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賀斐忱出現得更頻繁。有時甚至拿著算盤、帳本到江梨兒房里,不說話,也不訓人,只是一個勁地算帳,而且,一坐就是好久?,就算什么都不說,光看著他,江梨兒竟覺得心安。
對于他倆的事,她也問過!按笊贍,您還氣嗎?”
他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嗎?可賀斐忱卻答:“也許!
他回答得敷衍,但眼神卻深刻,那雙黑黝黝的眼里裝著她不明白的感情,只是這樣望著,就讓她心神不寧。
每每如此,江梨兒便拿出事先蒸好的包子,煨好的點心,以及一壺花露水沖泡的碧螺春來消除自己的窘境——因為有他的協助,采花露水更輕松了。
“兩個人一起動手比一個人快多了!
他是這樣說的,她也信了。因為,自此,他就沒讓她一個人采露水過。
一向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從來也不知道寂寞無聊,當然,現實的逼迫,讓她根本就沒時間去想;可現在,有人陪,有人管,居然是這樣快樂的事。
過去,總是躲著他,現在,她竟期待他的出現。有時,心情不好的時候,光想著他,心情就會變好。是因為心中的大石已經放下了嗎?所以,她再也不用擔心他會挾怨報復
而且,她漸漸發現,賀斐忱根本不是外頭傳的那種人。
沒錯,他對其他的姑娘,甚至是婢女來說,是挺有人緣,但從不逾矩。
還有,他也不是游手好閑,他每日都在打點賀家的生意,雖然很多事情她都不懂,可是,她可以從他與下人的對話和表情中知道,他們談的都是正事。
原來,他也是一個活得好認真的人,而且是全然地為自己而活。多好!居然有人能夠這樣活著。
想到這里,江梨兒急忙打斷自己的思緒。不可以!她怎么能羨慕他呢
如果把娘和杏兒當成累贅,就太對不起爹娘的養育之恩了。
而且,他還算得上是一個好人啦!自從他知道她識字之后,就借了好多書給她……雖然他對她不像其他姑娘一樣溫柔……雖然他常常對她生氣……可是,單單這一點,她對他的想法就完全改觀了。
只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么……老太爺也要她小心呢
江梨兒真的不是很明白。
神游太虛的江梨兒壓根沒發現自己面前來了不速之客。
賀曼忱不悅的大叫:“喂!起來了!”這幾天,他老瞧見大哥同這女人一起,雖然婢女都說他們好事近了,可是,他才不信呢。
江梨兒轉頭,對上來人!霸瓉硎切∩贍敗!睕]想到他會來。
小霸王賀曼忱站在江梨兒的園子里,人是少了幾分霸氣,但話氣仍帶著刺!叭绻床欢筒灰b懂,拿著書作白日夢,看起來實在很蠢!
大白天的,哪有人坐在池邊發呆的
江梨兒不以為意,她看著這個長相俊美的小孩,只是笑笑!爸x謝你幫我采花露水!
賀曼忱愣了一下。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都不會生氣的哦?“你……你以為我愿意嗎?要不是大哥……我……我才……”天!他居然開始結巴起來。
江梨兒沒有反駁,只是轉身把食籃打開,取出里頭的四色包子。“這個給你。”
賀曼忱下意識的接了過來,包子的微溫在他的手心擴散,香味像春風一般的微醺。他看了她許久,然后,下一刻,臉紅了,轉身就跑。
江梨兒輕笑,坐下來,看她的書。
賀曼忱不住地往前跑,等他停下來,已經到了后花園。
他打開手心,手里的四色包子都冷了?墒欠诺奖亲忧,香味依舊。
他忍不住咬了一口,鮮甜的肉汁和菜香輕快地在嘴里旋舞。再咬一口、兩口、三口……等到他回神,包子已經吃個精光。
真好吃的包子
原來那女人也有優點。
他轉身,撞上賀斐忱。
賀斐忱看著弟弟笑得像個呆子的臉!霸趺戳?”他從他身上聞到了似曾相識的味道。
“呃……那個……”一時之間,賀曼忱忽然有點心虛。“我是說,那個方梨兒,她給了我一個包子……”
原來是小梨子的包子!看來這家伙被收買了。賀斐忱微笑,笑得像只深謀遠慮的狼!奥,梨兒可是你嫂嫂,你對她是不是該尊重點?”
“大哥?!”聽到這話,賀曼忱簡直傻了。“你承認她了?你不是說她并不是……”
“現在是了!辟R斐忱微笑。
賀曼忱驚跳!他瞅著哥哥!八惺裁春?”
“哦,那你告訴我,”賀斐忱慢慢地說:“她有什么不好?”
賀曼忱說不出來了。
賀斐忱摸摸弟弟的頭,輕聲地說:“好好同梨兒相處,你會發現她的優點的。當然,也許你早就發現了。”
賀曼忱咬咬唇,忽然想到那時一出陷阱,就對上江梨兒的眼,那雙眼里裝的是擔心。
“快回書房,劉夫子已經在等你了!
