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小鳥?下輩子吧!歐陽靈玉悠閑的搖著折扇,卻在瞥見一臉燦笑的富貴時嘆了口氣,瞧那什么吃相?一手卷餅、一手糖葫蘆,無論甜咸,盡往嘴里塞。
他真不敢相信,想到這丫頭往后要跟著他一輩子,他就頭疼。
「少爺,你想我們等會兒上哪用午膳?」塞入最后一口卷餅,兩手再次恢復空蕩蕩的狀態,富貴喜孜孜的詢問待她愈來愈好的少爺。
雖說她運氣不錯,跟的主子都待她好,但她覺得他待她最好,以往不管主子們再怎么疼她,她終究是個丫鬟,
可是少爺對她就是不一樣,甚至還會幫她出頭。
就像這回上街,是因為賬房的管事沒有發薪餉給她,她原先還以為在歐陽家當奴仆就是這樣,也沒多想,直到少爺問起她怎么就這幾件舊衣裳穿來穿去,發上連根釵子都沒有,她才一臉茫然的拿出只剩一枚銅板的刺繡荷包。他一看,那生氣的樣子還讓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頭低低的直道歉,沒想到,少爺二話不說找上賬房管事,幫她討回薪餉之外,還特地帶她上街,說要讓她買些布料裁新衣、買些零嘴解解饞。
不過從踏出歐陽府邸到現在,她還沒掏過自己的荷包,花用都是拿少爺的銀子,連身上這套細致輕盈卻不知道叫什么名堂的衣服,都是少爺堅持買的,她還記得當時那店鋪掌柜的臉色有多奇怪。
「妳不是已經用完膳了?」吃、吃、吃,只會吃,打出門到現在,進了她嘴里的東西他已經數不清了,她還想吃?
但他也不得不說,罵她胖還真是委屈她了,看她這吃法,身子只是較一般姑娘圓潤,加上招牌圓臉跟肉肉肚而已,實屬不易。
況且,他也只是嘴上念著,真不讓她吃也不行,前兩天本來是想餓她幾頓,卻在她淚眼汪汪的喊餓時,心軟了,特地叫廚子做了一桌子菜肴喂養她,這是出娘胎第一次干這種,他這主子當得真沒威嚴。說到沒威嚴,自從富貴當了他的丫鬟之后,為了適應他這丫鬟的生活作息,所以他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因為不能吵到他這丫鬟睡覺,所以他得乖乖服藥、不能讓自己咳嗽;因為怕他這丫鬟餓到頭昏眼花,所以他吃飯的時候還得招呼她。
沒想到,他這歐陽家最嬌貴的三少爺,得這么「伺候」他的丫鬟,這丫鬟還真是人如其名——富貴。
不過這也有點好處,他的作息正常多了,近日來少有發病,亥時上床,辰時起床,早膳必食,佐以藥補,神色較以往清爽了幾分。
身邊跟了個貪圖口欲的胖丫頭,他自然也吃多,雖然不一定合胃口,但多少吃一點,對身體狀況不無小補,連大哥、二哥都十分驚訝他能面無病容地走出洗云居。
若以往常來說,他十天半個月能出屋里就算不錯了,而想跨過歐陽家大門門坎更是少之又少,一年若有兩、三回上街,那表示他整整一個月未有病纏身。
這次他上街,還嚇傻了自家門房!赣蒙牛繘]啊,才午時而已,況且少爺還沒用膳,富貴怎么可能先用膳呢?這點規矩富貴還是懂的!顾齽倓傊皇窃诔燥埱疤钐疃亲佣眩獾枚亲庸緡9緡=,在大街會給少爺丟面子。
「妳還沒吃飽?富貴,要不是少爺我有點家底,還真是養不起妳這富貴丫鬟……不,是千金。」邊嘆氣,低聲念兩句,歐陽靈玉還是眉眼一抬,幫他的丫鬟尋覓吃食的地方。
大街上人來人往,無論男女都對他多投射了幾眼,眼中欣羨、愛慕、忌嫉皆有,要不是他一雙冷眼擺明了不好惹,怕是那些人也要往他身上擠了,到底他的確該找個地方歇息,避避煩人目光。
正好看到街口有塊顯眼的招牌「珍饉玉膳」,看這客棧好大的口氣,很對他的味,只是他除了腿要往前邁之外,也得一手拉緊正皺著鼻頭嗅蒸糕味的富貴丫頭。
「少爺,我能不能吃……」好香喔,再瞧那白呼呼、軟綿綿的樣子,肯定齒頰留香的,才想著,她口水都要滴下來了,偏偏少爺扣著她的手……手?
