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身體體質真的很差,不過才受了小小的風寒,就去了半條命似的,走一步喘三下,胸口凝窒得快要斷氣一般,沒人扶持便手軟腳軟,比沒事葬花的林妹妹還要孱弱幾分。
她調適了好久才適應了軟泥般的身軀,有好的身體才能圖謀以后,她要盡快讓自己康復,行走自如,而后才能尋求日后的出路。
一輩子為妾?那是不可能的事。
擁有現代女性靈魂的她做不到與人共事一夫,別說是小老婆了,就算是正妻也得斟酌再三,若對方有別的女人,她寧可舍棄也不愿妥協,人的一生很短,是拿來開心的,而非虐心。
翠花看了看廊外的陽光,又瞧瞧一臉病容的主子,她遲疑了一下便將人扶起。
“只能走一會哦!一喘不過氣來就要告訴奴婢,姨娘的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復,得走慢點,別急!
“嗯,走吧!”有這只泡在話缸里的老母雞不遺余力的看護照料,她想走得快也很難。
出了屋子,杜云錦驀然發覺這具身體確實虛弱,她以為好歹能走到園子賞賞花,吸兩口花香舒緩心頭的煩悶,呼吸新鮮的空氣才好身心舒暢,可是她太高估這身軀的能耐了,走不到三步路就開始發虛,手腳無力、額頭冒汗,咻咻咻的喘氣聲一聲大過一聲,她走得倍感艱辛,有種快死掉的感覺,兩眼出現重影。
逼不得已,她只好喊停,在翠花小心翼翼地攙扶下,坐在大樹旁的云白石椅上,靜待這一陣暈眩過去。
杜云錦輕拭著汗,微閉上翦翦水瞳,感受日頭輕曬的熱度,以及微風拂面的清涼感,一切靜好。
如果沒有那一聲猛然傳來、甜膩到讓人打哆嗦的嬌嗲就更好了。
她冷顫一打,睜開昏沉沉的眸子,看向樹叢的另一端,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正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圍住。
說花枝招展是一點也不為過,杜云錦看得眼花撩亂了,有的是粉色身影、有的是淺紫色衣裙、有的是桃紅色繡花上衫搭配嫩黃湘裙、有的是杏花紅褙子配姜黃色比甲,也有一身素白的寡婦裝……五顏六色,色彩繽紛,顏色之豐富比滿園的花兒還鮮艷,叫人目不暇給,再搭配上滿頭的珠釵銀鈿,那閃燦燦的光亮更為炫目。
杜云錦想著,被圍在中間的男人實在太可憐了,那一陣熏死人的脂粉香氣就夠嗆人了。
思及此,她不禁笑出聲,帶了點看戲的幸災樂禍。
驟地,兩道冷光直射而來。
她……呃!似乎有些笑得太大聲了。
“爺,你回府了,奴婢給你寬寬衣袍,讓你舒坦舒坦,別給束著了,氣息不順……”
“大少爺,你累不累?奴婢熬了蓮子香菇雞粥,就擺在屋子里,給你補補身子!
“大少爺到奴婢屋里歇腳吧,奴婢的手勁大,捏捏手腳和肩頸還行,大少爺總說奴婢手巧,捏的力道最令你滿意……”
“大少爺,奴婢備了熱湯,你先泡個澡好洗去一身疲乏,奴婢心疼你呀!瞧你又瘦了……”
瘦了?
一早出門,過了晌午即歸,大半天的光景能瘦到哪去?這般夸張的話語著惹人發笑,但是這一群爭奇斗妍的女人沒有一個人笑,反而有志一同的瞪向說這笑話的人,力表癡情不減的一擁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靠向男子,無不嬌媚的展露最動人的一面好博取歡心。
腳步變慢的沐昊然一臉興致盎然地看著身邊的鶯鶯燕燕,嘴邊掛著一抹似嘲似諷的笑意,每一張粉妝玉琢的嬌顏上有著他所熟悉的急切和媚笑,俗不可耐又愚蠢。
親娘早逝的他自在慣了,沒人管得動,加上祖母又護得緊,養成狂傲的性格,做事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把風花雪月的情事當是一件閑來無聊的風雅,擁美無數,是青樓柳巷的?汀
不過他玩得精,玩得瘋,玩得狂,卻不見他帶回一名美嬌娘,恁是再美再媚再有風情的花魁也留不住他,鴛鴦帳里紅被翻浪也僅是一夜春宵。
沐大少就是有本事讓一干女子為他癡迷,不求一生相伴,但求一夕貪歡。
不單他出色的容貌招人惦記,光是沐府江南首富之名就足以招來一票貪慕榮華的女子把他當財神爺供著,他一雙似笑非笑的深邃黑瞳一勾,頃刻醉倒無數女子芳心。
雖有風流之名,沐昊然的后院卻出乎想象的"干凈",一妻一妾兩通房,并無一屋子的姨娘美姬。
他這是對正室的敬重,不把外頭招妓宿柳的臟事拉回府里,讓身子不好的正室操勞,元配胎里帶來的病宜靜養,不可煩心,為了讓她寬心,他不會把府外的糟心事帶回府。
而這一妻一妾兩通房,除了正室是他真心接納的,其他三人是被塞、被迫納的,他從不上心,偶爾留宿卻不過夜,她們的好與壞,不在他在意的范圍內。
因此府里的丫鬟無不抱著希望,認為個個有機會,想上大少爺的床只要各憑手段,讓他看上眼了,當個姨娘有何難?大少奶奶的身子由不得她多管丈夫的屋里事,他們心有盼望沒什么不對。
兩個通房春雪、迎喜還不是丫頭出身?一旦當了通房后,只消肚子爭氣,生出個兒子,姨娘之位還能遠嗎?
