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唯剛開完會,拿起手機一瞧,發現多通未接來電,全是沈意詩打來的。
她這么急著找他有什么事?
雖然不認為這個任性的表妹能有什么正經大事,但杜唯怕回家后遭她不講理的轟炸,仍是立刻回電。
“唯哥哥!你怎么現在才回電話給我?”果然,沈意詩一接起電話便是嬌嗔埋怨。
“到底什么事?”他耐著性子,溫聲問。
“還不就那個春雪啦!”
“她怎么了?”
“她早上忽然跑來找我,問我為什么外公不肯讓你認祖歸宗?”
杜唯一凜,默然不語。
“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你知道她會來問我?”
“嗯,我猜到了!彼麧瓭嘈Αn櫦易钊菀卓跓o遮攔的人也只有意詩了,他早料到春雪若想探聽內情,首先便會鎖定這個傻女孩!澳愀f了嗎?”
沈意詩沉默,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斑,我本來不想說的啦!可是她那人好會套話,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都說出來了!
沈意詩一副歉意又無辜的口吻,杜唯無奈。
“你怎么跟她說的?”
“我就說,你親生媽媽是舅舅在外面認識的酒家女,外公本來就很不喜歡她,覺得她出身低賤,然后又……”沈意詩遲疑地頓住。
“你把我媽跟客人起爭執,不小心犯了殺人罪的事情告訴她了?”杜唯沉聲問。
“……嗯,我說了。”她小小聲地回應。
杜唯閉了閉眸!拔野职譃榱税铀惚芫阶凡叮瑤刀沙龊,結果兩人雙雙落海遇難的事情也說了?”
“……嗯。”
“意詩,你啊!倍盼ㄉ钌顕@息。
“對不起嘛,唯哥哥!鄙蛞庠娮灾硖。“所以我就是打電話來跟你道歉的,順便跟你說,我覺得春雪怪怪的!
“怪怪的?”劍眉斜挑。“哪里怪?”
“她聽完我說的這些后,整個人變得很恍神,然后她就跟管家說她要出門,一個人叫了出租車走了!
“她出門了?”杜唯一驚!叭ツ膬?”
“我不知道。∷晕椰F在正在跟蹤她!
“你跟蹤她?”
“我想看看她到底玩什么花樣!鄙蛞庠姾苷J真地說道!拔ǜ绺,我很聰明吧?”
該贊美她嗎?
杜唯好笑,雖然意詩老做些傻事,但這回自作主張的行動倒是很合他心意。
“你做得很好!彼涣呦У刭澰S!澳憷^續跟著她,我現在馬上開車跟上!
“好,我知道了!
十分鐘后,杜唯剛從地下車庫開出座駕,沈意詩傳來簡訊,告知春雪的車正往北海岸公路的方向走。
又過了二十分鐘,沈意詩直接打電話來。“唯哥哥,好詭異喔!”
“怎么會詭異?你現在在哪里?”
“就在我們上次騎馬的海灘附近!春雪怪怪的,她在路邊下車,然后一直盯著一個水果攤發呆!
“水果攤?”杜唯錯愕,驀地,一道念頭擊中腦海。莫非是上回他買了蘋果的那個水果攤?
當時春雪見他買了蘋果,反應就很奇特,令他感到幾分詭異……
“對啊,她就躲在一邊,一直看著那個水果攤,也不曉得她在看什么……哪,唯哥哥,我可以先離開嗎?好無聊喔!人家等下還跟高中同學約了一起喝下午茶呢!”
“好吧,你先離開,我知道那個地方,我自己過去找她!
“那就這樣嘍,掰掰!”沈意詩任務達成,開心地掛電話。
杜唯繼續開車,又過了半小時,他終于來到上回經過的海岸公路,他緩下車速,目光梭巡,果然在路邊一株老樹下發現春雪娉婷的倩影。
她穿著一件水色印花洋裝,套著薄薄的七分袖針織外套,打扮得猶如春神的女兒一般清新動人,卻與她漠然的容顏極不搭調。
她的神情,很冷,凝著霜,靜定地躲在樹干后,窺視水果攤。
她究竟在看什么?
杜唯在稍遠處停好車,悄悄接近她,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水果攤后,坐著一個衣著俗艷的中年婦人,正是那天賣給他紅蘋果的老板娘。
她看的,就是那個老板娘嗎?她認識她?
