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好艷福呀!娶個王妃貌美如花,像天仙下凡似的美人兒,你肯定是樂不思蜀,夜夜流連忘返,沉溺美人香,讓人好生羨慕……難怪你當初和六弟搶得兇……”
端午佳節突發的插曲,很快地隨著龍舟比賽的落幕而消失,淹沒在濺起白浪的龍舟后頭,再也無人提起。
那一日,周盈云早早就回了府,連午膳都沒用,走得匆匆,還派了一隊府兵護送,平安到府為止。
原來陸定淵只允諾帶周盈瑞一人前往賽龍舟現場,因此早幾日搭建的帳棚并不大,大約容納二十余人。
殊不知臨出門前,已裝扮好的周盈云在前廳等候,礙于她的身份是正妃,沒道理帶著側妃卻不讓她跟著,因此隨行的仆從多了一倍余。
人一多,棚子就顯得擁擠了,所以肅王那一撲周盈云根本是退無可退,兩人眼觀眼、鼻對鼻不到半臂遠,再進個幾寸連雙唇都碰到了,這意外巧得叫人不得不驚嘆。
不過事過境遷,肅王倒“忘了”有這回事,他只說酒喝多了,有點昏沉沉,說了什么渾話自己也記不得,可是他卻不忘拉攏寧王,多次主動邀他出游,飲酒作樂。
六皇弟……黑眸一瞇,陸定淵冷淡地說:“過去的事有什么好提,是六弟不如我,自然是我抱得美人歸。”
“是呀!你的運氣的確比他好一點,美人獨具慧眼的挑中你,雖然你一臉砍人像砍豆腐的兇惡相,可是和不解風情的六弟比起來,你勝他一大截!绷实芨臼怯望}不進的鐵板,又硬又剛直,想要他折腰比登天還難。
燕王陸定禧生性嚴謹,有些過于一板一眼,為人嚴肅不茍言笑,他從不因旁人的蠱惑而心志動搖,言出必行,就事論事,不因個人喜好而有所偏頗。
只是,他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癖好,除了練武、到校場練兵、排列陣式外,他這人的生活枯燥乏味。
不好美色、不重銀錢、少飲少食少欲,一句話要直截了當的說清楚,拐彎抹角的說上老半天他會干脆走人,不會多耗一刻聽廢話,說笑話基本上他是聽不懂的,無趣得讓人不曉得該和他說什么。
陸定宗曾試過和他大談治國之道,想藉由朝廷運勢和民心所向引起話題,可是他卻越說越灰心,陸定禧連點個頭都不曾,最后他說不下去,灰溜溜地摸摸鼻子離開。
“我的運氣是不錯,總是出人意料的好。”老天爺賞臉,不讓他敗得太難看,還能看清某人丑惡的嘴臉。陸定淵笑得意味深長,似乎能把人看透,他手持碧玉酒盅輕輕搖晃忠中橙黃酒液,聞其酒香,小抿一口。
“老四,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帶兵?老在六部里轉哪有什么樂趣,太子的身子骨又不是很好,你要為自己往后的日子多做打算,別一條路走到底!彼庵噶碇\出路,太子雖生性秉善卻靠不住,隨時有可能倒下去,靠人不如靠己。
“帶兵多累,走了一趟兵營渾身汗臭味,熏得我的女人都不肯靠近,朝廷沒事過閑云野鶴的日子反而舒坦,誠如三皇兄所言,王妃既美且媚,做起那回事又挺銷魂的,我何若放著溫玉軟香不過去自找苦吃,人生得意須盡歡……”
“銷魂……”聞言,陸定宗眼睛一亮,微露出對美色的小小興致。“呃!話不是這么說,美人窩、英雄冢,你不想做出一番大事好把老六的氣焰壓下去嗎?他越來越不像話了……唉!算了,提到他我都要替你叫屈了!
