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暢輕盈的音符悠揚飄送,琴鍵與指尖觸碰的細微聲響隱匿在動人的琴音中,慢板的曲調抒發著淡淡的哀傷,令人心折。
蹙起的秀眉徐緩舒展開來,眸子眨了眨,試圖眨去水氣,梅杜莎呻吟著爬起身,看向纏滿紗布活像木乃伊的手臂與小腿,一不小心牽動傷口,她只手支額低咒了幾聲,隱忍著麻醉過后的痛楚掀被下床。
一襲嶄新的黑色窄身長洋裝使她纖瘦的身形益發顯得贏弱,臉色略顯蒼白,畢竟才剛從一場大災難中脫困,她連心情都還未調適過來,更別說是疲憊不堪的身體。
梅杜莎赤足拖著腫脹的腳踝,舉步維艱地倚墻前行,推開房門,循著音符流泄的方向而去。
繞過幽暗的長廊,直到二樓盡頭鮮少人進出的琴房,梅社莎愣愣地停下腳步。
印象中,除了喜愛彈奏鋼琴的保羅外,再也沒有其他人會進琴房,更別說碰觸琴鍵,畢竟直接播放CD還來得快些。
探出未受傷的手推開半敞的門,光線透過縫隙射來,她瞇細雙眸適應光亮。琴房內音符仍舊跳躍,彈奏者行云流水般的琴技與富含情感的琴聲,讓曲子更加動人心弦。
梅杜莎狐疑的推門而入,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踏進過這間琴房,對映入眼簾的景致感到生疏。淡藍色的瓷磚鋪展一地,幾張金黃色調的義大利復古沙發,平臺鋼琴優雅地置于房中央,無聲地宣告它是專屬于這個空間的主宰者。
躍然的音符仍在空氣之中流動,輕輕的樂聲像蛋糕上的慕斯般柔細。
帶著淺淡憂傷的曲子讓人緊繃的心情平緩許多,梅杜莎愣望著瓷磚上自己的倒影,赫然察覺她判斷錯誤。
這不是她聽慣的蕭邦。自小拜保羅之賜,被迫聽到發膩的蕭邦全集,她幾乎耳熟能洋,盡管不知曲名,但光聽幾個樂章便能判斷出是憂郁浪漫的蕭邦特色,所以她很清楚,此刻耳邊的曲子并不是她所熟悉的。
“李斯特,安慰曲。”低酵略沉的嗓音仿佛察覺了門邊人兒的迷惑,邊彈奏邊替她解惑。
“安慰曲?”梅杜莎輕哼,驀地皺起眉頭,朝那架黑色的鋼琴緩慢走去。
相當專注于彈琴的席凡只是噙著笑看她一眼,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起伏躍動,不曾稍作停頓。
梅社莎靠在琴身上,半掩著眼睨向席凡,在確認過耳邊的琴音真是他的雙手所彈奏,而非播放音樂裝模作樣后,心跳不禁怦然失速。
嗯哼,挺不錯的嘛,黑暗王子確實需要點才藝,不然要怎么拐走她這個魔女?
“彈這首曲子是想安慰誰?”梅杜莎語調慵懶的明知故問,反正她就是想親耳聽見他對她作出表示才高興。
席凡輕笑,回望著她淘氣的瞅視,“送給我的毀滅女神,梅杜莎。
溫柔如喁喁私語的法文,纏綿的腔調令人飄飄然,令她心神蕩漾。
“毀滅女神呀……”她瞇細雙眸,片刻,豐盈的唇漾起燦爛的笑,“聽起來挺適合我的。”把“女神”更改成“魔女”的話會更治當。
琴音倏止,一只打橫的胳臂扣住梅杜莎肩頭,將驚詫的她往后壓入一副溫暖堅實的胸膛里。她側躺在他腿上,雪白的兩頰迅速染上嫣紅。
男性的香味緩緩縈繞,又是那股令她無法抗拒的GUCCI香水味,往后的她應該離不開這種香味了……
席凡將俊臉挪近,兩人氣息交纏,深邃的棕眸凝視著她,戲謔地低語,“沉睡己久的梅杜莎,總算被我的琴聲喚醒了!
“我還沒被安慰夠,你不能停!彼钢冁I,有些倉皇不知所措。
“我不介意天天彈,只要你愿意聽。”他溫柔的凝視像兩團火炬,灼燙得足以焚身。
“你以為這樣就能逃避我的質問?想得美!泵范派Ρ3掷潇o,但仍控制不了陡然升高的體溫!案嬖V我,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席凡微挑起眉,刻意漫不經心地問:“知道什么?”
