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的餐廳中,林蕓庭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了下來,窗外青山綠水,她的心相反地沉重到不行。公司里的人大多數聚到房間打牌了,像她這樣形單影只的,稍一不注意就會被忽略。面前的空位被一道碩長的人影填補,林蕓庭抬了下眼皮,又轉去看窗外的一片翠綠,“你叫我做什么?”段彰宇問。
林蕓庭扭回頭來看他,很奇怪,“誰叫你了?”
“你這樣縮在角落,摟出一副傷春悲秋的樣子,不就是在叫我!
真虧他給人的印象都是富有神秘感、少言寡語,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有時間真應該跟他討教幾招,明明就是個這么會講歪理的人。
林蕓庭沒說話,為了順應他的形容,她又再接再厲地對著咖啡杯傷春悲秋地嘆了口氣,“你哦,都不知道自己給我添了多少麻煩!
“說來聽聽!彼那椴诲e,因為知道她這樣唉聲嘆氣是在想他的事。
“那我就說了!绷质|庭輕拍桌子,正視他,“小彰,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人?”
段彰宇極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所以不曉得原來這是件這么痛苦的事,他咳嗽了好一陣,這期間林蕓庭一直不聲不響地看著他。
“怎么突然問這個?”
“好奇,不行嗎?”她怎么好意思說,是在替閻玲玲探口風,她是被閻玲玲一口一個“姐姐”給叫昏了,竟然一時大意,答應了幫她追小彰,外人肯定都以為有她的幫助成功率會比較大,只在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小彰一向最討厭她問他感情的事。
以前一問關于女人的事他就翻臉,那這次她換個問法總可以吧?他這個人倔強得很,如果他不喜歡任她怎么費心也是沒有用的,所以她想來想去,還是先從探口風開始,本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他再不理她,她也不會多意外,沒想到段彰宇一通猛咳過后馬上恢復了正常,很是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番后,這次竟然沒有嫌她多事。
“你真的想知道?”
他突然這么認真地確認,倒讓她覺得很不適應,“當然是真的想知道啦,關心你一下都不行嗎?”她動了動身子,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你是指哪方面?”他果然很認真地在回答她,林蕓庭受寵若驚,“哪方面……像是外貌啊,給人的感覺啊什么的。”對,總之外貌還是很重要的,如果小彰喜歡的根本不是閻玲玲那一型的,那就不能怪她不幫忙了,到時候她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閻玲玲,不是她不努力,是她本人不是小彰的菜。
欸?林蕓庭歪歪頭,她怎么在想這些?她不是一直希望小彰能好好談場戀愛嗎?怎么反倒想的都是些負面的結果,閻玲玲人很好,她沒理由這么暗地里唱衰她啊。
她在恍神,想些有的沒有,坐她對面的段彰宇眼色深沉,在她的一臉迷茫中找尋著什么,“好啦,快說啦。”她催促他。
“個子不高、短發、大眼,乍看上去很精明,其實更像是腦袋里少根筋的小鬼,大概這樣吧!倍握糜钇降卣f完,還用手比了比大概的臉型。
這還叫“大概”?林蕓庭聽得都愣住了,他這個形容也未免太具體了,大大超過了她的期望,具體到簡直好像真有這么個人一樣,而且她還有種錯覺,自己似乎也認得他口中的那個人,她低著頭,腦袋里打了個結,她真的有印象,小彰所說的那個人,她應該真的見過,越是要想就越想不起來,她擰著眉,苦思冥想。
段彰宇就等著她,兩人一時無語,不知道的人一定以為他們在吵架,因為其中一人在跟誰賭氣一樣,臉色難看得要死,而另一個則將被桌子遮住的手,緊緊地握成了一個拳頭。
“!”林蕓庭如被光明之箭射中,興奮地叫了聲,“我知道了!我真的認得這個人耶!”
“你認得?”她曉得自己認得,還這樣高興,未免太可疑了。
段彰宇靜候她的下文,他一時沖動說了很危險的話,也許正是暗自盼望著能見到她這個表情。
“什么呀,原來你們是兩情相悅啊!绷质|庭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怎樣的,但他口中的那個人分明就是指閻玲玲嘛。
齊耳的短發,貓樣的大眼睛,剛來公司報到時大家都認為她是個精明強悍的人,但沒過多久她那少根筋的性格就曝露出來了,許多工作都搞不定,最后都要仰仗別人幫忙。
小彰的交際圈和她完全重疊,他說得這么具體的女人除了這個閻玲玲還有誰?
這下該怎么辦,搞不好她真的能做一次月老耶!林蕓庭為這突如其來的事實有些無措,這完全超出她的預計,也許真的有“緣份”這種事呢,而她就是那個關鍵所在。
當她說出“你們”二字時,段彰宇的臉就已經暗了下來,她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又沉默下來,搖著腦袋在和什么斗爭,最后又在為自己打氣,這一連串動作全收在他的眼底。
此刻,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為她營造了那個世界的自己就像個大白癡。
“你指的那個人是誰?”
