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閣里因為門窗緊閉,光線有些昏暗,但沐晴兒一眼還是看到半臥在床上的阮靖,見他略微蒼白的氣色,看來他身體不適不是推托之辭。
“你怎么了?”她臉上沒有顯露出太多關心的神色,逕自上前詢問,坐到他的身旁大剌剌的問。
阮靖張開眼,對她微微一笑,“不礙事,受了點風寒!
“該不會是因為前幾夜為了嘲笑我,坐在外頭看了我大半夜,所以才染了風寒吧?如果是的話,這叫做現世報!
“我坐在外頭可不是為了嘲笑你。”他正色反駁。
“那是為什么?”她直視著他,“難不成是關心我,怕夜竹粗手粗腳的傷了我?”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斂下眼,看他瞼色蒼白,她神情一柔。
“看你人高馬大,沒想到身子這么弱!彼芭Z氣底下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拔仪樵府攤下堂妻,也不想當個克夫的寡婦被掃地出門。所以在你休了我之前,麻煩你好好的活下去!”
“越看你越是看不透你,就連關心人也得夾槍帶棍,可不討人喜歡。”
“我也可以討人喜歡,只是要有好處我才做。”她替他蓋上毯子,手卻因為觸及他腰間的玉佩一僵。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只羊脂白玉是皇太后所賜,見她看呆了,以為她喜歡,就拿了下來,交給她。
沐晴兒也沒有跟他客氣,一把搶了過來,手急切的撫過上頭的細膩雕刻,“鳳凰?!”
“這是凰鳥,與鳳鳥是一對!
一對?!難道這塊玉跟現在落在她手上的玉佩是一對?!她有些胡涂了。
“原本一對好好的鳳凰,可惜被我搞丟了其中一只!
沐晴兒用力的吞了口口水,有些遲疑的開口,“怎么搞丟的?別再說你的事與我無關,叫我不要過問,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不然我現在就出去,找五皇子說,你的情況根本沒有外頭傳說中的嚴重!
阮靖看她一臉激動,不由得輕挑了下眉,“在我受傷時,遺失在狩獵小屋的大火中,事后派人去找也沒找著,那塊玉佩莫名的隨著那場大火消失無蹤。”
沐晴兒驚得發不出聲,思緒飄遠。那場熊熊大火、黑暗中的男人、發亮的白玉,浴火的鳳凰……
“這塊玉怎么來的?”她要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問道。
“當今皇太后所賜,當時我尚年幼,麗妃娘娘要我娘親帶我進宮陪伴三皇子,初見皇太后時,賞了這對玉佩給我,娘親原不愿接受,畢竟鳳凰乃百鳥之王,我娘親擔憂這對鳳凰玉佩會給我招至禍端,但是皇太后說人間傳說鳳鳥現,則天下太平,她給這對玉佩也是有私心,衷心盼望我的存在能守護皇室一切順利安寧。
“這么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我娘親當下不得不將玉佩收下。從那時起,原本鳳鳥玉佩從不離我身,直到那場大火……你手上這只凰鳥玉佩,我暫時帶在身上,是為了不讓我爹發現鳳鳥玉佩遺失又胡思亂想。”想安他爹的心。
沐晴兒自始至終以為她奇特的際遇是老天爺終于開了眼,看她可憐,才給她機會重活一次,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么一回事。
她與他因為一場火,時空重疊交錯,是奇跡?是緣分?還是命中注定?她忍不住將玉佩緊握。
看著她的舉動,阮靖說道:“這只玉佩你喜歡就拿去吧!反正原本該屬于我的那一只已經丟了!
她如夢初醒,搖了搖頭,仿佛玉佩會燙人似的塞還給他,“皇太后所賜之物,我不能要!”
這話沐晴兒說的有點心虛,畢竟另外一只鳳鳥玉佩正在她手上,不過這件事她也很無辜,畢竟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又莫名其妙擁有那只玉佩,她也是被迫的。
“你的臉色不對勁,”他仔細的打量著她,“有事?”
