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住在賀家,且江梨兒就住在賀斐忱的院落里,可是,要避開不想見著的人還是很容易的。
對賀斐忱來說,江梨兒畢竟是他安排的人,于情于理,他都該常常去關心一下,就算是叮囑他保密的事兒也好;可是,自從見了江梨兒的女人裝扮后,他心里就一直覺得不舒坦;再加上每每與他四眼相對,他腦海里總會有些奇怪的臆想……這樣一來,還不如不見的好。
反正,這小子看來也不蠢,應該不會同銀子過不去。因此,賀斐忱就當他不存在,依然過自己的日子。
早起晨練,用過早飯后到賀家各家店去晃晃,有時也到王府找上宮凜,或同幾個朋友到紅玉樓吃喝,每每返家已經是華燈初上。
只是,這樣的舉動急壞了那些不明就里的長輩們,尤其是賀文祥;他拚命地想要制造兩人見面的機會,可是,卻苦無辦法。
然而,就算是這樣,以為不理不睬就能完全撇開還是很困難的。
這天清晨,賀斐忱晨練凈身完畢,正想回房用飯,忽然發現眼前有個白影閃了過去。
是誰這么清閑,有福不會享?現在還是春天,早晨還是涼冷的,窩在被窩里多好啊!他是因為父親要求,自小便要早起練功才養成習慣,可這人又是干什么的?想著,他好奇的跟上。小跟班賀曼忱不明所以,但大哥要走,他也不能不跟。
然后,站在樹叢后的兩人瞧見了一身白衣的女孩——那是一個瘦小、臉色蒼白的小丫頭,一雙眼睛又黑又大,雙手又細又瘦,黑發既沒攏髻,也沒插釵,只是整整齊齊地扎辮,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是個小美人。
他一眼就看出“她”是誰——江梨兒,那個他一直想忽略的人。
在他認識的女人當中,沒有一個像“她”一樣——雖沒有小桃紅的美艷,卻有著特有的靈性,教人想不看都難……奇了,他怎么又拿女人跟他比,他……他可是個男人,不是嗎
只是,依爺爺對他重視的程度,加上他那個超級會做人的娘,絕不可能連件衣裳、發飾也沒準備。為什么江梨兒還是這樣?白凈的小臉脂粉未施,編辮的長發整齊的垂在腦后,一身素衣,全身上下毫無長物,貼身侍女秀紅更沒跟在身邊……
他還在想,就瞧見他挽起袖子,雙手執著竹筒,輕巧地在花間穿梭,小心翼翼地汲取花朵的香露。
原來如此。他還真是個怪人!賀斐忱不明白,這等小事叫下人做就成了,何必親自動手?再說,賀家的園子不小,他卻開開心心地在里頭來回,就像一只早起的白兔,有時,他也會抬手擦擦額角的汗滴,有時,他也會因為構不到樹上的香花而皺眉,但,只是一下子,他又笑開懷,玄黑的眸子是迷蒙的,好像他正望著什么人——某個不在現場、卻讓他牽掛的人。
是誰呢?光想著,賀斐忱心里便泛起一絲妒意。
見狀,賀曼忱開口:“大哥,她干什么啊?哪有人大清早地不睡,拿著竹筒接露水?”
賀斐忱沒回話,過了片刻,江梨兒將腰間的塞子拿了出來,蓋在竹筒口,然后,就見他匆匆往后門走去。
賀曼忱的眼都亮了!拔业挂纯此侥睦锶!
賀斐忱輕扯嘴角,也跟了上去。
兩人跟了幾條街,來到美味食坊,瞧見江梨兒將竹筒交給食坊主人。
江梨兒輕道:“五舅,這是要給我娘當藥引的,拜托您拿給杏兒妹妹了!
食坊主人點頭!翱旎厝グ伞!
江梨兒微笑,快步離開。
跟在身后的賀斐忱挑眉。原來,他一直惦著母親和妹妹嗎
想著,賀曼忱開口:“大哥,她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不過,干什么跟她的養母牽扯不清呢?真是吃飽太閑!
賀斐忱沒讓弟弟瞧出他的心思!拔夜芩胱鍪裁础!彼淙坏。“就算她是公主,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理都懶得理!
大哥的冷漠讓賀曼忱覺得沒趣?蓯!難道他就整不了那個女人嗎
不行!要是這樣就放手的話,他哪算是家里的小霸王。≠R曼忱一面想著,一面把一旁的樹枝折斷。
另一頭的江梨兒送完花露水,才走進門,便碰上賀文祥。
“回來了?”
江梨兒笑笑!笆!
“在這兒的日子還過得慣吧?”賀文祥關心的問。
江梨兒點頭!笆堑摹!睘榱宋灏賰,沒有什么好不習慣。再說,在這里吃好穿好,她沒什么好抱怨的。
“那就好。”賀文祥心里明白,他那媳婦最會做表面功夫,在他面前對梨兒是挺好,待他不在了,肯定是不理也不睬。至于他那孫子,根本連梨兒的房門都沒進去過,整天就在外頭鬼混。唉!這孩子一點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什么好姑娘!想著,賀文祥忍不住咳了起來。
江梨兒熟練地拍拍他的背!盃敔敚好吧?”
