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點好后,她快步走向書房。
“少夫人!焙钤陂T外的瑞凈一見,立刻幫她把門打開。
她頭一點,提起裙擺跨進門里!疤禚Q,你找我?”
“紅萼!币恢痹诜坷秕獠降乃康刈邅頎孔∷。
她一望他臉色,察覺不對勁。“怎么了,瞧你眉心皺的?”
他閉眼一嘆。“常州分號出事了!
先前他跟她解釋過,錢莊生意,除了靠大戶儲存銀子之外,另個來源便是銀票;客人可以上埠康任一個分號存銀子,然后拿著銀票到任一分號兌現銀。
埠康底下二十余分號,向來因循‘妥當’二字行事,怎知一上午,信差送來消息,說常州分號出了岔子,一名伙計把款子放給馬幫,現下時間到了,卻收不回來。而那伙計也突然逃得不見蹤影,現在是一個頭倆個大。
“錢數很大?”她問了重點。
“粗略估計是五萬兩!表n天鶴接著說:“每家分號的現銀有限,這會兒款子收不回來,勢必影響其他人的兌領。我一早已寫信要求其他票號幫忙,現在就是擔心消息走漏,常州那兒的老客戶會急著提現!
做生意最是講究信用,而信用這東西,向來消失得也快。一個不注意,埠康二十多年打下的基業,或許會因此毀于一旦。
“這事爹知道嗎?”
“我先來告訴你,等會兒就過去找他!彼!拔艺夷銇恚莵砀塘,我打算到常州一趟,除了收拾殘局,馬幫欠下的借款也要想辦法理一理,做個場面給外人知道,埠康不是任人錯捏的軟弱角色!
她想了想!澳闳コV菸覜]意見,但面對馬幫……你一個人,會不會有問題?”
“我會見機行事,不會傻到跟他們硬碰硬!彼呐乃忠判,雖然他明白她不可能因此就不擔心。“也得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們才成親不到一個月,就得丟著你出遠門——”
她按住他嘴不讓他再往下說!岸家呀浭欠蚱蘖,還說這種見外話,我只要你答應我,一路小心,千萬不能出什么岔子!
如此情深意切的提醒,他怎么能不允。
“我會的!彼麥愵^親親她的臉。“何況還有你在家里等我,單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再三小心,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你一道做的。”
她望著他重重點頭,接著反手抱住他!斑@是你親口答應的,你一定要安然無事回來!”
“我會。”他低頭尋上她唇!拔冶WC,絕對不會讓你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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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緊急,韓天鶴一從他爹書房離開之后,隨即打點行李,準備出發到常州。為求方便,他此行只帶了錢莊里一名略懂拳腳的伙計。依依不舍揮別嬌妻后,主仆倆上了馬車,很快朝常州奔去。
日夜兼程,主仆倆花了不到三天時間即到常州。韓天鶴一下地立刻要人送訊會杭州,說他一路平安,讓家里人少點記掛。
韓天鶴私下盤算,這趟常州行,約莫七日就能將事情安排妥當?稍趺粗溃@天,就在他盤查完賬本,正打算出門吃宴的時候,忽然來了四名蓄著大胡、摸樣不善的彪形大漢。
韓天鶴立即有了警覺,知道來者不善,但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不好先做判斷,仍就和顏悅色地詢問:“有何貴事?”
“確實是貴事!睘槭椎拇鬂h哈哈一笑,其余三人極有默契,開始伸手捋人。
這會兒局勢清楚了,他們要的是韓天鶴。
韓天鶴并非軟柿子,扎扎實實賞了來客幾個硬拳頭。無奈其他伙伴身手太差。一個不留神,一名二十來歲的伙計反被擒住,哭得滿臉鼻涕眼淚。
“你只有兩個選擇。”大漢望著韓天鶴,逼他馬上作決定!耙皇枪怨愿覀冏,我就放了這小子跟這家店;二是我殺了他,再把這家店砸個粉碎,但你一樣得跟我們走。”
“別理他,少爺,我們跟他們拼了!”同韓天鶴一道來的伙計王和喊道。
但韓天鶴不這么想?此娜艘律酪h褸,面有饑色,就知對方處境不好。處境不好只有一個可能——要錢!
