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幾個月過去,又是一個春天。
春風柔柔一吹,柳枝輕輕地搖擺,搖得那輕柔如棉的柳絮紛紛飄起。映著太陽的光輝,如夢似幻。
此時,一棵巨大的老柳下正有一白衣人俯身彈琴,清澈明凈、圓潤優雅的琴音自她指下流出,悠悠響徹,如云若水。那曲調柔和得宛如一人輕輕嘆息,又似是朝露暗潤花瓣,曉風低拂柳梢。
這雅致的琴聲和端木凌冷冰冰的琴聲完全不同。
一曲罷,掌聲毫不吝嗇地響起。“大嫂,你的琴藝真高超!
說話的是一個青衣男子,正是單茗。
莫新柳起身福了下身,又坐下,羞澀地一笑。“單公子,你過獎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彈琴,早就生疏了!
“這么多年沒彈,還這么厲害,了不起!眴诬^續夸獎。
雖然這幾個月,單茗來過幾次,但莫新柳跟他還是不熟,習慣地想避過自己不擅長應付的場面,她又低下頭,雙手放在琴弦上,道:“既然單公子不嫌棄,我就再為公子奏一曲!
流暢的旋律再次響徹柳谷。
這幾個月,柳谷經常迎接訪客,不是那位老人樓外樓,就是眼前這位單公子。相比之下,老人樓外樓來得頻繁些。他一來,順便也會勸勸端木凌去見見他的未婚妻紫昕,總不能讓人家姑娘一輩子不嫁人,虛耗青春吧。
現在,狡猾的老人已經把他的誓言換了一種方法理解,因為當初他說的是“端木不娶,紫昕不嫁,他就永不回谷”,現在端木已娶,只要紫昕嫁了,那個誓言就算完成了。所以他才老是勸端木凌去和人家說清楚,讓她趕緊嫁了。
果然是端木的師父,同屬自私的人種。
怔愣中,手上傳來一陣痛感,回過神來一看,一滴殷紅的血從中指溢出,原來是手指受傷了。
她無奈地搖搖頭,看來真是太久沒彈了。
“大嫂,沒事吧?”單茗上前關心地問。
“沒事!蹦铝咽种阜旁诳谥兴蔽郧皠傞_始學琴的時候也經常會受傷,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么。
原本坐在一旁靜靜看書的端木凌突地起身,引來莫新柳的注意,他怎么了?
“彈琴的時候切勿胡思亂想!倍四玖钂佅略,藍色的身形便往屋子方向移動。
疑惑地看著端木凌的背影,莫新柳更奇怪了。平日里,他若是穿上藍衣,應該會去練武,今日他卻一反常態地在這邊看書,到底怎么了?
“大嫂,你在想什么?”單茗突然把臉湊近!皫熜种皇请x開一下,有必要這樣依依下舍嗎?”
莫新柳急忙收回視線,不好意思地把臉往后移,拉開兩人的距離!皢喂樱銊e開玩笑了!
“好,我們先不說這個,”莫新柳一退,他又緊逼著向前。“大嫂,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你想問什么就問,但別靠過來了!奔词故且幌蚝谜f話的莫新柳,也終于忍無可忍地伸手推開他。
單茗也不咄咄逼人,就順勢退了回去,在石凳上坐下,一邊觀察莫新柳的臉色,一邊問道:“大嫂,你是不是和師兄分房?”
莫新柳羞紅了一張臉,干笑兩聲,問:“你怎么會這么想?”
“這還用問?”單茗一臉“你在侮辱我的智慧”的表情。“看看你們的房間就知道了。”
天吶,她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和一個大男人討論自己的閨房私事。而偏偏此刻她最是心虛,只能低下頭,什么也不能說。
見她不說話,單茗已經自作聰明地說起來!捌鋵,我也知道我師兄這個人,冷冷淡淡的,也虧得嫂子你能忍耐!
莫新柳的臉更紅,不過還是松了一口氣。幸好是他誤解了,要是拆穿了,不知端木會怎么整治她?
