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開泡面的包裝,拿出面塊放入海碗里,再倒進調(diào)味包,接著按下熱水瓶的按鈕,咕嚕咕嚕的熱水覆蓋了面塊,頓時泡面的香氣充斥了整個空間,再隨手拿本書蓋住碗……這是寧婧的晚餐,一個人的晚餐,她與邵仲洲離婚已經(jīng)四個月了。
正式辦理離婚手續(xù)之前,邵仲洲便要求她將私人物品收拾好,他還在一旁監(jiān)督,屬于邵家的東西不許她帶走一絲一毫,之后她是帶著私人物品前往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完成手續(xù)后,他冷冷瞪她一眼,甩頭就走,她則是一個人在戶政事務所里坐了一會兒,當下的沖擊實在太大,她需要好好喘口氣才有辦法好好面對。
當時有好心的工作人員端了茶給她喝,并用擔憂的眼神瞅著她。
她真的很想跟對方說,除了對于沒有落腳處感到憂心之外,她的心情真的還好。
得到自由,離開一個不愛的男人,一個搞外遇還理直氣壯的爛男人,她其實很開心。
離婚后,她在臺灣真的半個可以投靠的親人都沒有了,突地,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大學時的室友兼好友謝小諼,如果她求謝小諼先收留她幾天……但她想想還是打消了念頭,當初她在迷惘之際答應邵仲洲的求婚,謝小諼氣得直跳腳,極力反對,偏偏她就是不聽勸。
結(jié)婚后,她忙于打理家事,跟謝小諼疏于聯(lián)絡,友誼就這么淡淡逝去,現(xiàn)在她才一離婚就去懇求她收容,她實在拉不下這個臉,不是因為在乎面子,而是愧對好友。
沒關系,路總是人走出來的,如今她不再是被困在婚姻里的小鳥,她可以展翅高飛,還有什么好怕的。
只求一個可以暫時安穩(wěn)的地方,陋室又怎樣,總是可以睡覺就好,至于吃,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
于是寧婧先找了間便宜干凈的小旅館入住,白天外出找租賃的房子,最后她在某條靠近捷運站的小巷弄內(nèi),找到這間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十幾坪左右,一個人住空間算大的了,而且一個月的租金才三千。
這樣的地點跟坪數(shù)怎么可能租金這么便宜?她不是被騙,其實屋主本來要出租的不是頂樓加蓋,因為鐵皮加蓋小屋年久失修,客廳天花板會漏水,老舊的冷氣也不冷,屋主嫌找人修理還要花一筆錢,干脆就閑置著不管,是她知曉后極力游說屋主租給她,屋主拗不過她的懇求才終于答應,兩人還在租賃契約上頭特別注明出租屋的狀況,以免以后有紛爭。
寧婧很快的搬進去,里頭的家具都是上一任房客留下來的,房東連動都沒動,屋內(nèi)灰塵很多,不過這不是什么大問題,她勤快,動作也快,不過半天就將房子打掃得干干凈凈,她還順便檢查還能用的家具跟用品,很開心的發(fā)現(xiàn),她無需再花錢添購,很多東西只要稍微清理跟消毒即可使用。
至于屋頂漏水的部分,現(xiàn)在正逢初秋,秋老虎虎視眈眈,尚未有下雨的跡象,這個問題就等冬天再來煩惱,還有那不冷的冷氣,她也沒打算修理,開冷氣的電費可是很嚇人的,以她目前僅有的存款,她必須在找到工作之前省吃儉用。
說到工作,寧婧的雙眸都亮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兒來的勇氣,重拾對編導的興趣,大學畢業(yè)后在這條路上遭遇的挫折跟沮喪,此時卻化為無比的動力。
她今年才二十七歲,未來的日子還很長的,跟邵仲洲的婚姻是她踏錯的一步路,但她很慶幸自己及時修正,得以轉(zhuǎn)回正確的方向。
打小,她就是個極有主見且獨立的人,許是跟家庭狀況有關,他父親是知名的科幻小說家,母親是他的粉絲,兩人相差十歲但恩愛至極,就算生下了她,也不因為生命當中多了“第三者”而有所改變。
父母相愛對小孩子來說本來是件好事,可若是太相愛到眼中只有彼此卻沒有孩子存在的話,那可就不太好了。
逐漸長大后,寧婧從一開始的困惑不解到接受,她說服自己,她是父母親生的沒錯,父母很相愛很好啊,就算他們常常不理她,小時候把她丟給保母,長大后獨自丟在家里,兩人出去約會旅行,她也不會介懷的。
從懂事以后她就強迫自己要獨立,父母出去約會吃飯忘記她,她就學著煮飯、整理家里,自己復習功課,自己去上學,自己乖乖上床睡覺……
高中時她離家去住校,就算是休假也鮮少回家,只要一放假她就去打工,找的工作也是五花八門,家教、鐘點清潔員、咖啡店或簡餐店的店員,她甚至在水電行做過小妹,很多水電技術(shù)都是當時的老板教她的,不知不覺中,她練就了一身技藝。
大學她考上臺藝大電影學系,將腦袋中的構(gòu)思跟想法,轉(zhuǎn)化成實體畫面一直是她的夢想,她也一直朝著導演夢而努力著。
上大學后,她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放假他們就一起出外找尋靈感跟主題。大二之后,她甚至開始獨自制片拍片,就算是幾分鐘的短片也足夠讓她熱血沸騰。
也因為每天都很忙,寧婧就更少回家,跟父母及家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很堅強獨立的,沒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她,可以使她的情緒軟弱,但很顯然的,她太高估自己了。
畢業(yè)后,她意氣風發(fā)的朝夢想前進,可是一個剛踏出社會的新鮮人能干什么?
