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不一樣,她永遠在工作,樂在生活。
她說:錢是人生最美麗的收獲,她想當有錢人,想要再也不必擔心存款簿里面的數字,能不能維持到她死掉那一天。她信誓旦旦說,她這輩子只會生一種病,那種病叫做金錢缺乏癥。
為了不讓這個病反覆發作,她必須很拼命、卯足勁,嫌錢嫌錢再嫌錢……
他說,他沒那么答案乎金錢,她直覺回應,那是因為,你存款簿里面的數字多到就算它不斷下降,也不會讓你死于心臟病發作。
閱閱對錢很貪婪,并且貪婪得理直氣壯。
雞蛋冰答案嘴里融化,甜甜香香,那是記憶難忘的味道。
“嗬,小氣,你只買自己的,不買我的。”
閱閱出校門,看見岳仲崗正答案舔雞蛋冰,馬上跳過來要搶他手上的冰。
但他手長腳長,就算是弱雞,她一樣搶不到。
“你會鼻子過敏,少吃冰!
“你胃癌都可以吃冰了,我為什么不能吃?”哼,真是有嘴巴說別人,沒嘴巴說自己。
“我是為你好。”
她跳起來,他把手舉高,這是高個兒欺負矮個兒的世界。
“謝啦,你對自己好就好,不必為我好。”
她像無尾熊攀上他的背,他不理會身后掛上一個,直接把冰棒啃掉大半根。
“喂,小氣、小氣鬼,不過是一根冰棒!彼饨小
“對啊,不過是一根冰棒,計較那么多干什么?”他滿嘴冰,話說得含含糊糊。
很幼稚也很無聊,可他竟愛上和她搶食的快感。
閱閱跳下他的背,沖到他面前,在他把最后一口雞蛋冰吃進嘴里之前,湊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冰在零點一秒時進入他的嘴巴,而她趕路不及的嘴巴貼到他的唇上。
就這樣,在成為男女朋友的第二個星期四,他們接吻了。
她嘗了一下下,和記憶里的味道一模一樣,甜甜的、冰冰的、香香的,舍不得松開他,她又嘗一下,小小的吸吮,觸發他的悸動。
他回吻她,軟軟的唇瓣、軟軟的溫暖,他們認識在六月份的南臺灣,那個地點、那個溫暖,融化他心底的漠然。
等閱閱意識到他們正在接吻時,她的味道已經烙入他胸口。
“我、我們……”她推開他,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指著岳仲崗,半天說不出話。
“很正常啊,我們是男女朋友。”
他急著合理化所有行為,刻意說得理所當然,沒想到他的理所當然,竟惹紅了她的眼。
“哪有正常,我們才認識兩個禮拜不到,坐太空梭都沒這么快好不好!彼疵檬直衬ㄈニ奈兜溃皇窍氤员、吃冰啦!
他揚了眉毛看她,她一定沒聽過一夜情,兩個禮拜、一個吻,在這個時代半點都不夸張。
可是……他想起她的第三任男友,他們不知道交往過多久,連結婚都談到了,竟然還沒接吻,所以她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里?很好,他喜歡保守的女孩,比起開放的女性,他更喜歡她。
“——是你自己撲上來的。”他開始逗她。
“我是吃冰,又不是要吃你。”吃他?他喜歡這個吃法!盀榱顺员裁炊疾活?”他挑眉問。
“對,為了雞蛋冰,什么都可以不顧。”
“那個冰沒有你想像中那么好吃。”它不過和記憶重疊,不過是……香料加色素。
“誰說,雞蛋冰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魚翅鮑魚都比不過它的甜蜜。”
“好……吧……既然那么好吃的話,它不貴,你為什么不去買個十枝二十枝,把自己吃到想吐。”
“你笨啊,我又不能買!彼龤獾蕉迥_中,跟外星人溝通就是這點困難。
“為什么不能買?”
“我答應岳岳了,不能自己買雞蛋冰吃!彼T了嘴,低眉。
不能自己買雞蛋冰……好半晌,他終于想起來了。
那天,他的母親來接他,母親在屋里和爺爺奶奶談話,他在院子里面和鬧別扭的閱閱話別。
“你真的要到美國去?”
她白白的布鞋早就變成灰色,和他光亮的皮鞋擺在一起很不搭,但沒人說布鞋和皮鞋不能當朋友,所以閱閱和岳岳也可以變成好朋友,而且啊,他們這個好朋友是要當一輩子的。
“我媽媽是這樣安排的。”
他把口袋里面的巧克力掏出來,放進她的口袋。
“不去可以嗎?”
她的手指頭在口袋里勾畫著巧克力的形狀,舍不得他離開。
“應該是不行。”
“你還會回來嗎?”
“會,放暑假就回來。”
“那我等你回來請我吃雞蛋冰!
“好,我們約定好了,除了岳岳買,閱閱不可以自己買雞蛋冰吃,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打勾勾!彼谛,但眼角有濕濕的液體往下飄,她舉起拇指和小指,用力和他蓋印章,一個承諾、一個誓言,就此成立。
會約定,是因為他想到,她每次吃完冰都會揉鼻子,她的過敏發作起來,會讓她眼淚鼻涕齊飛。
他不在,誰給她遞手帕?
