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徐謹月就進來,對她行了禮,「見過三奶奶!
徐靜淞沒叫她坐,而是細細打量她起來,這半個月想必她很不好過,但一點憔悴都沒有,不愧是金姨娘教出來的,還是這么漂亮。
平紙在徐靜淞腿邊坐下,給她按按腿,松松筋骨。
徐靜淞喝了一口水,「有什么事情,說吧。」
「三奶奶,我見寒露在熬藥,過來看看三奶奶身體好不好!
徐家女子癸水來都吃同樣的東西,徐謹月一聞自然知道徐靜淞癸水來了,主母身份合適,姨娘又懷孕,這是隨嫁的大好機會。
「挺好的,如果只是問問這個,你可以下去了!
「不知道……三奶奶今晚有沒有安排?」徐謹月說著,臉色已經有點紅,她是千金小姐,當隨嫁已經委屈,還主動問起床事,自然有點難堪。
「有沒有安排,那是我的事情,你不過一個小小隨嫁,也想過問主人家的安排,金姨娘是這樣教你的,嗯?」
「謹月不敢,只是想替三奶奶分憂!
「我挺好的,不需要別人替我操勞!
「三奶奶……」徐謹月一臉哀求,雖然滿屋子丫頭,但心一橫,還是跪了下來,「求三奶奶給一條生路!
徐靜淞似笑非笑,「你怎么又來了,動不動就下跪,動不動就要我給生路,當初是你強迫我帶你出門,可不是我害你一生,這點,你要搞清楚!
徐謹月緊咬著下唇——普通人哪能跟賀三爺比,賀三爺將來要當官的,她受了寵,當了平妻那也是官夫人,跟嫁給商戶哪里一樣。
她當然知道剛開始會很艱難,可沒想到這么艱難,幾次求見徐靜淞,她都不見,今天若不是有外人在,恐怕她也不會見。
可是一個隨嫁如果不伺候,那就一直是隨嫁,尷尬不說,也沒前途,賀三爺也真奇怪,外人都說他好色,明明知道妻子有個美貌的姊姊隨嫁過來,卻也忍著不見,這是什么道理,金姨娘說,女人就算地位比較低,但只要男人寵,日子都不會太差,可是問題是,她現在連面都見不著啊。
今日聞到那藥材的味道,她就知道自己機會來了,通房怎么會有剛剛過門的隨嫁好,她一定要在今天伺候上,就算現在損了面子她也不在意,后宅的日子看的是長久,就像嫡母拿金姨娘沒辦法一樣,將來徐靜淞也不會拿自己有辦法。
徐靜淞道:「不過看在我們姊妹一場,有條路我就指點你吧。」
「還請三奶奶指明。」
「你現在還沒伺候上,依然是個黃花大閨女,我跟三爺稟告,讓你回徐家,重新講一門親事,徐家小姐怎么樣也是正妻的命格,到時候夫唱婦隨,可比當我的隨嫁好多了。」
徐謹月只覺得十分氣憤,但又不能發出來,「謹月已經出了徐家門,就絕不回去。」
「那我就沒辦法了,我也直白告訴你吧,三爺有通房,所以即便我小日子到了,那也輪不到你,就算這通房懷孕,我也可以再給丫頭開臉,無論如何,你就是個守空門的命,當然,要是三爺主動說起那另當別論,不過三爺不像外傳的那樣好色,你就別想太多了。」徐謹月兩行眼淚流了下來,「謹月到底做錯了什么,還請三奶奶告知。」
「你現在是要跟我裝嗎?當初我講親事,是誰在大廳下跪逼我收人?我爹答應,我也認了,本想你只要對我順從,自然還能相處,姊妹十幾年,我也想好好對你,卻沒想到婚事定下直到過門,你一次也沒來清越院,你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隨嫁,你已經把自己當成平妻覺得自己跟我平起平坐,所以連招呼都不打,還沒過門都這般氣焰,你說,我敢讓你伺候嗎,等你懷上,是不是動不動下跪逼我,就像現在一樣?
「還有,你應該自稱奴婢的,不應該對著主母稱呼『我』,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跟我的處境一樣,我不是傻子,你對我不恭敬,我還給你張羅前程,金姨娘那套你最好別用,因為我不是大伯娘!
