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陣陣、凄凄慘慘,廳內幽暗、陰寒森森。
幾盞高掛梁上的宮燈,有的遭夜風吹熄,有的隨之搖擺,將人影拉長至墻面,探照出幾許詭異的氣氛。
坐在店內,裴燁板著一張臉,身旁落坐著一道白色的倩影……然而與其說是倩影,倒不如說是鬼影。
此時這里的氣氛詭異,瞧幾個大男人如喪考妣的表情,這里活像個靈堂!
“嘖,你們兩個坐那么遠做啥?”嘖了幾聲,裴燁看著五步之遠的那對江湖味兄弟。
“三當家,您……您不必管咱們。”江湖平日可是意氣風發,今兒個倒是威風被滅得消失殆盡。
方才,幾個大男人抱在一塊兒嚇得直跳腳。鬧了好一陣子后,失控的眾人理智清醒后,也覺得自身的行為實在有損男子氣概,決定鼓足勇氣面對,然后才發現一切全是自己嚇自己。
裴燁回過頭來,看著身旁那名白衣女子。
“你說今兒個來京城,是來投……”始終很不愿意把那兩字說出來,裴燁很無奈地嘆口氣,再度重新開口!巴队H?”
一旁女人捧著熱暖暖的茶杯,低垂著頭,過長的瀏海遮住她蒼白的面容,在聽了裴燁的話后,很配合的點點頭。
這一頷首,差點逼得裴燁的眼淚奪眶而出。
“是這樣啊……”看著她手腕上那只鈴環,他暗自感到悲傷不已。
“三當家,您跟這姑娘是什么關系?”江味從沒見過三當家對女人會頭痛成這樣,真是前所未聞。
啐!這家伙不講話沒人會把他當啞巴!裴燁瞪了江味一眼。
“是青梅竹馬!迸虞p聲細語地道。
“不是!我怎么知道你身分是真是假?”裴燁想也不想,立刻推翻她說的話。如果每個女人跑來瑜珠坊喊著要投親,他隨隨便便就同意,那還得了!
“我真的是白水嫣!彼e起掛著鈴環的手!斑@是你當初送我的鈴環,難道你忘了嗎?”
裴燁瞇起眼,恨不得將那只手給砍下來。
白水嫣深怕他沒聽清楚她說的話,搖搖上頭的鈴鐺,鈴鐺叮當作響,吵得裴燁有夠火大!
“你真是白水嫣嗎?”撫著下巴,裴燁企圖將她瞧個仔細,可怎么瞧都不像。
“我記得白丫頭不過只有那么一丁點大!彼戎敵醯纳砀,怎么子她長大后成了這副模樣。
“我說三當家,您也夠蠢的了!您都幾歲了,這世上哪有竹馬長,青梅不長的道理?”江湖看不下去,這種笨死人的問題,真是丟臉到不行!
“閉嘴!”聽到青梅竹馬這四個字,裴燁的火氣不知怎地旺了起來。
他哪有這么古怪又不可人的青梅?
他這個俊逸帥氣的竹馬,還真想一頭撞死在墻上!
“因為家道中落,所以……爹娘希望我暫時來京城投靠你……”白水嫣瞪著杯子里的茶水,講話無比小聲,偶爾音量還飄忽得快要失去蹤影。
“我拜托你說話抬起頭來,至少也要看著對方吧!”她那畏畏縮縮的模樣,真是令人有夠不快。裴燁倍受打擊,從前那嬌弱又甜美的白丫頭去哪兒了?
老天爺!求您還給我那位會“燁哥哥長、燁哥哥短”的可愛小丫頭吧!