一切都得從頭來過。
她應征進入電視臺,從場務助理做起。
場務是做什么的呢?就是拍攝現(xiàn)場的一切事物都歸他管跟負責,助理呢?當然就是場務可以隨意使喚打雜的。
在拍攝現(xiàn)場,通常是男人當三個人用,女人當男人用,寧婧成天被使喚東使喚西,忙得像條狗一樣。
她并不是要抱怨工作辛苦,畢竟她還挺耐操的,況且她也不怕累,只是隨著日子往前推移,她還是一個小小的場務助理,別說當導演的夢想,她有時候甚至連想跟導演說幾句話都會被喝止,要她別亂走動別偷瀨,做自己該做的事。
大學時期的夢想跟熱情,逐漸被現(xiàn)實打垮,做了一年的場務助理,讓寧婧的心越來越沮喪消沉,就在這個時候,她想起了家人,渴望得到父母的鼓勵,卻沒想到她興沖沖的在難得的休假日返家,父母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他們正忙著打包行李。
“你們要出國度假嗎?”寧婧還記得當時她站在爸媽臥室門口,傻傻的問。
“不是度假,我們打算移民,已經(jīng)完成申請手續(xù)了,就只剩將這房子整理好賣出去!
“你們要把家給賣了?!”寧婧艱澀的吞了吞口水,才又擠出問題來,“打算何時要走?”
她蹙起眉頭,雖然她住在家里的時間并不多,但她至少是在這里長大的,父母就算要賣房子,也應該通知她一聲……不,應該說他們打算要移民時,難道就不能知會她一聲嗎,這教她情何以堪?
“下個月三號!
瞧母親忙到?jīng)]空跟她多說話的身影,寧婧的心頭滿是酸澀,在外頭受了委屈本來是打算回家尋求溫暖的,沒想到卻遭受到更大的打擊。
一直以來她總是說服自己父母很恩愛是好事,她也夠獨立,再怎么樣他們都是有血緣的一家人,可現(xiàn)在看來,他們比陌生人還要不如。
傷心的淚水頓時充滿眼眶,但在它們還沒流下來之前,她便迅速抹去了,然后她沒有再多逗留,行色匆匆的離去,反正她的父母從來不在乎她的存在。
就是在她最低潮的時刻,她偶遇大學時曾交往過的男友,也就是她的前夫邵仲洲。
他的出現(xiàn)宛如浮木,而他展現(xiàn)的愛意,正好補足她認為自己沒人愛的缺憾,所以她很快就答應他的求婚,就算好友謝小諼極力反對,她仍一意孤行,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
嫁給邵仲洲是她最錯誤的選擇,但也不是完全沒好處,這個教訓讓她覺醒,讓她決定重拾過去的夢想,再走執(zhí)導、拍攝戲劇這條喜愛的道路,且這一回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放棄,就算每天吃泡面跟白吐司她也無怨無悔。
寧婧泡好泡面,在沙發(fā)落坐,用手機上網(wǎng)看看最近是否有哪個娛樂公司或是電視臺需要相關經(jīng)驗的工作人員,為了生活,她必須先找些工作來做,然后藉由這個踏板跟機會,尋覓助理導演等職務。
幸運的是,前些日子她得知星熠娛樂集團正在為籌備中的新戲征求助理導演,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她憑著直覺將大學時期的作品寄出,期待可以獲得青睞,可矛盾的是,她又覺得希望渺茫。
她拍的是失智老人在養(yǎng)老院度完余生的故事,雖然她拍完后也深受感動,但這畢竟是幾年前的作品了,內(nèi)容又有些沉悶,加上她好歹也在業(yè)界混過,很多助導其實都是導演自己的人馬,公開征選的機會也是有,只是很多都是內(nèi)定人選,公開征選不過是走個場,況且作品寄過去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到現(xiàn)在還沒收到通知,想必應該是石沉大海了。
想到這里,寧婧的心中不免涌現(xiàn)一股沮喪,不過很快的她拍拍臉頰,鼓勵自己振作起來,這一次的機會沒了,還有下一次,她不能輕易放棄,導演這條路還真沒聽說誰走得順暢,夢想哪能那么快就抵達,跌跌撞撞是一定的,像國際大導李安不也是這樣嗎?聽說他在成名前都是靠老婆支撐家庭經(jīng)濟。
吃完泡面,她起身將海碗拿進廚房,洗好后放到流理臺上晾干。
現(xiàn)在才晚上七點,寧婧打算到外頭的公園散步兼運動,順便讓腦袋清醒一下,怎料她才剛拿起鑰匙準備出門,手機就響了,她從口袋掏出手機,屏幕顯示是不知名的電話。
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到她聯(lián)絡過以前的同事,對方說若還有短期的工作機會會打給她,也許現(xiàn)在就是來告知好消息的,于是她連忙接起電話,“我是寧婧!
“您好,這里是星熠娛樂集團,我是總經(jīng)理代表萬明娟,很榮幸通知寧婧小姐,您被錄取為星熠新劇的助理導演,能夠在新劇《愛你在第七天》擔任助理導演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