她放心沒多久,心臟又是一緊。
“哎,我一直很好奇,”單茗摸摸鼻子。“師兄這副死人樣子怎么娶到嫂子的。我到現在也無法想象師兄談情說愛的樣子。”
她也無法想象,莫新柳在心中想。
“你們在做什么?”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是端木凌。
不知為何,單茗覺得右手發涼,見端木凄死盯著他的手,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放在莫新柳肩上,飛快收回。
“沒什么,我只是和記名師嫂說幾句而已!痹诙四玖璧哪抗庀,單茗不自覺地恢復以前那個怪怪的稱呼,惟恐再說錯什么觸怒他。
端木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單茗,簡單地交代:“拿去給師父!
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這么做,不過剛才她臉紅的樣子和師弟嬉笑的樣子卻激得他下了決心,立即實行計畫。
“不會吧,記名師兄,我難得來一趟,你居然叫我去送信?”單茗馬上忘了剛才的種種顧忌,說話放肆起來。
“去!倍四玖柚皇羌又匾袅浚持患埡睦匣⒁呀浥铝。
“好,好,我去還不行嗎?”單茗拿著信,翻來覆去看了看,最后終于按捺不住問:“里面說什么?”
端木凌不語,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看得單茗馬上舉雙手投降。
“好了,好了,我不問就是了。”
師兄的功力果然不是蓋的,每次都瞪得他自行認輸。
把信封往懷里一放,單茗雙手作揖,道:“記名師兄,我去去就回來!庇洲D而對莫新柳說:“大嫂,記得給我做一頓好菜。”接著縱身離去。
單茗一走,莫新柳頓時覺得氣氛尷尬,她把雙手放在裙上搓了搓,低頭道:“端木,我進房去看看笑笑。”
正想拔腿就跑,端木凌喊住她:“等等!
莫新柳僵硬地轉過身來,干巴巴地說:“還,還有什么事?”
“接著!
隨著聲音,一個發光的東西朝她丟過來,莫新柳險險地接住,一瞧,原來是個瓷瓶子,照它的形狀來看,端木好像是用它來放外敷藥的。目光略移,看看拿著瓶子的手指。
原來如此。
道了聲“謝謝”,她又想走。
“我打算出谷一趟!倍四緶惖穆曇糇员澈髠鱽。
莫新柳直覺地“嗯”了一聲,沒有回頭。端木本就時不時會出去走走,所以沒什么好吃驚的。
“我想去杭州找葉紫昕。”
葉紫昕,她不是端木的未婚妻嗎?宣稱永不見她的端木終于也要見她了嗎?莫新柳這次捺不住回頭了。
“你打算娶她了?是啊,也該給葉姑娘一個交代,總不能就叫人家姑娘這么等下去!泵髅魇菫槿~姑娘討公道,為什么她覺得自己話里酸酸的?
“誰說我要娶她了?”端木凌反駁,他有說過這話嗎?
“不想娶她,那你去找她干嘛?”忍不住竊喜。
“算算年紀,葉紫昕應該也有二十來歲了!
那又怎么樣?莫新柳眨眨眼,他記得可真清楚。
“一個女人到這個年齡還守著一紙婚約不成親,不是過于迂腐,就是別有用心!倍四玖璧氐莱鏊嬲胝f的話。
然后呢?他跟她說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要帶上笑笑!
此話一出,原本還算鎮靜的莫新柳雙手握拳,激動得快要跳腳了。
“你帶上笑笑干嘛?他還沒滿四歲,難不成你還要帶他闖蕩江湖?”
這么一說,她第一次意識到時間過得好快啊,很快笑笑就會長大,然后娶妻,生子,到那時她又該做什么呢……
額頭突然傳來痛感,原來是端木用食指叩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摸摸額頭,委屈地叫道:“又怎么了?”
“你在胡思亂想什么?”
是啊,她在胡思亂想什么呀?她自嘲地一笑。
“一定要嗎?”再把話轉回正事上。
端木凌不回答,只是看著她。
哎,看來沒得轉圈了。
“我也要去!睘榱诵πΓ仓荒苋绱肆。
“好。”端木凌很干脆地答應,心中竊笑,計畫進行得很順利。
見端木凌答得這么爽快,莫新柳懷疑地摸摸自己的頭,她該不會是上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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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樓外樓就收到了端木凌委托師弟單茗送去的信。
他展開信,單茗當然也不甘寂寞地湊上去看,信中只有寥寥數語:
如汝所愿,前去杭州。妻兒隨行,汝可放心。葉女不嫁,誓不歸谷。不用相送,吾已離開。
兩人看后,互望一眼,滿臉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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