但春雪不是從小在日本長大的嗎?怎么在臺灣還有認識的人?而且看起來不像是個會出現在她生活圈里的人物。
風乍起,卷來一朵朵厚重的烏云,天色陰沉,像是快下雨了。
她病尚未痊愈,再這么呆站下去,怕是會再度著涼。
杜唯蹙眉,欲上前勸說,只見春雪驀地身子一震,神情駭異。
原來有個中年男子正接近水果攤,獐頭鼠目,一身流氓氣,一看就知絕非善類。
“你又來干嘛?”老板娘一見到他,滿臉不耐,嗓音尖銳。
“我來干嘛你還不曉得嗎?”男人邪邪地笑,朝她攤開掌心!澳摹!
“又想要錢?我沒有!”
“怎么可能沒有?你在這邊擺攤一整天難道是白做生意的嗎?”
“我這只是小本生意,一天能賺個幾百塊就不錯了!”
“幾百塊也好,借來花花?”
“你別鬧了!就跟你說了我沒錢!”
“沒錢?哼!”男人見軟的不行,索性臉色一沉,來硬的!澳悴灰淳撇怀猿粤P酒,我跟你拿個幾百塊又怎樣?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這些年也還夠了吧?”
“我說不夠!”
“你別太過分了!”
“還有更過分的呢……”
兩人一言不合爭吵起來,男人伸手硬是想從老板娘口袋里掏錢,老板娘不高興了,氣憤地賞他一記清脆的耳光。
“你敢打我?!”男人吃痛,頓時抓狂,粗魯地攫住老板娘。“臭婆娘!跟你好聲好氣地說話不聽,非要大爺教訓你!”說著,男人毫不憐香惜玉地抓她撞水果攤。
“你瘋了!放開我,放開我!”
“賤人!敢不聽我的話,看我怎么教訓你!”
“瘋子!你放開我,救命。【让
眼看事情鬧大了,春雪仍如雕像般地凍立原地,杜唯覺得奇怪,仔細看她的臉,不禁悚然。
她正咬著唇,細白的貝齒竟已在那毫無血色的菱唇咬出一道月牙印,微微滲出血。
杜唯驚駭不已,不及思索,下意識地便挺身而出,抓住那個正耍流氓的男人后頸,用力推開他。
“你做什么?再亂來的話我報警!”
“你是誰?”男人被他推得差點站不穩,氣憤地瞪他。“你知道這女人是誰嗎?她是我老婆,我們家的私事不用你這個外人管!”
原來他們是夫婦關系?
杜唯擰眉,氣勢絲毫不弱,清楚地自齒縫間迸落威脅。“就算她是你老婆,你這樣的行為也構成家暴罪了,警察完全可以把你關進牢里!”
“你……”男人被他嚇到了,忿忿地啐口水。“真倒霉!遇到一個多管閑事的神經。≠v婆娘給我聽著,明天把錢給我準備好,否則有你好看的!”
撂下話后,他悻悻然走人。
杜唯轉向花容失色的老板娘。“你沒事吧?”
老板娘雖是嚇慌了,但見美男子當前,仍是本能地理了理散亂的鬢發,拋出媚眼!皫浉缰x謝你啊!喲,瞧你,領子都亂了,我幫你整理一下!闭f著,她瘦骨峻峋的雙手撫過他胸膛,留著尖尖的長指甲涂著鮮紅色的蔻丹。
這舉動也未免太過親熱了,杜唯先是一愣,跟著急忙閃躲。
“沒關系,我自己整理就好!
“客氣什么呢?你剛救了我,算是我的恩人,讓我服務一下也是應該的!”老板娘笑得狐媚。
杜唯傻了,直覺望向一旁的春雪,她也正望著這一幕,容色刷白,咬牙切齒的神情似是遭到極大羞辱。
“你在看什么?”老板娘好奇,順著他眼光望過去,恰恰與春雪四目相凝。
時間,彷佛在這一刻凍結,天地間一片靜寂。
然后,雨絲斜斜地飄落了,在所有人的眉宇間編織料峭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當杜唯漸漸感到眼前因雨霧而迷蒙時,春雪倏地轉身離開。
而見她的身影即將消逝,老板娘急得揚聲喊:“海琳?!你是……海琳嗎?”
海琳?杜唯震懾無語。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