“喔,好!”白水嫣緩緩抬起頭來,和裴燁四目相對,毫無生氣的表情、大而無神的眼眸,著實不討喜。
“行行行!你不抬起來也無所謂。”
媽!越看就越覺得恐怖,這女人長得不難看,但渾身籠罩的陰郁氣息,簡直令人望而生畏。裴燁不禁搓搓兩臂,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既然你說家道中落,那么白伯父跟伯母,怎會沒跟著來?”他不信這女人說的話,若真是落魄到走投無路,那兩老又何去何從?竟讓一個女孩家跑到男人家里說要投靠,怎么想就怎么奇怪。
白水嫣抬起眼,冷冷地看他!暗锶ゾ司思一I錢……在安頓好一切前,他們叫我來這兒找你……”
“怪哉,我記得白家在咱們那兒,也算是大戶人家,怎會走到這步田地?”裴燁抓抓下巴,腦海里有的也不過是殘存的記憶。
“爹爹與人合伙做生意,被人騙了,賠了許多銀兩……我記得娘是這么說!睂τ诩毠,白水嫣也是一問三不知。
“原來如此。”裴燁無力的問道!澳阋粋人怎么找到這里的?”
“我去裴家從前的舊址,可聽說你們搬走了……我向鄰居打聽,才知道你們搬來京城……”這一路上,她走到腿酸腳麻,就連繡鞋都磨破了。“途中,偶爾遇到好人家,他們讓我搭牛車。有時跟著商旅一道走……我才能找到京城來!”
“嗯,你有什么打算?”瞧她臟兮兮的模樣,裴燁也相信她真是如此奔波。
“我不知道……”來到這里的路上,她曾想過,如果真的找不到裴府,就到舅舅家去,總強過漫無目的的找尋。
若不是爹娘硬要她到裴家,說不好意思讓舅舅家添那么多張嘴吃飯,否則白水嫣一點也不想要和家人分開。
裴燁兩手一攤,實說實話!袄蠈嵳f,我是不會讓你投靠的。光憑一個鈴環,你就要我買帳,這簡直太愚蠢。再說你一個女孩家,待在我這兒,別人會怎么想?能夠避嫌就盡量避嫌,別平白無故惹麻煩。你說是不?”
“嗯!”白水嫣頷首,他說的話不無道理。
“很高興你能夠明白事理。”裴燁爽快地兩手一拍,解決一樁鬧劇,真是皆大歡喜!澳敲催@一杯茶喝完后,該如何做,你應該知道吧?”指著大門,裴燁笑得很燦爛。
“嗯!”白水嫣傻傻地點著頭,沒有第二句話。
“嗚……三當家,原來你是這么沒良心的人啊。”江味咬著帕子,擤著鼻涕,暗自垂淚,實在看不下去了。
“對啊,三當家,算我江湖看走眼,白跟你這些年了。”人家嬌滴滴的小姑娘已經夠可憐了,這發達的死竹馬竟對她不聞不問,連個小忙也不幫。江湖不禁替她叫屈,粗獷的臉略略扭曲,鼻酸得簡直要掉淚。
“哭哭哭!人家女孩家都不哭了,你們兩個大男人給我哭啥?”裴燁站起身,兩手插腰,像只茶壺般破口大罵。
“我哪有哭?”江湖也直挺腰桿,用力地吼回去。
主子沒良心成這樣,今日背棄過往的青梅在先,往后他要是有個萬一,是否也會拋棄忠心耿耿的他們?
“還說沒有!”裴燁火氣也大了起來。
在他們主仆倆吵嘴的當下,白水嫣默默擱下杯子,緩步走向大門外。
既然無人可投靠,那么她就回去吧!死皮賴臉,真的不是她會做的事。
今日能夠再見到燁哥哥,也算是完成她的小小愿望。
幾年不見,燁哥哥長得挺拔俊逸,不像從前那樣瘦弱、懦弱的模樣。
說到當時,她還曾經保護過他呢!即便是面對一群高她半顆頭的男孩子,她依然挺起胸膛擋在燁哥哥身前。
那時真好,她無論何時去找他,他永遠會笑咪咪地待她,可如今他卻視她如牛鬼蛇神。曾經屬于她的燁哥哥,已經離她好遠好遠……
離開瑜珠坊,白水嫣茫然地望著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璀璨光輝,卻又如雨絲般消失在闃黑的天際。
好美喔!為什么這世上,總有如此美麗的東西呢?
白水嫣懷里抱著簡便的包袱,覺得喉頭緊縮,忍不住干咳了好幾聲。
“咳咳咳……”
幾聲本是微弱的咳嗽,忽地變得急促,響在陰暗的街角邊,顯得有幾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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