“沒有!”她用力搖頭,“能有什么事,總之這只玉佩你好好留著,人家說玉佩可以讓人逢兇化吉保平安,左看右看都知道你比我更需要,你這種破身子得好好補補才行!
“放心,下人會看著辦,府里的貴重藥材可不少。”
“吃當季的食材最好,無須貴重藥材!冬吃蘿卜夏吃姜,不勞醫生開藥方,這是古時候傳下來的,你是古人,應該比我還清楚!
他對她挑了挑眉,“胡說什么?”
“跟你解釋,你也聽不懂,不如不說!彼黄沧,裙擺拉順,閃躲他試探的目光,故意轉移話題,“對了,你到底找我進來做什么,你可從沒主動找我過,為此我可是受寵若驚!
阮靖靜靜的看著她,“方才你與五王爺在外頭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你認得他?”
“在與你成親前,我救過他一命,”她也沒隱瞞,語氣有些懊悔,“若我早知道他的身分,當初見他溺水就不管他了!
“原來他早來了北寧!比罹篙p揚嘴角,看來他的身子狀況,五皇子多少心中有了底,該來的終究逃不掉。他看著沐晴兒,淡淡的說道:“五王爺孩子性情,你別跟他鬧脾氣,他是皇子,讓著他些!
易天云縱使率性妄為,但卻深受皇太后、皇上的寵愛,這個人不能得罪。
“我已經很讓他了,”說到易天云,沐晴兒來了精神,她的手直指著自己的額頭,“你都沒看到,他丟了顆蘋果砸了我的頭,我沒揍他,已經很客氣了。”
他沒有多想,伸手輕揉了下她的額頭,“他沒惡意。”
“將軍,你識人不清,”她與他四目交接,扮了個鬼臉,“所以你說這句話,服不了人,沒有意義!
“我并非識人不清,”他打趣的瞄著她,“畢竟若我真識人不清,也不會選你入府為妻!
“將軍,你這話說錯了!彼滤氖,大剌剌將自己的臉湊到他的面前,“是我選了你,不是你選了我!
“不論誰選了誰,”阮靖忍不住一笑,“只求你別強出頭!
“我不會強出頭!”她不是很認真的答應,“只是你今天會變成這副樣子要怪他,我才不相信他沒惡意!
“他是皇子——”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不過是個小小皇子,你也有一個表兄弟是皇子。他們兩個若斗起來,你會幫誰?”
阮靖沉默片刻,突然察覺兩人太過親近,于是拉開距離,神情微冷,“你扯遠了!三皇子雖是我表哥,但他與五皇子可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感情甚篤,我與五皇子之間的事,不需要將三皇子牽扯進來!
“將軍,你一條命差點因為那個色胚就沒了,你還要當沒事發生?!”她不可置信的揚高聲音質問。
“為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愚忠!自古當英雄的都短命,因為功高震主則身危,不管幾千年過去都沒有改變。我看要你命的人可能還不單只有五皇子,就連你那個表哥都有可能!
“晴兒!”阮靖驀然沉下臉,“不許胡說!”
看得出阮靖動怒了。沐晴兒不滿的抿了下嘴,“我只是實話實話,如果你心中沒有一點懷疑,為什么你受傷的事連三皇子都要瞞?你別把我當成笨蛋!
“沐晴兒,做人,尤其是個女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太過聰明!”阮靖冷下臉警告。“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你以為我想插手啊,王八蛋!”她忍不住氣得跳起來,“我只不過怕到時被你連累得一起死!”
“若你真害怕,阮府的大門在那里,你走,三天后,我休書一封,送到你手里!
“你——”她快被他氣死了!“阮靖你好樣的!”
要不是他身體不好,她真的想給他一巴掌。
“記住,我娶你只是為了安撫我爹,若你出錯,我休你出府,我爹也不會有二話!
