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你知道我們家為什么會變成一無所有嗎?」
「知道!
「知道得很清楚?」
「只是大概!龟愑顡P選擇保守的說法,「不過基本上比較主要的問題,都沒有遺漏!
他不可能不知道,因為他在乎。
自從六月在飯店發現那個小女侍就是方家大小姐后,他立刻去查了,從家財萬貫到一無所有的原因是替人作保。
那人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方先生不疑有他,沒想到卻因為這樣賠盡所有的存款以及家業,然最大的悲劇在于后來的交通意外,兩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小公主一夕家變,成了孤兒。
「所以,我很討厭人家騙我,以前不喜歡,現在更討厭!狗酵盱o的聲音透過電話,有種奇特的回音,「我不希望你騙我。」
「我不會騙你!
「并不是蓄意才叫欺騙,不誠實也是欺騙!
陳宇揚壓抑住內心的驚訝,盡量讓語氣如常,「怎么突然這么說?」
他跟恩惠還分手不完全——正式來說,他在預備追求晚靜前,就已經跟恩惠通過電話了,恩惠很驚訝,然后跟他說,回紐約時找她見個面吧,她也有些事情要告訴他,而且有些東西也需要兩人處理一下。
他跟恩惠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有個共識,在一起只是彼此需要,一旦其中有人想離開,說一聲,兩人可以還是好朋友,而他相信他們兩人都有這樣的智慧,證據就在于,恩惠的拘拘生病時,她會抱著狗狗找獸醫前男友看診,而前女友找他想要折扣珠寶時,他也從不會拒絕這個小忙。
世界就這么小,沒必要當不成情人就得當仇人——這是他跟恩惠最合得來的共識。
而之所以說分手不完全的原因是,他六月回臺灣后,中間只去了香港一趟,而他認為分手不是彼此OK就算,至少他公寓中恩惠的東西要拿給她,他一些在她那里的衣服也得拿回來。這是他對恩惠的尊重。
也許有人覺得他們的這樣感情不叫感情,但無論如何,花在彼此身上的時間都是真的。
他想跟恩惠再見一次面,交還鑰匙,然后好好的說一句謝謝。
「你喜歡我對不對?」
「……對。」
「現在算是在追求我對不對?」
「……對!
「但為什么你從來沒想過要牽我的手?」
不過才晚上九點多,學區的路邊其實很吵雜,但小女生透過電話傳來的聲音卻字字有力。
「雖然我不喜歡一切都太快,但是這樣的客氣還是有問題的,你會記得我想看的電影,會想辦法弄到其實早就預售完畢的票,會每天不厭其煩的傳好幾次簡訊給我,甚至會開車在大馬路上繞圈到我最方便的捷運出口,可是為什么沒想過要牽我的手?」方晚靜的聲音很平靜,也很疑惑,「我覺得很奇怪,真正的喜歡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
陳宇揚再度深吸一口氣——永遠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覺,即使她只有十九歲也一樣。
昨天道夫在視訊會議上要他們其中一人先帶著正式文件回紐約時,想到來回舟車辛苦,三人還互相推托了一下,后來幼稚的猜拳決定,陶比連戰皆敗,于是決定由他代表下周回美,現在看來,他得去跟陶比爭取這個機會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安撫好小女生——雖然她已經開宗明義說最討厭人家騙她,但過去的感情經驗告訴他,女生心里不舒服時,需要的是安撫,而不是實話。
他應該安撫她。
應該安撫她。
但奇怪的是,明明清楚應該安撫她,可他內心卻浮現出另外一種想法,相對于她內心的疑慮,其實他也十分不安。
而就在他真的考慮清楚之前,話語已經脫口而出,「我只是覺得,在有結論之前,不應該輕易對你做什么!
「什么結論?」
「我在臺灣只是暫時,我其實負責的是一直是西歐市場,這次會派我回臺灣,只是因為上次合約出現一點認知上的問題,總裁覺得派一個懂華文的員工來可以避免相同的錯誤,而這是進軍亞洲的第一步,等臺灣市場穩定后,我會開始香港臺灣兩地跑,等香港也穩定,新的負責人來接手之后,我就回紐約了!
「嗯……」
「如果開始,我就會想要繼續,可是時差十二小時的兩個人,要怎么延續感情,晚靜,我對你有好感是事實,我想接近你也是事實,但你才十九歲,這樣做對你是好還是不好,其實我很猶豫!
「那你就不該再打電話給我了!
「晚靜……」
「我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發脾氣,我只是說出一個我覺得比較好的方法,我們只吃過幾次飯,幾個電話,現在冷下來,對誰都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也許你會覺得我很奇怪,方法是可以想的,何必把話說得這樣絕,可是我告訴你,這一兩年的生活,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太過天真,天真的結果會讓自己陷于萬劫不復!
方晚靜頓了頓,「當然并不是所有的感情一定會有好結果,但面對一個猶豫的對象,那我幾乎可以說好結果的可能性太低,我討厭說謊,也討厭『也許』、『或者』、『說不定』這類的假設,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得到的,跟我手上抓得到的,如果你的思慮讓你猶豫,那我們就不要聯絡了,這樣子對你對我都比較好。」
。
掛上電話,方晚靜往床上一倒,只覺得有點虛脫。
自從跟他相認以來,其實都一直很累,因為她的內心總同時有很多想法在彼此沖擊。
誠實來說,她并不像外表表現得那樣無所謂。
陳宇揚是個好人,對她小心翼翼,溫柔有加,只是跟這個好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總無法控制的會想起昔日的奢華生活,而當她回歸到現實時,那樣的反差總令她感到空虛與無助。
雖然公主變平民并不是她的錯,但其實她還是很難過——無論是心理上,或者實質上的,而當他們的對話偶爾講到過去,她內心都會有種難言的失落,因為她現在的生活對她來說,就只是單純的生活,最喜歡的藝術以及音樂對她來說好像上輩子般的遙遠。
她很久沒彈琴了,因為沒鋼琴好彈,也很久沒去美術館,因為假日她要讀書,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去法國念藝術,但結果因為現實層面,她念的是對將來有幫助的秘書管理。
她很努力的務實,所以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那些虛幻的詞匯。
他既然不能肯定,她就不會也不愿意冒險,在投資時間之前先踩住煞車,對她來說才是安全的。
也許是因為這陣子總是想很多的關系,所以即使還沒開始工作,也總有一種奇怪的疲累感。
今天對她來說有點長。
方晚靜翻了個身,驀的,電話又響了。
原以為是陳宇揚,但看看手機卻沒有來電顯示,狐疑的打開蓋子,聽到的是十幾天沒聽到的,晨曦的聲音。
她那在美國做另類工讀的寶貝妹妹終于記得要打電話回家了。
「是我!狗匠筷氐穆曇袈犉饋硭坪鹾荛_心,「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
她有,她有。
于是她拋下陳宇揚,問起晨曦好不好,只是沒多久,她還是又想起了——怎么會這樣,他們明明什么都還沒有,她就有點掛念他了,萬一幾天之后,他的樣子沒淡去反而更明顯怎么辦?
不行,她一定是因為沒有工作才會有時間想東想西,她決定明天繼續努力找工作,只要生活忙碌,自然就不會想太多。
懷著這樣的想法,方晚靜在一整天的心情反覆之后,終于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