“玲玲!你知道嗎?她也一直對你很有好感耶,還好我問了,不然你們就這樣錯過彼此,太可惜了!绷质|庭認定自己是大功臣,已經為自己這大功一件而開懷起來。
正得意的時候,段彰宇用他那張好像剛從閻王爺那作客回來的臉,將她瞬間打回現實。
她怎么全身一陣發寒,心臟還莫名地抽搐了兩下,“小彰,那個……”她覺得不太可能,但身體的感覺就是這么告訴她的,“你不會是在生氣吧?如果是覺得不好意思,大可不必……”
“玲玲是誰?”平板的聲調,連鬼的氣息都沒有。
哇啊……死了、死了,這比被他直接罵還慘,他真的在生氣耶。
段彰宇是在跟自己生氣,為那個心生雀躍、像條搖著尾巴的狗一樣等著骨頭的自己生氣,她那么熱心于他的事,根本是在替他人做嫁衣,從始至終她的心里都沒有他,他還在期盼著什么樣的結果呢?
她所熱衷的,是幫他做紅娘!
“難道我真的猜錯了?那你也不必這么黑著臉啊。”說說而已都不行,還讓不讓人聊天?
林蕓庭恐再激怒他,狀似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好啦好啦,人家喜歡上你是她不好,我會去跟玲玲說,叫她快死了這條心的,省得要整日面對你這個陰晴不定的家伙,她一定會幻滅。”
“你為那個玲玲來打頭陣,就這么想讓我跟她在一起嗎?”他雙手交叉在桌上,明明人還坐在那里,林蕓庭卻有種被他遁上死角的錯覺,“我哪管得了你,但我以姐姐的身分答應幫她,總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告訴她了?”他是不覺得什么,但她不是一直將這個“秘密”看得很重,怎么會輕易告訴別人,她就那么中意那個叫玲玲的女人嗎?
“是啦,總有不得不說的時候啊,有什么關系,玲玲又不會說出去!彼鹧b不滿,很怕他會問那個“不得不說”的原因。
幸好,段彰宇并沒問,他的注意放在其他地方!奥犇阏f得像是被強迫似的,既然那個女人那么喜歡我,你不怕她是藉此來威脅你?如果我不答應的話,她將這件事說了出去,那你不是又要找我算帳?”
“你到底哪來的自信啊,大情圣!闭娌桓蚁嘈牛鼓芤砸桓毕∷善匠5恼Z氣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玲玲才不是那樣的人,你也沒那么大魅力讓人耍這種手段,說得我好像被人利用自己都不知道的笨蛋一樣!彼f什么最后都能繞到她的身上,這也算是一種才能吧。
“你本來就笨!
“比你這個陰沉沉的自戀狂好。”她哼一聲,“被你拒絕的女人應該是種幸福,真為玲玲慶幸!
“慶幸什么,我又沒說要拒絕!
正要滔滔不絕發表演說的林蕓庭愣在當場,她從段彰宇的臉上尋找著蛛絲馬跡,可惜什么也沒找到,剛才說話的人真的是他嗎?
“你說什么,你沒要拒絕?可是,你不是說我搞錯了?”
“可你也說了,那個閻玲玲和我標準中的女人分毫不差,錯過了這樣的人豈不是可惜?她還請動了我最敬畏的姐姐當靠山,光是這份心就值得讓人好好珍惜了,不是嗎?”
她怎么有種被嘲笑的感覺?林蕓庭瞇起眼,狐疑地看他,“你說真的?不會只是想玩玩吧,玲玲對你可是真心的哦!
“你都覺得那是我命定的女人了,我當然相信你眼光!
他到底說真的假的?林蕓庭真的被搞糊涂了,看他的樣子分明是在賭氣,可小彰不是會為了賭氣就亂下決定的人,也許因為她的描述,他真的對玲玲感興趣了?
閻玲玲真的是他口中所說的那種女人啊,他們能在一起應該是件好事,小彰真的答應了,而且是出于她的強力撮合,她應該覺得滿足才是,這不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可對上他的眼睛,她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不只不高興,胸口還痛痛的。
之前毫無交流的兩個人,在回程的游覽車上已經膩在一起,成了人人羨慕的一對,聽說是段彰宇主動去找閻玲玲的,于是這次員工旅行受益最多的兩個人誕生了。
段彰宇和閻玲玲開始交往的消息馬上傳遍了全公司,可以說是始作俑者的林蕓庭無人聞問,不管是去洗手間還是茶水間,她聽到的全是關于段彰宇的八卦,小彰和閻玲玲成了受人矚目的一對,看到其中一個必定能找到另一個,他們總是形影不離,可是到了家,段彰宇卻對此只字不提,林蕓庭覺得小彰好像突然離自己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