“如果你找我來,只為了強迫我當個白癡,什么事都不能做,我情愿從此而后你都別找我。反正你不把我當妻子,我也不屑當你是丈夫,你是死、是活與我不相干。”
當他是恩人時,相信他做什么都有道理,現在他成了她的夫君,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她仍對他這種委曲求全的態度感到十分氣憤。
“走就走,你以為我怕你!”見他沒有回應,她氣憤的轉身離開!拔疫年輕,有大好的人生,干么硬要跟你綁在一起,欺負人也得有個分寸。”
阮靖沒開口留她,他冷漠的態度令她更不高興。
一出門看到一臉興奮的桂花,沐晴兒氣沖沖說:“你家將軍要休了我,你最好現在好好盤算,是要跟著我還是留下來。不過丑話先說在前頭,本小姐我什么都不會,比你家將軍還像個廢人,到時被趕出去,我沒臉回沐家,最后可能再重回街邊當乞丐婆子!
她的聲音不大,但肯定能傳進阮靖這個自小練武的武將耳里,她并不確定他是否真在乎她被休離之后的下場,或許內心有點希冀,他能有一絲絲的在乎吧?她沉著臉,頭也不回的往院落外的方向走去,但走沒幾步就停下腳步,真要走嗎?!
走了就一了百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生死不再相干,只是心中的牽掛能這么輕而易舉說斷就斷嗎?
想起那場大火,那塊玉佩……
“夫人!”桂花一副快要哭出來似的跟在一旁。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沐晴兒嘆口氣,腳步一轉,走回自己的屋子。“別煩我!”
桂花無奈的目光看著沐晴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怎么也想不透夫人才進書閣一會兒,怎么就跟將軍鬧得不愉快。她無精打采的垂著頭,心頭滿是失望。
***
又是無眠的一夜,從與阮靖成親之后,她似乎常常無法安穩入睡,她倚著窗臺,看著對面的書閣,門窗依然緊閉,里頭一片漆黑。
夜已深,阮靖該是早已入眠,他與她雖是咫尺天涯卻難以相見。
突地黑暗中幾道人影快如閃電的接近,看著人影停在書閣前,她心一驚,守在門口的夜竹上前,恭敬的樣子令她皺眉。
阮靖?!站在最前頭,一身夜行衣的人確實是阮靖,看他的身手,傷似乎已經好了大半,施展輕功,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他站定書閣前,正要推開門,像是感覺到什么,轉頭看向暖月居的方向——沐晴兒來不及抽身,兩人四眼交接,縱使隔了一段距離,她也能感受到他的訝異,但他沒有解釋,只是冷冷的移開目光,推門進去。
他的冷漠令她抿嘴,不知道到底自己期望些什么?
她憤憤的將窗戶關上,這陣子自己為他擔憂,還要李老和慶子替他做輪椅,想來就像個白癡一樣。
她把自己丟向拔步床,心中忍不住詛咒了阮靖幾句,用力的緊閉上眼。
。
“夫人昨夜沒睡好?”桂花一大早替沐晴兒梳頭,看著鏡子里明顯精神不濟的沐晴兒問。
“沒有!便迩鐑合胍膊幌氲姆裾J,“我睡的好得很!”
她才不要讓別人知道她為了阮靖失眠。
蘭花端了壺茶進來,沐晴兒看了她一眼,對桂花說:“我餓了,你快去備膳。”
“是!惫鸹]有遲疑的出去張羅。
沐晴兒轉身面對蘭花,“昨夜去了哪里?”
她認出昨夜跟著阮靖一行人中的纖細身影正是蘭花。
蘭花斂下眼,沒有回答。
“將軍交代,不能說嗎?”沐晴兒問。
“將軍沒交代。”
“既然沒交代,那就快跟我說!”沐晴兒原本是不打算理會這件事,偏偏就是忍不住。
蘭花總是波瀾不興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笑意,“不如夫人自個兒出府去看。”
沐晴兒一臉狐疑。出府去看?她立刻站起身,沖了出去!胺蛉,去哪?”
桂花才端著早膳進來,就看到沐晴兒風風火火的跑出暖月居。“不是餓了嗎?怎么?”
“別問,”蘭花拉著桂花,“快跟上去!
桂花雖摸不著頭緒仍趕忙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