至于畏畏縮縮,看來沒大出息的杜姨娘更不是對手,她們克扣份例,背地里使些小伎倆折騰她,她最多咬唇流淚的關在屋里自怨自憐,不敢向人傾吐滿腹委屈。
大戶人家的仆婢慣看人眼色行事,欺善怕惡是人之常情,杜姨娘越是不吭聲他們越是無所畏懼,就算她是半個主子又如何,不受寵就是不受寵,誰會看重她?一腳踩死了倒也省事,省得多個人得伺候。
“去去去,別圍著大少爺,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妖妖嬈嬈成何體統,真把自己當成樓里的姑娘不成?”個子小的趙春跳出來趕人,十七歲的他看起來像十五歲的少年般瘦小。
趙春是沐昊然母親陪房所出,他的娘是沐昊然的乳娘,他五歲大就跟在沐昊然身邊當小廝。
“呿!你才滾一邊去,我們和大少爺說話,有你開口的份嗎?一個奴才而已,還這么張狂。”等她當上姨娘后,她第一個換掉這老來礙事的趙春。
本來很安分的春雪在當上沐昊然的通房后,原本偷偷愛慕他的心變大了,不時展現出想當姨娘的企圖心,好更進一步占據他的全部,獨寵后院,因此杜姨娘的存在就變得礙眼多了。
她仗著曾是沐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有了老夫人這座大靠山,多次借著各種由頭打壓杜云錦,令其不爭。
“你還不是個奴婢,能比我高到哪去?你們一個兩個不干正事的攔著大少爺,想耽擱他見大少奶奶嗎?”他趙春是大少爺的奴才,只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當主子,其他女人……哼!他懶得理會。
一提到大少奶奶,每個人的臉上或多或少露出一絲不甘,心里的妒恨不敢表現在面上。
“大少奶奶剛喝完藥又歇下了,爺就別去驚擾她,奴婢看大少奶奶的臉色不太好,大概昨兒個夜里沒睡好吧!”一臉乖順的迎喜趁機往前一站,嫵媚的眼媚光流轉。
“大少奶奶的心疾又犯了?”沐昊然眉心一攏,語氣多了關注和憂心。
“是的,聽珍珠姐姐說疼了一夜,到了天亮時分才好轉一些,早上喝了兩口粥便說嘴里無味吃不下,請大夫來看過又開了藥,服下才稍微有點精神,多吃了半碗白果魚片粥。”
迎喜打聽得一清二楚,銀子沒少使過,一座院子里總有幾個貪財的愿意為她辦事。
“你倒是有心了,時時不忘關心大少奶奶的身子。”沐昊然笑著以指勾起她纖美的下顎,輕輕撫摸。
粉頰一紅,她羞怯地含羞帶媚,抬眸一睞,“那是奴婢應該做的事,能為大少爺分憂是奴婢的福氣……!”
“分憂?”沐昊然長指一扣,捏得用力,笑不達眼地湊近她,聲音里冷意逼人,“不要把手伸得太長,我可不喜歡自以為是的人,尤其是自作聰明,其實愚不可及,聽懂了嗎?”
“大少爺……”疼得眼眶泛淚的迎喜仍努力裝出目眶噙淚的柔弱樣,極力掩住眼底的驚亂。
大少爺不可能知道她收買灶上的陳婆子,她要鎮定,要表現得若無其事,不能自亂陣腳。
“離大少奶奶遠一點,不要整天無所事事的在清雨閣附近探頭探腦,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以她的身分還不夠玷污那份清凈,他能容她一時,容不得她一世。
“奴婢從無妄想……”動著年頭的是夫人。
迎喜說的是實話,她知道這世上除了老夫人外,大少爺唯一在意的就是身處清雨閣的大少奶奶,即使大少奶奶體弱多病,纏綿病榻,無力肩負起為人妻、為人媳的重責大任,但在大少爺的心中,她依然是不可取代的心頭寶。
不見得有多深情厚愛,卻是旁人難以介入的,誰敢對大少奶奶有一絲不敬,無疑是自取滅亡,大少爺對大少奶奶的敬重有目共睹,更別提他們之間密不可分的表姐弟之情。
“我也不會讓你有妄想,你……”
驀地,沐昊然淡然的眼神轉為銳利,掃向一旁的樹叢后。
是一道笑聲引起他的注意。
他銳利的眸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一道隱隱約約的杏色身影藏不住,見到他居然不起身相迎。
在他的后院有人膽敢無視他?
看到主子快發怒的神色,機伶的趙春順著沐昊然的視線側看一眼,心下有數地揚聲一喝,“樹后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