徐靜淞身體不舒服,被徐謹月這一鬧也有點不高興,但想到下人都在,于是便也忍著沒她最討厭人家逼她,哭求還可以說是沒辦法,跪求就是一種逼迫,讓下人看看,我這個姊姊都跪了,妹妹還這么狠心。
抱歉,她就是這么狠,養虎為患這種事情她是不會做的,像鳴硯那種低調到自己都看不出來她是通房的人,才是暖床的好人選。
她知道賀彬蔚將來一定還會有別的姨娘,別的通房,她都會好好挑選,乖一點的,像梅姨娘那樣,生了兒子也不驕傲的,當然,自己也會好好對待她們,姨娘也是人,大家互相尊尺過大。
不過像徐謹月,從頭到尾沒尊重她,自己當然不會考慮她了。
「三奶奶,我,不是,奴婢知道錯了,請三奶奶饒過這次,奴婢不回徐家,奴婢會好好伺候三奶奶的!剐熘斣鹿蛟诘厣,哭了起來。
「我累了,你下去吧,我的提議永遠有效,你好好想一想!
「三奶奶!」
春分已經過來拉人,「徐隨嫁,回房休息吧,三奶奶今日累了!
「不,我不回房,三奶奶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徐靜淞心想,看唄,用來用去就是金姨娘撒潑那幾招,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不答應我就不吃東西,大伯那個奇葩吃這套,但她又不是大伯,徐謹月的楚楚可憐看在她眼中只覺得讓人煩膩,以后一定還會再來的,無窮無盡。
春分拉了徐謹月起來,徐謹月卻推了春分一把,然后繼續跪下,哭得梨花帶雨,「求求三奶奶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分上,答應奴婢吧。」
徐靜淞疲倦,「求求你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分上,別求我了吧!
「在說什么,求來求去的!官R彬蔚的聲音傳來。
一轉頭,一身藍色常服的他跨過坎子進來,頭上束著一個潤玉冠,顯得氣質溫文,但偏黑的皮膚又顯出武人之氣,走起路來挺拔非常,豐神俊朗。
徐靜淞下了美人榻迎上去,神色有點無奈,「三爺不懂,這就是后宅。三爺今日怎么中午就過來了?」
賀彬蔚無奈,「不知道哪個大戶人家在迎娶,一路放煙花,遠遠傳來吵得不行,U好先休息不講課了!
「就當休息半日吧,天天讀書也太辛苦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這是誰呢,怎么跪在這里?」
徐靜淞超想嘆氣,徐謹月哪怕一點點就好,一點點的自覺,賀彬蔚進來時就該自己起來慢慢出去,但是她沒有,她居然還移動了,剛剛明明跪在美人榻前面,現在移動到花廳的中間,一個超明顯的位置。
看來是想使出金姨娘的絕學梨花帶雨,順便黑主母一把。
「奴婢,奴婢是三奶奶的隨嫁,徐謹月,謹月見過三爺。」
賀彬蔚點點頭,原來是靜淞的姊姊,「有話好好說,跪在那里做什么?」別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即便是女子也該有自尊,不該輕易下跪。
徐謹月啜泣,拿出帕子擦眼淚,語氣顯得弱小無助,「奴婢跟三奶奶好好說,可是三奶奶不聽,奴婢只好跪求!
徐靜淞心想,啊喲,你果然使出這招了是吧,我可不是大伯娘,讓金姨娘這樣胡作非為,賀彬蔚也不是大伯父,一看金姨娘的美貌就智商下降。
雖然前世只跟渣男談過戀愛,但畢竟是現代人,見過的男人多,活了三十幾年總不定,她看得出來賀彬蔚這古代人對自己有好感,他是讀書人,比起花容月貌更注重心靈下的溝通,偏偏東瑞國讀過書的女子不多,想想,姜玉琢只不過會幾個字,賀老太太都要大聲夸獎呢,可是她徐靜淞不同,當他說「窈窕女子,君子好逑」,她知道那是出自《詩經》,她敢說方圓十里,只有她一個女子能講出處。
她到賀家之前,他一定是自己喝酒,直到她來,這才有人一起把酒問青天,兩人說到一處去,他會很驚喜,很驚喜的看著她。
于是笑著給賀彬蔚解下披風,半認真,半開玩笑,「我今日不太舒服,晚上已經安排了鳴硯,不過我這隨嫁卻是要自薦枕席,三爺是聽我安排呢,還是不聽我安排?」
賀彬蔚見她似笑非笑,眼波流轉,覺得骨頭有點酥,便道:「你不舒服我們便聊聊天吧,不用特意安排了!
徐靜淞聽這古代人這么說,內心有點感動,這賀彬蔚真可愛,看來他是熱戀體質,一旦戀愛就開始一心一意。
真好,古代盲婚啞嫁,她也擔憂了很久,現在看來,老天對她還不壞。
「三,三爺!剐熘斣鹿蛑肋^來,拉住賀彬蔚的袍子,白凈的臉龐還掛著兩行清淚,「您膝下猶虛,現在雖然姜姨娘有孕,卻不知道是男是女,謹月想替賀家出一份力,替賀家開枝散葉!