人命關天,若是銀子能解決的事,他絕對不想傷到人命。
“諸位兄弟,瞧你們身手,是馬幫的人吧?”他望著為首的頭兒問道。
頭兒不愿浪費時間,也是擔心店里有人到官府那兒報訊!皬U話少說。我數到三,你不說話,我就當你不要這小子的命!奔茉诨镉嬌系睦杏质且痪o!耙、二——”
韓天鶴吸口氣。“我跟你們走。”
“少爺!”旁邊一干伙計傻了眼,不明白少爺為何會作此決定。
“人命要緊!表n天鶴只說了這一句,乖乖束手就擒。
頭兒眼神一瞟,底下人立刻掏出繩索將韓天鶴雙手綁得死緊。
“告訴你們大老爺,要你們家少爺一條命,就拿一百萬兩銀來!眮G下這么幾句,頭兒放開嚇到尿褲的伙計,帶著韓天鶴揚長而去。
韓天鶴被綁的消息很快傳回杭州。
“怎么會發生這種事?”韓天鶴他爹,也是埠康現今的當家韓紹,難以置信地望著伙計王和。
年紀比韓天鶴稍長的王和頻頻抹淚!袄蠣,是我們底下人保護不周,才會釀成這場災禍,您就責罰我吧!
“現在不是責不責罰的問題——”韓紹在書房里來來回回踱步。經營錢莊二十余年,他從沒遇過這么大的難題!疤禚Q呢?有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好不好?馬幫那幫人會不會對他不利?”
王和擦擦淚說話!靶〉呐闪巳巳ゴ蚵,據說馬幫這一陣災禍連連,一場瘟病弄死了他們幫里不少馬,沒馬就沒辦法接生意——”
韓紹明白了,馬幫這批人是走投無路,才會動起捋人勒索的念頭。
“讓我好好想想——”韓紹話還沒說完,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爹,聽說有天鶴的消息?”
穿著桃粉外袍,淡粉裙幅的紅萼闖了進來。自韓天鶴到常州,每隔一天、兩天,總會收到他報平安的信箋,但這幾天卻遲遲沒來消息。知道爹也擔心天鶴。紅萼嘴邊雖沒多問,可心里卻比誰都要擔心。
方才聽仆人提起,好像有人從常州回來了,正在灶房同朱嫂說話的紅萼,身一轉既往書房跑來。
但進來一見爹表情,還有頻頻拭淚的王和,她心里摹地一緊。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先別慌,問清楚情況再說。
“天鶴呢?”她抖著聲問!盀槭裁刺禚Q沒跟王師傅一道回來?”
韓紹擔心她挨不住,先要她坐下,才肯告訴她實情!疤禚Q被擄走了,對方要求一百萬兩銀才肯放人!
紅萼吸口氣。一百萬兩,韓家雖富,可要一口氣拿出這么多銀兩,也是不容易的事。
“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兩人。“現在呢?天鶴還好嗎?知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
“少爺一被擄走,小的立刻趕回杭州報訊,所以少爺的現況,還得等常州那兒傳來消息——”王和愧疚說道。
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她忍住到口的嗚咽。他出發前明明對她保證過,絕對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現在卻……
韓紹輕拍她肩膀。“紅萼,你先別難過,爹正在想辦法!
“可以嗎,爹?”她抬起濕紅的雙眼,焦急地望著韓紹!斑@筆錢,我們能馬上籌出來?”
“就算不能也要想辦法!表n紹深深吸氣!凹t萼,你放心,爹一定會安安全全妥妥當當把天鶴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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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天鶴這頭也沒閑著,自被人綁著離開分號,他腦子便不斷轉著,想著該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現在他只有一個人,力拼不行,只能靠腦袋智取。
而且要快!他知道他被擄走的消息一傳回杭州,紅萼跟爹肯定會擔心死的!