「那、那個……少爺,富貴自己走就行了,你別拉著我的手。」看她急著要甩開他的手,歐陽靈玉臉色沉了幾分,「不行,我不拉著妳,瞧妳那副嘴饞樣,說不準等會我還得上哪個吃食攤子去領妳,少爺我可不做這么丟人的事。」
「才不會,我現在有薪餉了,我能自己買零嘴了!
「是嗎?那少爺我不管妳了,妳愛吃蒸糕、燒餅隨妳,至于脆皮燒鴨、蜜汁鳳翅、翡翠蒸餃就只好我自己吃了!顾鲃菀诺羲氖,可聽他這么說,貪吃的丫頭果然中計,連忙跟上他的步伐,還自動扣上他手臂,而他也順勢握住比蒸糕更軟呼的小手。
富貴一聽有更好吃的東西,以前跟她一起做事的姊姊嬸嬸,總在耳邊嘮叨的那句「男女授受不親」,很理所當然的被她拋在腦后。
「少爺,你說那什么鴨什么餃的哪有得賣?」糟糕,她是不是口水又流出來了?要不少爺怎么這樣看著她笑?
「跟妳說妳知道路嗎?跟緊我就是了!箍粗樕献岅柟鈺癯龅木К摵怪,他頓時生起一股憐惜之意,沒多想就在大街上開扇,為她扇起風。兩人相偕進了客棧,店小二先是上下打量兩人一會,不做二想,當下彎腰擺手喊道:「兩位老爺夫人請,本店二樓有雅座,小的為兩位帶路!垢毁F一愣,連忙出聲,「我不是——」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讓歐陽靈玉打斷,「麻煩小二帶路了!
側頭看少爺不想多解釋的樣子,她也不好插嘴,只好臉紅紅任他拉著走。
店小二識人也多,興許是從兩人的穿著看出「財氣」,一路上鞠躬哈腰不斷,一會稱贊老爺俊逸過人,一會贊揚夫人看來就是多福多壽之人,上了二樓,還特地挑了視野好的靠窗包廂給兩人,嘴上更是滔滔不絕介紹店里的招牌菜色,聽得富貴直吞口水。
看這小二這么識相,歐陽靈玉出手也闊綽,盡管是一只就要吃掉普通人家月余花用的蜜漬鵝也眼不眨的點下,更別說其它凡是能讓小丫頭瞇眼笑的菜名,他通通不吝嗇的點了,這滿滿一桌的精致美食,讓貪吃丫頭跟狗腿小二都笑開懷。
末了,店小二的手一伸一收,袖口暗袋沉甸甸的感覺讓他清楚知道,這回是看對了眼、拍對了馬屁。店小二走了之后,已經愈來愈習慣跟主子同桌吃飯的富貴也不客氣,筷子一提,便開開心心的吃食起來,反觀歐陽靈玉仍是不疾不徐,悠閑從容的進食。這是兩人漸漸養成的默契。
約莫兩刻鐘過去,他停箸,嘴角含上一抹笑,他在等,等小丫頭開口——
「少爺,你那鵝腿才咬一口是吧?不吃很浪費的呢!棺郎系臇|西差不多都讓她一掃而空了,現在只能眼巴巴盯著他碗里的「腿」,一臉垂涎。
果然開口了!膏拧!顾麑⑼胼p輕往前一推,她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一點也不害躁的接過他的碗。
她最喜歡吃雞鴨鵝的腿,所幸主子不愛,時常都是讓她吃下肚,就是他偶爾嘗鮮也僅是咬上一口,終究能嗑進肚的是她。
雖說以前的主子也對她好,但大餅包子任她吃就已經很好了,怎么可能有手上這只鵝腿?更別說其它那些少爺根本吃不下的菜,準是為了她準備的。
牙一咬,肉片滑開,富貴的眼眶微微泛紅。
「怎么了?」讓她吃只鵝腿也能讓她感動成這樣?那得考慮往后都讓廚子備這道菜。
「沒……沒事……富貴想、想起姊姊們了……少爺對我就跟姊姊們對我一樣好……」不忘再撕咬開肉片,她有些含糊的許下諾言,「富貴說真的……富貴一輩子都跟著少爺!