好啊,還想跟她玩是吧?梅杜莎抿起唇瓣橫他一眼,不打算就這么放過他,繼續窮追猛打,“跟保羅密談過的人,應該不是只有我,你也一樣!
看她如此堅持,席凡只好承認,但仍是未將話說清楚,只是淡淡的回應,“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怒火瞬間狂燃,總冷靜不了太久的艷容再度讓忿充滿氣惱之色。
“所以,包括我的離開、再回來,保羅的第二份遺囑,還有你后來的離開,這全部的全部都是一場設好的局?”
喔,瞧瞧,她出生在多么不正常的家庭?保羅居然連在將死之前都不忘算計一番。
席凡微笑承受她的怒氣,“不,這不單是場局,而是局中局!
“什么局中局?”梅杜莎正考慮著要不要冒著手殘廢的危險開扁。
“保羅告訴你那個秘密時,同時也告訴了我,他早就看出我們之間的牽引與羈絆,他也猜測到,你必然會為了堅守秘密而離開,所以……”
梅杜莎暴躁的接口,“所以他伙同你一起設計了這場局,甚至還聯合了最讓我意想不到的瑞奇,目的就是為了抓出家族里的內賊?”
席凡唇邊上揚的弧度給了她答案,梅杜莎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那張俊美的臉龐,很窩囊的兀自生悶氣。
從頭到尾,她就像個傻瓜一樣被擺布,不僅是席凡,連保羅爸爸都一樣……慢著,他剛剛說保羅早就看出他們之間的牽引與羈絆……
梅杜莎赫然抬眸,窘然的猛眨雙睫,“你剛剛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席凡漾開邪魅的淺笑,問得很刻意。
她干咳幾聲,差點咬到舌頭!笆裁唇小缇涂闯鑫覀冎g的牽引與羈絆’?”
“我想,你對我的感覺,已經強烈得瞞不過任何人的眼睛,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毕驳χ揶硭粊淼膶擂。
“你嘲笑我?”梅杜莎怒瞪著他,已經顧不得自已私密的心緒一再被剖析。
“不,我只是想,你對我,是否還保持著一樣的感覺?”他試探性的輕問,輕輕地觸動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柔軟部位。
梅杜莎低垂著頭,臉上的紅霞蔓延至細白的雙耳。她想起身,卻讓席凡緊攬住腰身,他不準她逃避這個問題。
“莎莎?”
“好啦,我說!彼惚苤陟谧茻岬捻。催什么嘛,如果真那么急的話,當初干嘛要離開?
席凡側靠在琴鍵旁,指尖輕敲黑鍵,優雅地微笑著靜待她開口。
梅杜莎覷了他幾眼,清清喉嚨,“我對你,一直以來就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贝侏M的眸光綴亮她笑彎的媚眸,果然如她所料,席凡臉色倏沉。
“梅杜莎!”
“好啦、好啦,也許還帶著點有著幻想色彩的喜歡,畢竟你長得那么帥……”
驀地,她潔白如貝的耳畔傳來一聲沙啞微怒的輕喃,“莎莎,容我提醒你一句,說錯話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這樣的語氣恍若從前在準備欺負她之前的預告,照理說,她應該嚇得冷汗直淌,不過……哼哼,她相信現在的他絕對不敢對她……
霍地,一張邪惡蠻橫的薄唇直接突襲,不容拒絕的吻上梅杜莎愣然失神的臉,貼在她浮現紅暈的雪頰上。
她雙手急忙捂住發燙的臉,目光慌亂無措的游移著,“不公平、不公平,你都還沒給點表示,為什么就要拷問我?”