“喔!他做了什么,說來聽聽!绷苣莻腦子一根筋的家伙還能做出什么事?
陸定宗一臉苦惱的嘆了口氣,飲下一大口酒!斑@事你聽聽就算了,別往心里擱,老六也是直性子的人,被你娶走了心上人心有不甘,私底下對周御史說了不敬的話!
他滿臉興味地一笑!爸苡分渭疑鯂溃诔蒙弦彩歉已詣傉难怨,他們一文一武還能扯發互擲鞋嗎?”
老六是顆臭糞石,撲通落水再無聲息,想由他嘴里撬出話來,那得先把他敲昏了,說不定聽夢話比較快。而周御史是自命清高的文官,他當初可是下足了功夫,才能早老六一步從周御史身上下手娶得嫡女為妃。
不會說話的老六和清高的周御史,這兩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周御史看到老六一向繞路走,不會有任何交集。
“還不是為了你的王妃,老六大罵周御史不識相,一家女許百家姓,明明是他先瞧上人家閨女,周御史卻老眼昏花地許給別人,御史的官再大也大不過王爺,他要帶兵滅了御史府。”陸定宗邊說邊看陸定淵臉色,不時停下來喘口氣,做出為其不平的神情。
“那滅了沒,我好帶王妃過府奔喪。”老六要真敢砸了周御史家大門,他拍手叫聲真漢子。
周清文雖然為人正直,但太古板固執了,一旦有所認定便咬死到底,不管有多少證據證明他錯了仍執迷不悟,堅持所見,是非曲折他說了算,別人的話都叫狡辯,六弟如果能把這顆石頭敲開了才叫真本事。
周御史為了不讓人說他攀上寧王這棵富貴大樹,這位骨頭比人硬的老丈人硬是一次也沒到過寧王府,在朝堂上遇見也是頷首便錯身而過,絲毫不愿污了御史清名。
聽他說得輕快愜意,似乎是對岳家毫不上心,笑臉有點掛不住的陸定宗在心里打鼓。
“四皇弟說笑了,老六再糊涂也不會向朝廷官員伸出屠刀,他就是不甘心被你橫刀奪愛,嚷嚷著要你把王妃藏好,等你一不在府就上門來搶!
“是嗎?改日我找他聊聊,看他要文斗還是武斗,心里老是擱著事誰也不痛快,一次分個高下也就服氣了!睘榱艘粋女人連話都說不上了,說來有些不值,當初還能攜手上山打土匪,夜宿荒嶺話三、兩少年荒唐。
“找他聊聊……”陸定宗語聲一頓,像吞了只蛤蟆般感到胃抽。“等等,老四,你不是和老六鬧翻了,怎么還能不在意地先低頭,覬覦兄嫂一棒子打死都不冤枉,你可別服軟讓人笑話你沒膽氣,將軍一抽刀就下馬叫大爺!
燕王又封將軍王,為本朝第一武將。
“三皇兄,你是樂見我和老六談和,還是繼續交惡,怎么我覺得你話里話外透著玄機,不希望我和老六走得太近!标懚Y笑著以指輕叩圓桌,身后妙齡女子上前斟酒。
面色一僵,他呵呵笑地帶過!昂龋癯芯平癯,你瞧這十幾個美人兒都是精挑細選的江南佳人,你看上哪一個就帶回去,多帶幾個也無妨,當皇兄送你消遣的小玩意兒。”
詭計無用便色誘,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有婀娜多姿、千嬌百媚的美女投懷送抱,有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坐懷不亂。
陸定宗豪氣萬丈地張手一擺,環肥燕瘦,貌比西子的嬌妍女子巧笑倩兮、媚眼輕睞地擺動柳腰福身,那雪嫩豐盈呼之欲出,薄透衣衫令嬌胴若隱若現,回舞曼妙姿。
潭水般深瞳煞有其事的睨了眼陸定宗,入口酒香卻難醉人。
“三皇兄不厚道,你玩膩的女人才丟給皇弟,在你眼中我就這么不中用?三皇兄,送禮要有誠意,就這幾個不知干不干凈的賤人也想我瞧得上眼?!”陸定淵蓄意譏剌。
“你……”他忽地坐正,慍色在臉上一閃而過,但隨即又是笑若春風。
“怎……怎么會呢!她們可是百里挑一的可人兒,伺候起男人叫人欲生欲死!