約定,源自于不舍,而非為了制約。
可是她竟然那么遵守約定,而他卻徹底忘記約定。
飛到美國,他適應新環境、新學校,他忙著追上母親的期待,沒了父親,母親的希冀全落在他身上,他無法有片刻的放松。
一年一年過去,在他幾乎遺忘的這個小地方,這個過敏起來會眼淚鼻涕齊飛的女孩子,她依然牢牢守住約定。
心抽了、痛了,疼惜與不舍涌上心頭。
“走!彼鹚氖滞白。
“要去哪里?”悶悶的,她還以為自己的初吻不甘愿。
“去追賣雞蛋冰的伯伯!
他要給她買很多枝,牛奶、檸檬、雞蛋、梅子……各種品味都買,如果她真那么愛的話,他愿意把整個攤子都給她買下來,至于她的過敏體質,沒關系,他帶她去看中醫,聽說中醫治過敏很有效。
不自覺地,小小的笑容在她嘴邊擴大。這是寵溺嗎?被人寵著、哄著的經驗,已經離她很遙遠。
他開車,從國小追到國中,追啊追,追到菜市場邊,他們終于看見賣雞蛋冰的老阿伯。
他們尖叫、大笑,他們沖下車,一口氣買下各種品味的冰球,一人抓五、六枝,坐在菜市場外面的臺階上。
閱閱舔舔梅子再舔舔檸檬,“好好吃!彼钗鼩狻
“真的嗎?”
他舔著她舔過的地方,好吃,但更好吃的是她嘴邊那個,他快速靠近、快速瞅一下,在她臉色爆紅的時候,回味著唇舌間的滋味。
“你做什么?”她擰了眉頭,斜眼瞄人。
“學你!
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好像偷香不是偷,而是一種快活行動。
“學我什么?”
“學你從別人的嘴里搶冰吃!
“岳仲崗!”她大吼一聲。
“怎樣?”他挑釁地擠擠眉,伸手,彈了她額頭一個爆栗。
不痛,有的只是熟悉,一個熟悉到讓她想掉淚的動作。她咬唇,討厭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將岳仲崗和岳岳重疊。
笨蛋,他們分明是不一樣的兩個人,仲崗溫柔、岳岳沖動,仲崗是弱雞、岳岳是猛男,除了他們常常跟在她身邊,除了他們一樣愛吃雞蛋冰,除了他們都愛彈她的額頭,他們有什么地方相似?
她忙著說服自己兩人是不同人,反而忽略了這些“除了”。
“不怎樣!彼皖^。
“不高興了?”他蹲到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
“沒有。”她架起笑靨。
“聯想到什么嗎?”
她猛然抬頭。他是掃瞄機?怎么可以把她的心思猜透透。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說吧,我洗耳恭聽。”
她想了想,用力點頭。“記不記得我的第一任男朋友?”
“做飯店業那個!
她知道,岳岳不是用來談的,是用來想念的,但是面對岳仲崗,她覺得……談談也好。
“嗯,他叫岳岳,我叫閱閱,岳岳、閱閱,天上一雙、地上一對,我覺得我們一定要變成一對的,我當他的妻子,給他洗衣服燒飯、摺被子,他當我的丈夫,給我捶背揉腿、提包包,我們要一起去上班、一起賺大錢,給我們家的小王子、小公主嫌學費!
那個時候她才幾歲,就想得很遠,難怪都說女孩子早熟。不過,他喜歡她的計劃,也許可以試著盜竊。
“很好啊,這些話,你對他說過沒?”他不會又忘記了吧,他開始懷疑自己有年老癡呆癥。
“沒有,但是我有告訴他,我很喜歡他!
岳仲崗松口氣,幸好,他的腦袋不必去照電腦斷層。但她說過喜歡他……他在腦海里面盡情搜尋,然后一個、一個小小畫面跳出來。
他買冰請她時,她一面舔著冰棒一面說:“岳岳,我好喜歡你!
他推她蕩秋千,推到高處時,她尖叫著說:“岳岳,我好喜歡你。”
他像猴子爬到樹上,替她摘下一顆又一顆的芒果時,她笑著跳腳說:“岳岳,我好喜歡你!
通常,不會有人把這樣的“我喜歡你”當真,就像你在路上撞到人,脫口而出的“對不起”一樣,通常是自然反應,而不是真心反省自己的粗心大意。
“可是他沒有聽時去!彼阶。
“你怎么知道他沒聽進去?”
“如果他聽進去,就不會把我忘得徹徹底底。”她的語氣哀怨又感傷,突然發現……“原來,我心底還是埋怨他的!
他抬高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本想替她把略微散亂的頭發塞回耳后,可是……頓了頓,他勾起她的臉,認真說:“幸好他把你忘得徹底。”
“為什么?”
“不然,我就沒機會乘虛而入了。”岳仲崗的手落下,繼續他的動作。
“說得也對,你真聰明!遍嗛啌P起嘴,又是讓人心喜的笑臉,對嘛,這才是宋予閱。
他們把冰吃光,開車回家,十指相捆走回屋里,撞上神色不悅的弄弄。
她冷望向他們交握的雙手,冷笑道:“你們知道忘掉舊情人需要多久的時間嗎?”
閱閱和岳仲崗互視,不曉得弄弄又是哪根神經不對。
“答案是,需要你們交往過程的一半時間,恭喜恭喜,將來你們要忘掉彼此的時間,只需要半個月!
說完,她扭頭走出屋外。
“她怎么了?”岳仲崗問。
“不知道,大概又是荷爾蒙問題!鼻嗌倌觌y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