“你想要什么表示?”他邪氣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她。
梅杜莎當場就能猜到他邪惡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喂,你別想歪,我所謂的表示是……”
噙笑的薄唇印上她微張的唇,將她來不及出口的解釋吞下,甚至乘機伸舌逗弄她,嚇得她直覺想抿唇抗拒。
“還是不肯說嗎?”“忙”得不可開交的席凡微挪開唇輕問。
見被吻腫的紅唇仍堅定的不肯吐實,逗笑了他,大掌挪移至她纖細的腰身,輕而易舉地將她高高抱起。梅杜莎雙足騰空,頓時有些惶惑,但他卻是讓她高坐在琴臺上,飄然的黑色裙擺蕩漾如波,幾乎和黑色的鋼琴融為一體。
梅杜莎像個女王般居高臨下,雙眼氤氪,不解地俯望著他。
席凡帶著笑意撩開垂落眼睛前方的幾綹發絲,拉過她微微發顫的手,落下令人發癢的輕吻。
她想笑,但眼角卻溢出晶瑩的淚珠。該死的黑暗王子,她等這一幕等很久了,終于輪到她主宰一切了吧……
“假如你堅持不肯對我誠實,那我只好把你困在鋼琴上,逼你聽我彈安慰曲,直到你肯說為止!彼脚e雙掌,預備將靈活的十指擺在琴鍵上。
梅杜莎仰起明艷的瞼蛋,有些吃力地交疊雙臂,故意以睥睨之姿看向他。
“你對我的傷害,可不是彈個一百遍就能徹底算清楚的!彼嵝阉,他很可能會彈到手指斷光了都還不夠安慰她。
“不試試看怎么知道?”他自傲的彈下第一個音符,順帶附送一句足以撼動她心房的補充說明,“你是笫一個聽見我彈琴的人!
這句話暗藏的意義是,她對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特殊的人。
開始覺得自己眼淚很好拐騙的梅杜莎果然又開始多愁善感,眼淚凝結如水晶,泫然欲泣,有這么高超的琴技還從不表演,這男人真是懂得怎么暴殄天物。
“想騙鬼啊,難道你是無師自通不成?第一個聽你彈琴的人應該是教你彈琴的人才對……”
梅杜莎趕在淚水決堤之前兇狠地朝他大吼,吼完,卻赫見席凡唇邊的笑意加深。
她展開雙臂,表情有些哀怨。“抱我下來!
“你確定?”他知道她想當女王很久了,特別是“他的女王”,應該好好把握當下的機會才對。
“除非你不想抱我!彼倨鸺t唇,難得柔軟的嗓音聽來狀似撒嬌。
席凡幽深的眸光益發深沉,心跳加劇,看來,他已經被這個魔女徹底俘虜,不,恐怕已經被俘虜很久、很久了。
他起身展臂欲抱起她,驀地,她卻搶先一步將嬌軀投進他懷抱里,撞他個措手不及。他微詫之際,她彎起淺淺的柔美微笑,將唇湊近他耳邊。
“圣誕快樂,我的席凡。”
我的席凡……這句教人耳朵發熱,極其親匿的話,終于使他緊繃的肌肉放松,蟄伏在心底的焦躁也因此消失。
他捕捉到她濕眸中一閃而逝的頑皮,微挑俊眉不以為意,將噙笑的薄唇貼上她燦爛的笑靨,準確無誤地尋至她的飽滿的紅唇,深深地低吻。
“你確定只給我這一句?”
“吻我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說話!”會害她分心不能好好享受耶,臭席凡。
“你確定要在這里?今天是圣誕夜。”像是存心逗她,他微抽開身低問。
梅杜莎嗔他一眼,發窘害臊的臉滿是暈紅!澳愫軉粢
席凡驟然失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無妨!彼@模樣既嫵媚又嬌艷,他根本無法抵抗,也無心抵抗。
這下糗了,梅杜莎羞惱的尖聲高喝,“席凡·司各特,你要亂來就快趁我還沒后悔之前!”她纖細的小手扯過他的衣襟,決定干脆自己動手比較快。
不消一會兒,席凡重新掌控主權,接手她拙劣的吻法,熾熱如焚的火焰再度延燒到他們身上,漫無邊際地狂燃。
要搶奪魔女的真心需要堅毅的意志,并用另一顆真心交換,他做到了,用比水晶更純粹透明的真心來贏得她的心,他想要的一直只有她。
他的魔女梅杜莎,從今以后,他將用生命來守護她的一切,她曾嘗過的寂寞與孤單,他會一點一滴的補償,完全抹去她烙刻于腦海中的不堪回憶,洗刷他在她心中十惡不赦的形象。
青春期的矛盾心思、權勢地位的吸引誘惑、身為一個男人的情欲糾纏,全都不及眼前躺在懷中真實的她來得重要。
愛,并非言語可以形容,他的愛,或許傷害多過于珍惜,但他對她的心卻是永恒不變的。
她,就是他愿意耗盡一切誓死守護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