“你挑個仍是處子之身的我瞧瞧!
“這……”
“沒有?”陸定淵挑眉,輕笑,長指扣著酒盅,懶懶往后一靠!霸俨粷团獋你沒睡過的女人來!
陸定宗完全說不出話來,還真沒一個他沒碰過,個個都是他的小心肝,紅暖帳里翻過浪。有美人他怎會不先嘗?
對好美色的陸定宗而言只有他不想要的女人,還沒他要不到的小冤家,肅王府稍具姿色的丫頭他全睡遍了,就連年輕寡婦也不放過,有美人不上,活著還有什么趣味。
“三皇兄,如果沒有什么事我先走了,宮里傳話來,母妃想我了,晚點我得進宮探望探望思子心切的好母妃!币约八膬合眿D、他的小瑞兒。
陸定宗目光微冷,閃著陰沉,面上卻堆著好兄長笑容!皠e急著走,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提提,定國公那閨女你瞧過吧!排行第二的嫡女,容貌出塵、秀外慧中、能詩善賦,彈一手好琴,內秀外妍堪稱良緣,當配我朝好男兒!
“三皇兄的意思是?”欲起身的陸定淵又坐回去。
“那日和你起點小齟齬的是她表妹,叫香憐,我前幾日收了她,等著冊立為側妃,我想你只有一正妃、一側妃,還少了個側妃,不如我們一并辦了,兄弟同喜!币皇撬纫艘讓④娭@等好事也不會落在四皇弟頭上。
陸定宗有些扼腕未能得先機,定遠將軍和定國公皆是朝中重臣,他們的女兒為王爺側妃都委屈了,何況是妾,他心里明白只能從中擇一,若是笑擁雙美怕是誰也不依。
他中意的是定國公府嫡次女,納的卻是為他所不喜的易香憐,因為易遠山手中的兵權是他想要的,他需要武將為助力,而定國公府式微了,老國公過世后怕也分崩離析。
“你指的是歐陽清雪?!”秋水為神、冰雪為膚,玉骨花貌,確實是謫仙似的美人,出水芙蓉。
“正是,那一日她見到你便心心念念,芳心暗許,愿與你鳳凰于飛,小女兒心事不便道予外人知,只能與她交好的香憐表妹道個分明,我呢!便當個月老來牽線,牽個百年好合!奔仁切值,又是連襟,關系更為密切。
他要在陸定淵身邊安插個眼線,一來監視他是否為太子所用,全心輔佐太子上位。二來是吹吹枕頭風,讓陸定淵偏向他陣線,有時女子的軟言軟語更勝明槍暗箭。
陸定淵思忖著,神情似乎頗為心動!扒逖┬〗愕拇_是美艷無雙,水靈靈的大眼活似琉璃珠子,若說沒那心思,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做為側妃之位還是委屈了,不過……”
“不過什么?!”陸定宗口氣有點急。
“不過你也看到了,她那個表妹的蠻性子真叫人消受不起,也只有好脾氣的三皇子才容忍得了,兩姐妹的感情看起來似乎很好,可是萬一哪天她表妹到寧王府來碰到我另一位側妃,兩人一言不合鬧騰起來,我該護著誰?”
妻賢夫禍少,反之,雞飛狗跳,蛋破碗碎。
“這……”他再次無言。
“不是我拒絕三皇兄的美意,丟了個美人我也很不舍,但是家宅不寧我更頭痛,若是三皇兄沒有收了易將軍之女,此事一定成,美人情深,我憾之!