“人老啦,總會這樣的。這是老毛病,沒事。”誰叫他年輕時不知道養生,老了當然要出事。
江梨兒想起吳三曾經教她幾樣養生的甜湯,也許會有用也說不定!盃敔,我煮甜湯給您喝,好不好?也許會有用哦。”
聞言,老人真的快流淚了!昂煤煤谩!弊詮陌C離開后,這個家總算有個像話的孩子。
得到老太爺的恩準,江梨兒開心地走進賀家廚房,正想拿起鍋盤,又停住了。非告而取謂之偷,這兒不是她家,她怎能擅自動手
她耐心地在一旁等著,才片刻時間,一個身形微胖的女人走進來!澳闶钦l?在我的廚房做什么?”
“我叫梨兒,我想用這里的器具煮些甜湯。大娘,我能借用嗎?”
“我不是什么大娘,叫我張嬸。是誰讓你來的?”張嬸不悅。這里可是她的天下,誰敢動她的地盤,就是跟她過不去。
江梨兒搖頭!笆抢咸珷斪屛襾淼!
“你說什么?!”她才不信?催@丫頭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小姐夫人,恐怕是新來的婢女也說不定。想著,張嬸的嗓門大了起來。“小丫頭,你要知道,在賀家,沒人可以動我的廚房。就連主人也一樣!”
聞言,江梨兒很不好意思!皩Σ黄穑瑥垕,我不知道是這樣子。”
看來她得另想它法。
她轉身想走,忽然聽到張嬸大喊“哎喲”。
“您怎么了?”江梨兒趕緊扶住張嬸快要癱下的身子。
“我閃到腰了!狈讲艔垕鹂唇鎯弘x開,原本得意極了,誰知道才轉身,腰就閃了!霸懔,午膳的時間快到了,這可怎么好?”
江梨兒將她扶到一旁坐下,輕道:“如果張嬸不介意,梨兒可以幫忙!彪m然無法煮出什么能上得了臺面的大菜,可在三舅、五舅的調教下,她對廚藝還有點自信。
張嬸原想拒絕,可是,現下她的腰真是疼得不像話,連站都站不住了,何況是拿起鍋鏟呢!澳惆,既然要動手,就得負責,要是老爺夫人怪罪,可別怪我。”言下之意,萬一出了事,江梨兒得全權負責就是。
江梨兒依然笑著!拔抑懒。食材在哪兒呢?”
張嬸伸手指了指,接下來的情況讓她驚詫得瞠大了眼。這丫頭的廚藝非比一般,無論是燒、炒、溜、淋……沒有一樣不是恰到好處。菜色多樣,排盤秀雅。張嬸雖然在心里叫好,可還是忍不住道:“樣子能看又怎么著?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那天中午,每道菜都吃得只剩下空盤子,連清洗都便利了起來。
張嬸這才笑開眼。“我就說嘛,你一定是老爺夫人新請來的婢女吧。
老爺夫人肯定是看到我的辛勞,才會特地請個人來幫我!
江梨兒很想解釋,可張嬸根本不想聽她說話。也好,她對自己說,她可是拿了五百兩,就算多做些事也是應該的。因此,她也不說破,反而天天溜到張嬸這里報到,當起她的小幫手。
雖說是來這里當大小姐,可是下人們對江梨兒一點也不敬重。原因無它,大少爺的冷漠讓眾人明白,江梨兒根本就只是個傀儡,作不了主的。
尤其是秀紅,雖然對江梨兒還算有禮,可對于打理她的一切,只求盡到本分,根本無心。
沒人搭理的江梨兒一點也不在意,事實上,她壓根兒不知道大戶人家是怎么過活的,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冷落。何況,從小過慣了苦日子,讓她根本閑不下來,巴不得多找些事來忙,少點人看著她,她反而快活自在。
賀斐忱只當她不存在,反正他白天在外頭快活,她要做啥也不關他的事。
可二少爺賀曼忱就不同了。
年方十二的賀曼忱一直是家里的小霸王,除了當家的男人外,就連母親也治不了他。小霸王閑來無事就愛找婢女們的麻煩,不是趁她們休息時,朝她們中間丟只大肥毛蟲,就是從后院花叢里抓些青蛙、小蛇,每每見到婢女們哭天搶地叫救命,他就開心地捧腹大笑。
這天,秀紅正在同小菊聊是非,取笑江梨兒的不是;兩人聊得幾乎忘我,不經意問,秀紅發現她的裙擺在動,一抬頭,瞧見了賀曼忱看好戲的笑臉。
秀紅掀開裙擺,一只綠色蜥蜴探出頭來,小菊立刻尖叫跑開,秀紅嚇呆了,只能坐在原地尖叫。
賀曼忱開心地拍手叫好。就在他正得意的時候,有個人走了過來。
江梨兒伸出手,快速地揑住蜥蜴的頸子,然后走了幾步路,將它放到地上,那只動物快速地跑向后院的花叢。
被人破壞了好事讓賀曼忱不悅,他啐了一口。
江梨兒輕道:“這是不對的,二少爺不該這么做!边@并非指責,只是單純的真心話。無論嚇人還是抓小動物,都太過分。
“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爺爺拿你當寶,我們賀家根本沒人拿你當回事!”
江梨兒沒有生氣。在外頭工作那么久,再難聽的話她都聽過。她不想理他,直直往自個兒的房里去。
見狀,賀曼忱生氣了。除了爺爺、爹、大哥和表哥,從來就沒人能管得住他,這丫頭膽敢對他挑釁?!他咬咬牙,黑眸轉了轉,哼了一聲,笑道:
“怎么?敢管閑事,沒膽過來嗎?有膽你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