看她眼眶紅、嘴角油,一臉認真承諾卻又不放棄吃食的模樣,歐陽靈玉失笑,卻也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流竄。
「妳不是說妳姊姊們都對妳很好,怎么妳不想念家鄉的親人嗎?若真一輩子跟著我,一年也就只能請上十多天的省親假,妳沒關系嗎?」
本來傻氣的吸吮手指的富貴,臉色沉下,吸吸鼻子,「沒關系,富貴的姊姊們都失散了,不需要省親假!
他眉頭一皺,「失散?」
其實會到大戶人家當奴仆的人,大多家境不好,也都有本自家難念的經,他向來沒興趣也不會多問,偏偏小丫頭難得悵然的模樣,讓他心頭像被咬了一口般難受。
「嗯,當年我們窮到養不起自己時,就各自把自己賣了……那時我還小,姊姊們被賣到哪里也記不清楚了!顾踔翛]把握再見到姊姊們時,她能認出大家。所幸,她還有姊姊留給她的信物。
「傻丫頭,妳記不清楚了,總有人記得清楚!顾昙o小總不會大伙都年紀小,興許她的鄰居們也還記得什么。
「少爺,別人記得跟我記得有什么關系?」富貴撓撓耳后,不是挺明白的。
不過她本來就是樂觀的人,店小二一送來甜點糕餅,那股愁緒就被她丟到腦后,兩手一伸,迅速抓了一塊酥餅、一塊梅子糕。
歐陽靈玉手一伸,扇柄倒是扎實打在白誓小手上,滿意的聽到小丫頭的哀嚎聲,「就顧著吃,虧少爺我還想著要怎么幫妳找回妳的姊姊們!
「真的?」大眼一亮,原來嘟著的嘴隨即笑開,當然,仍不忘一口一個吃掉糕餅,繼續含糊的說話,「不過少爺要怎么幫我?那都好多年前的事了,富貴都不記得了!
她果然沒有看錯,少爺對她真的跟以往的主子不同,這回還要幫她找姊姊們呢!
「我敢指望妳嗎?」看她還是一臉憨憨傻傻,他心里倒是有了主意,興許他之前想做的事也能一起辦了。「算了,跟妳說,妳那只顧著吃的腦袋能明白嗎?少爺我自有主意。」
「喔,可是少爺……」
「又怎么了?」
「少爺,我明明是用嘴巴吃東西的啊,為什么少爺會看到我用腦袋吃東西?」
少爺的眼睛是不是也有問題?糟糕,她要是顧個人都能愈顧病愈多,肯定會讓管事伯伯罵的。
頓時,歐陽靈玉臉一黑,「我看到妳全身上下都在吃東西。」
全身上下?富貴打了個寒顫,她死定了,好好的人真被她顧出問題來了,但她可還不想換主子。 干贍斈恪
忽地,原本就人聲鼎沸的大街,傳來數十個人團圍住什么、左一言右一句的聲音,引起富貴的注意,她把頭伸出窗外,低頭一看——大街上,一名穿著白衫的女子低著頭,只能隱約聽見有些哀戚的哭泣聲,富貴從上往下看不清女子的臉,倒是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字的大牌子放在街上,很清晰。
賣身葬父……
她似想起什么,急急回過頭,一臉企盼的問:「少爺,是不是只要是富貴的薪餉,富貴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歐陽靈玉霎時升起一股不安,總覺得這小豬仔話里不單純,但她說的又沒錯……「嗯,妳想買什么就買什么!
點點頭,她手往大街上一指,「少爺,我要買她!
喀喳一聲,扇子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