一想到紅萼那只漂亮的眼眸會因為擔心他而哭得發腫,他心里就一陣抽疼。
好在馬幫頭兒也沒為難他,一回馬幫就把他關在一間四面都守著人的小屋子里。送來的三頓飯雖然粗糙,但味道還不差。
看樣子是打定主意,會好好養他養到贖款送來為止。
被關了幾日,韓天鶴靠自己雙眼,還有守衛們對話拼湊出實情。馬幫這會兒是真的有困難——每天送飯來的婦女,多是面黃肌瘦,衣裳也是補了又補的摸樣。守衛們也是再三哀嘆,憂心這樣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還得再挨多久。
被關第三天,他心里盤算停當,頭一回拍門要守衛去請頭兒。
“我想了個賺錢的法子,看你們幫主要聽不聽!
就這句話,誘來面貌兇狠,雙眼卻炯炯有神的馬幫頭兒——馬野龍。
進了門,馬野龍并沒坐下,只是一臉懷疑地望著韓天鶴!奥牭紫氯苏f,你有事情找我!
“是!表n天鶴一派安適地要馬野龍坐著談,仿佛當這是自己家,而來人,不是綁他來此的綁匪,而是上門談事的客人。
馬野龍從沒見過韓天鶴這樣的人,對他的印象,也多了幾分敬重。
韓天鶴想出來的主意說難不難,既然幫里的馬目前沒法撐起幫眾們的生計,那就化整為零,讓拳腳利落的漢子外出工作,只留下少數人守住家園,等日后馬兒養大,再重整馬幫,繼續先前的營生。
馬野龍盯著韓天鶴想——這家伙干嘛幫他們想活計?里頭是不是有詐?
韓天鶴察言觀色,一下解出馬野龍心思。
“我知道馬大哥不相信我,認為天底下沒這么好的事,被擄來的人不吵不鬧就算了,竟然還幫擄匪想辦法,但我就是這個性,我來常州這幾天,把分號里的賬冊大概看了一遍,發覺我們跟馬大哥往來已久,您也一直是有借有還的好客人——”
“廢話!”馬野龍大掌一拍!拔荫R野龍向來說一是一,從不食言,要不是這場馬瘟弄得幫里無法安生,我也不至于——”起了歹念。馬野龍忍住底下話沒說出,但黝黑的臉上清楚可見他的不甘愿。
韓天鶴點頭,他可以理解。世道就是如此,運氣差的時候,一文錢也能逼死一條好漢。
“我明白,所以我才想幫馬大哥您!彼f的懇切!爱斎,我也會提出適當的幫助,埠康再借您十萬兩,歸期由您自定,且無保無息。”
“用十萬兩換一百萬兩——”馬野龍哈哈大笑!澳阋詾槲視饝?”
“我賭您會答應!彼谷恢闭f。“眼下十萬兩,您可以正大光明告訴全天下人,這款子是您馬野龍用您信譽借回來的,而且只要您把我送回埠康,我立刻能提出現銀,解您燃眉之急。但一百萬兩——說真話,埠康雖是錢莊,但籌起來仍得費上十天半月。小弟斗膽說一句,馬大哥底下人,還挨得住嗎?”
馬野龍瞇著眼睛看著他。“我看,你是舍不得花那一百萬兩吧?”
“是!彼槐苤M!暗硪辉,也是不想馬大哥背上擄人勒索的罪名。”
后邊這句話,教馬野龍沉吟許久。
馬野龍長韓天鶴十來歲,靠的是精湛養馬訓馬的功夫,才闖出今天成績,就算土里的竹根也想往上發芽,有誰會希望自己越過越墮落,好好的善良百姓不當,凈當個匪賊?
只是白花花的一百萬兩銀,一得手就是一輩子的衣食無缺,實在是個頗大的誘因。
韓天鶴心里雖急,但表面仍舊一派安適。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馬野龍并不是貪到骨子的人。只要有機會讓馬野龍東山再起,他不會甘愿當個匪賊。
當然,最壞的打算,就是等杭州送來一百萬兩幫他贖身。
“我考慮考慮!瘪R野龍說。
這一考慮,又是兩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