能有多深情呢?一眼就情定終生?陸定淵微斂的眼眸中有一抹冷意和諷剌,絕艷容貌下是
長滿尖剌的毒藤,一寸一寸的將人勒斃。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你等我答覆……”為什么是這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是要兵權,還是拉攏四皇弟?腦子里頓然一片混亂的陸定宗咕咕噥噥,他魚與熊掌都想兼得,可是讓他左右為難的卻是一個女人——易香憐。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壓錯寶了,神情略顯焦慮,不知不覺中他走出花樓包廂,把一心交好的陸定淵給遺忘了。
“王爺!
一道墨黑身影忽地現身于包廂之中。
“查到了嗎?”
“是的,在北堂山一處山坳,有近萬名精兵。”山勢險阻,高木參天,入山處設崗哨,阻百姓進入狩獵。
“有武器、馬匹嗎?”
一萬名精兵……
他想干什么?
“有武器,但馬匹不多,約五百匹中等戰馬。”若要攻城掠地稍嫌不足,可小規模撲殺卻是足矣!
“那他用什么養兵馬……”右手搓著左手虎口,面露深思的陸定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墻上花鳥圈。他并不想查那人,曾經他信任那人,從未有過一絲懷疑,只當是自己多心,有所誤解。
可是真應了那句“皇家無親情”,不查不知懼,越查越心驚,表面勸和的人竟包藏禍心,笑里藏刀,談笑間狠狠一剌,半點不留情……
“要不要屬下去查?”他定不負托付。
抬起眼,注視黑衣男子,陸定淵冷厲一笑。“查,翻天覆地的給我查,不可有一絲遺漏!
“是。”
“要養那么多的兵是一大筆開銷,他的銀兩從哪里來……”驀地,他雙眸一利,迸出厲光。
“從賑災的賑銀、前方戰士的軍餉查起,一筆一筆的核查,一個一個的官員從下而上,任何用在災民和兵士的銀兩都給我查個徹底!
“是的,王爺!蹦俏徽娓邑澾@么多嗎?
“還有,江南的鹽商、兩江的漕運,我要知道是誰的人,派人滲透進去,從中破壞未在明面上的交易,若有貪瀆者,準你先斬后奏!焙θ褐R留他何用,國之蛀蟲。
“是!焙谝氯嗣媛杜d奮。
“厲大!
“王爺?”他一臉疑惑。王爺很少喊黑衣衛的名字,除非是……報喪。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思不露外,你沒做到!彼麑σ娧娜蝿者^于興致勃勃了,不好。
厲大面色一斂,冷銳精明!皩傧轮e了!
“從你們之中找個身手不錯的女衛給我,我有用處,姿色以能看得過去就好,不用太顯眼。”他也該預做準備了。
“……王爺,能看得過去是什么意思!彼麄兊呐l并不多,但挑人時以容貌佳為主,再者是筋骨奇佳。
他沒好氣地一瞪!皵[在人群中一看就是丫鬟,還需要本王多做解釋嗎?”
厲大冷汗直流!皩傧露恕!
“另外,我會讓清風送一筆銀兩給黑衣衛,你們盡量在六月十七日前收購所有可以儲放的糧食,有多少買多少,銀兩不夠就從搜出證據的貪官污吏府里‘借’,多的賞給你們,聽懂了嗎?”要馬兒拉車也要先喂飽它們,餓馬難馱貨。
“懂了,王爺。”太好了,有肉吃了。
“記住,糧食要往高處堆放,吩咐下去,所有潛伏淮陽一帶的黑衣衛六月十六前全部撤退,一個不留!彼貌蝗菀着嘀驳娜耸植荒鼙M折于天災,他們的命屬于他。
“為什么……”王爺的命令大有古怪。
“不許多問,下去!敝涝蕉嗨赖迷娇臁
“是,王爺!
如來時無聲,去也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