家等候。」這兩個孩子看起來都嚇壞了。
余老爺再三道謝后,帶著妻兒先一步離開。
另一邊的傅宂也是小臉慘白,傅學文見余老爺他們離開了,才走上前來。
「先生,待會兒您就帶小芃與茜娘先回去,晚些王堅會過去問小艽案子的事!共坏雀祵W文開口,王紹就主動揚聲說道。
傅學文臉色沉沉,「那我便先行一步,你忙去吧!钩鲩T游玩還能遇到這事,就算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他,心里也不舒服的很。
傅學文牽起兒子的手離開,傅茜刻意慢了一步,見父親走了幾步后,才開口對王紹道:「紹子哥,你多注意身子,我先回去了。」
「嗯,放心吧,快些跟先生回家,當心著涼了!顾纳碜硬藕脹]多久,不好吹風淋雨,于是他催促地說道。
「嗯,你也是!垢弟琰c頭。
「這次掃了興,下一次,我再帶你到平化縣的大昭寺去玩!雇踅B擔心她又嚇著,拿別的話哄她開心。老子就不信,跑到隔壁縣去還能碰上什么死人!
傅茜心里的確也不舒坦,不過聽他這一說,僵硬的表情瞬間柔軟許多,「那里可遠著呢,我爹才不讓我去。」到城南都不肯了,怎么還肯讓她出遠門?
「不打緊,下一次出門,我同意就行!雇踅B揚眉一笑。
他同意就行?只有至親才能這么決定,那他的意思……就是等他們成親后,他做主便是?
腦子里轉過這個想法,傅茜羞赧地低下頭。
紹子哥真是的,什么話都敢亂說,還好爹沒有聽到。
「茜娘!棺吡藥撞桨l現傅茜沒跟上的傅學文回頭喊了一聲。
傅茜身子一僵,對王紹擺擺手,「我爹在叫我了,紹子哥,我先回去了!沽嗥鹑箶[小跑步地追上前去。
眼見佳人嬌笑著離開,王紹直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桃花林中才收回目光,看著旁邊忙碌的衙役,嘆口氣,上前接著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