賀曼忱點頭,快步跑開了。
賀斐忱看著弟弟,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該長大了。
城南房家后花園的涼亭里,房家二少爺正躺在婢女香蘭的腿上,一面張嘴享用婢女香蘭剝好的葡萄,一面伸手摸她一把,光是吃水果,不吃點豆腐,他哪能開心。
圓臉纖腰的香蘭,雖是貧家出身,但皮膚光滑細嫩,也是美人一個。
一進門就被房平南相中,明的說是他的貼身婢女,但房家上下誰不知道,二少爺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開始,香蘭也是不愿意,但她轉念一想,要是離開房家,自個兒家里的開銷怎么了結?弟妹年幼,爹爹又好賭成性,回家遲早也要被賣入妓戶;反正自幼家貧,能當富貴人家的小妾也足夠了。只伺候一個主子,總比送往迎來的日子強。
日子久了,聰明的香蘭很快就明白房平南的心性,自然懂得討他歡心;房平南雖然好色,卻不小氣,家人的日子也就寬裕許多。而且,自從開始伺候二少爺,房家的下人哪一個敢惹她?身價不知翻漲了幾倍,更不用說房二少還請人來教她習字學武。
想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房平南坐起來問:“笑什么?”
香蘭搖頭。酥胸半露的她這一動,遮肩薄紗又下滑了半寸,豐實的乳溝若隱若現,看起來更加誘人。房平南瞇了瞇眼,一把欲火都燒上來了。
他勾住香蘭精巧的下巴,嘴唇正要湊上去,下人忽地來報。
“二少爺,蘇大爺來了。”
“嘖!狈科侥蠚鈵灥刈似饋。“可惡的家伙!什么時候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下人退開,蘇秉仁走進來,見到衣衫不整的香蘭,冷笑!半y怪二爺要生氣,原來是欲海難填啊。”
“去!”房平南使了個眼色,香蘭見狀,立即退下。待眾人走遠,才又道:“你來的時候,沒讓人瞧見吧?”
蘇秉仁道:“我雖不是什么好人,但道上的規矩我還懂,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房平南這才放心,笑道:“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沒辦法,官兵捉得緊,當然得避避風頭!彼植皇鞘裁瘩Z良百姓,自然得小心些。“您召我回來做什么呢?”
“當然有事!苯K于談到正題了,房平南冷笑!白罱兆犹珶o聊了,想找些活兒干干!
“不怕被人知道二爺與盜匪掛勾?”蘇秉仁知道這房二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要不是這些年的合作還算愉快,他也不會冒險回到成都來。
“那些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誰還會記得?風頭早過了!
蘇秉仁點頭。也是。這一年來發生了那么多事,那些衙門捕快哪有心思在這些陳年舊帳上?“您有何計劃?”
房平南一手卷著鬢角垂下來的發絲,又道:“先干幾票小的,再干場大的!闭f完,他看向遠方。
一想到當日的恥辱,他便氣得渾身發抖。哼!有仇不報非君子,賀斐忱,等著吧,他一定會報仇的。
最近這些日子,成都城的夜里并不寧靜。
每隔幾天,總有大戶人家遭殃——家產被竊,主人慘死,閨女被擄。
就算衙門捕快分批加強巡邏,可慘事卻接二連三的發生。
為首的幾個大賈為了自救,紛紛組了自衛隊,身手好的子弟也全加入了
賀家當然也是。賀斐忱還加派了幾個家丁在園里的入口守著。
“為什么?”江梨兒覺得好奇怪?墒菫榱伺聥D人小孩擔心,男人們總是守口如瓶。
“這些日子,夜里不太平靜!碑斔跁r,他要時時刻刻見著她;當他不在時,他會讓家丁守著。雖然她會有些不便,但為了她的安全,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他說得簡單,但她聽得迷糊。只是,他的眼神很認真,那么,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呢?江梨兒不明白,只能照做。只是這樣一來,跟他見面的機會卻變少了。
才習慣他的存在,便要開始寂寞。真是的,她怎么會這樣想?她一直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怎么可能會寂寞呢
可心里的空虛是真的。江梨兒搖搖頭,拿起蓋子塞住竹筒,正想往后門走,賀忠走了出來。自從江梨兒出房門,他就一直形影不離地跟著,雖然江梨兒不知情。
“小姐,請把花露水交給小的,讓小的送吧!
江梨兒好驚訝!翱墒恰
“這是大少爺交代的。如果他不在家,就由小的幫小姐送到美味食坊。”賀忠恭敬地接過竹筒。
江梨兒很不好意思。她一向不喜歡麻煩人,但賀忠很堅持,還在在說明這是賀斐忱的授意。她不想為難他,只得向他道謝。
然而,那個人到哪里去了?為什么一個晚上都不回來呢?有沒有可能是到迎春閣去了?她曾經幫迎春閣里的姑娘送過舞衣,所以很明白那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如果賀斐忱是去迎春閣,那么一定是去見小桃紅了吧?光是想像兩人相處的畫面,她就好難受。
她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她不是還樂見其成的?為什么見不著他,她心里又悶又難過?一整天都煩得不得了
秀紅走過來,喚醒她!靶〗,原來你在這里!
“嗯!苯鎯狠p應了一聲。
“小姐,你心情不好嗎?”
江梨兒微笑!皼]有,我沒有心情不好!痹趺磿?但該怎么說出口?可因為說的不是實話,所以連秀紅的眼都不敢看了。
秀紅笑開臉。“那就好。大少爺回來了,他在房里等你呢!
他回來了!江梨兒想也不想,快步回房。連她自個兒都沒發現,她的嘴角是上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