賀彬蔚皺眉,這是靜淞的姊姊,不好不給面子,但聽她說出來的話真不像樣,主母還沒懷孕,一個隨嫁也想著要開枝散葉?
兩家訂婚后,自然多有打聽,隨嫁之事還是他跟母親上徐家訪問,徐五太太親內講出來的,當時他想也行,反正成親是兩姓之好,只要那只金兔子過來,多帶一個人也無所諧。一u家不缺那一口飯。
可沒想到這隨嫁居然跟她姨娘開始想起下流手段——后宅沒什么事情瞞得住,金姨娘請過氣的花樓頭牌去給女兒上課,教授床笫之術,那頭牌去給別家上課時自然會說,這一來一往事情也忍不住,賀彬蔚當時很氣,真是把自己當成多好色的人,他將來的姨娘居然去跟頭牌請教,他還要不要臉。
事情過了,他本也慢慢忘了,加上又是正妻的姊妹,不想給她太難看,沒想到她居然自己提起來要開枝散葉。
所以她剛剛就在跪求這個?
后宅之事本就主母說了算,哪輪得到一個隨嫁來求,況且她又不是過門很久,如果過門半年還沒伺候上,再來懇求還有道理,這才十幾天呢,讓玉琢庶生嫡前,那真是不得已的,那么沒規矩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徐謹月還不放棄,「三爺,三奶奶對您沒有一心一意,奴婢才是對您一心一意的!
閔嬤嬤皺眉,「你這丫頭胡說八道些什么!」
徐謹月一邊哭一邊說:「當初三嬸娘要在賀家跟魯家中選女婿,三奶奶原本是挑屮科家的,說魯家行善,一定敦厚,奴婢才是一開始就想進入賀家的人,三爺明監,奴婢也不求什么,只希望有個一兒半女,在賀家安生。」
賀彬蔚聞言,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耐著性子問了徐靜淞,「她說的是真的?」
徐靜淞見狀,連忙哄起來,「我才十五歲,能有什么見識,三爺堂堂男子漢要跟我計較這個?」
「你喜歡……行善之家?」
「行善當然是喜歡了,早上老太太說要捐一千兩給浴佛寺,我真覺得我們賀家不簡單呢,一千兩銀子可不少,為了讓窮苦人過得好年,老太太連猶豫都沒有就把錢給出去了,婆婆也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見行善有年!
賀彬蔚的臉色好了些,「做好事,我們賀家可沒少做過!
「那不就是了,只不過當初媒婆沒講,我當然也不懂,不過我祖母說,還是賀家好些,我便聽了祖母的話,祖母活了那么多歲數,她說的話不會錯的,我又從小受寵,祖母肯定會替我挑最好的!
賀彬蔚被她左邊一句「賀家行善有年」,右邊一句「祖母肯定替我挑最好的」說得十分舒暢,是了,十五歲能懂什么,自然是信媒婆的話,只能說魯家媒婆厲害,會吹,他們賀家的媒婆比較老實。
要行善,他也沒少做好事,只是不喜歡拿來口頭說。
「你肚子不舒服,可有派人去廚房說?」
「沒呢,程嬤嬤在給我煎藥。」
閔嬤嬤笑說:「三奶奶年紀太小了,沒注意到這個也不奇怪,老奴這就派人去說,煮一些溫性的菜肴上來,免得廚房又開一些大補的東西,三奶奶吃了肚子更不舒服!
徐靜淞心想,不愧是皇商,連女人小日子來了的菜色都有講究。
也是啦,不然每天都開壯陽菜色,什么大蒜,韭菜,海鮮,人參的,生理期吃那么補,感覺不太好。
然后又覺得,好哄的男人可愛,肯定是喜歡自己吧,才說什么都聽進心里去。
她前生沒有被真正愛過,這是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賀彬蔚這么專心看著她的時候,只覺得很暖,內心有個柔軟的地方正在松動。
不管有沒有愛情,但感動肯定是有的。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頓時好了起來,程嬤嬤趁著沒人注意,把徐謹月架出去了,徐謹月有點茫然,她原本想激得三爺生氣,然后不聽徐靜淞安排,繼而到她房中過夜,沒想到徐靜淞居然安撫下來了,怎么回事?
金姨娘說:「女人賢慧沒用,美貌才有用,看,姨娘的美貌不就在后宅橫了十幾年?大太太都拿我沒辦法!
徐謹月從小看金姨娘怎么斗大太太,自然深以為然,自己承襲了金姨娘的美貌,到賀家一定有好日子,就像金姨娘鎮住大太太一樣,她也能鎮住徐靜淞。
可怎么會這樣?徐靜淞又沒有她美,琴棋書畫都拿不出手,三爺喜歡她什么?喜歡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