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底定,他滿意地頷首后毫不猶豫地付了銀兩,才起身準備離開,突地,一抹極盡討好的恭敬聲嗓介入——
“王爺萬福金安。”
宇文凜回身望向聲音來源,定睛一瞧才知是賭坊胡管事面露喜色地朝他躬身施禮。
見著他,宇文凜才想起,前些日子發現宋珞淳額頭有傷的事。
當時她避重就輕將話帶過,之后他問了福如嬤嬤,福如嬤嬤的反應同樣古怪。
他暗自揣想了許多狀況,心想最有可能讓宋珞淳受傷的,只有賭坊了。
今日好巧不巧,胡管事就這么送上門來。
“正巧,胡管事我有事想要問問你。”
胡管事一愣,但瞬即討好地問:“王爺盡管問,小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前些日子,我府里的丫頭在賭坊尋著我前,發生了什么事?”
沒料到宇文凜會問起這事,笑容倏地由胡管事臉上褪去,他惶恐地跪下。
“王爺饒命!王爺府上那個丫頭受的傷與小的無關!是、是當時發生了狀況,姑娘才會跌撞上桌角……”
胡管事一想起當日的情景仍心有余悸,當時他以為那個丫頭頭上撞了個口子,就要暈了過去,沒想到,她雖然流了血,但最后還是爬了起來,堅持要見宇文凜。
事情過了這么久,他原以為沒事的……
聽著他心虛地說出當時的情景,宇文凜沉下臉,陰郁地擠出話。
“原來真的是你!
胡管事仰頭望著宇文凜令人望之生畏的俊臉,內心悚然一驚,臉色瞬時變得煞白。
原來……宇文凜并不知情……
他……他不打自招說了什么?!
擔心自己即將大禍臨頭,胡管事心臟狂跳,像是要迸出胸口,他猛磕著頭否認。
“王爺!不、不不!真的不關小的的事——”
宋珞淳的傷不重,但只要想到她額頭上的傷疤,宇文凜便想起她當時狼狽蒼白的憐人模樣。
胸口怒意無法控制地狂燒,他踹了胡管事一腳。
“混帳!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嗎?”
胡管事被他一腳踹翻,身子連打了幾個滾,撞到了幾個人及幾張椅。
歌樓里原本歡愉的氣氛瞬間一滯,歌聲笑語戛然而止。
沒心思理會四周為何變得死寂,胡管事勉強找回的聲音顫得幾難辨認。
“王、王爺,她她她……死了嗎?”
宇文凜嘴角揚起一抹狠戾的笑,冷冷地開口:“若她真的死了,本王就要了你的狗命!”
不知是宇文凜恐嚇的語調,或是緊張恐懼的情緒累積到了極點,胡管事覺得胸口有一股壓力像要破胸而出。
“王、王……王爺饒饒……”
宇文凜踢了一腳泄了心頭怒意,卻沒想過真要再追究什么。
因為他想起,宋珞淳當時不愿意告訴他,她的傷是胡管事所為,就是怕他再生事端。
為了她,他不會有任何為她討公道的舉動,再說宋珞淳的傷早就痊愈了,再追究也沒有意義。
心思一定,他見胡管事驚懼得結結巴巴湊不成一句話,他冷嗤了一聲,轉身離開。
沒想到就在這時,有人高聲疾呼。
“唉呀!不好了、不好了,快!快去請大夫!”
那聲驚呼一落下,大堂里的人既驚訝、又好奇地紛紛圍上前察看。
宇文凜厭惡地擰起眉頓下腳步,卻因為人們的圍觀,沒辦法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瞧不出半點端倪,他繼續往前走,心想此時就算有任何事也與他無關,現下他只想立即回府見宋珞淳,就算只是泡上一壺茶再各自看自己的書,也強過在此虛度光陰。
思及此,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因為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他根本沒發現有人喊他,全然將身后吵雜的聲音置諸腦后……
回到府里夜已深了,進到寢房,宋珞淳已經睡下,桌上有一疊衣物,旁邊擺著未做完的針線活兒,以及幾張描好的花樣。
宇文凜走近,只見那一疊衣物是一件已經完成的藏青色滾白狐毛厚氅,厚氅表面繡有高雅的素面花紋,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幾年前初春時,皇奶奶轉賜給他的朝貢。
那一疋布聽說是江蘇織局進貢的上等織品,皇上僅送了疋給皇奶奶,以及宮中幾個受寵的妃嬪,皇奶奶拿到布,直接撥給他,讓他命人縫制,好待冬臨時有保暖的衣物可穿。
聽說他是所有皇室宗親里,唯一一個拿到此批進貢織品的人,為此更加彰顯出他受寵的程度。
然而即便他如此備受重視,宇文凜卻沒有多大感受,收下皇奶奶的布疋回府后,便讓下人收起來,根本沒想過要命裁縫入府來為他量身制些新衣。
這些日子來,他與宋珞淳朝夕相處,竟沒發現她把布疋翻了出來,親手為他縫制御寒衣物。
那表面摸來滑涼的布面,內里卻鋪了厚厚棉絮,握在手上十分溫暖,卻不顯厚重,感覺她那份心意,宇文凜的心整個溫暖起來。
他向來不缺衣物,件件華貴精致,但卻不及心愛女子為他親手縫制的心意。
放下手中那份溫暖,他脫下衣物上了榻,才伸臂將她攬進懷里,她立刻醒了過來。
“王爺,您回來了?”
她早就聽到窸窣聲響,卻不知怎地,身子骨倦乏不已,直到他上了榻,才準備起身打水給他洗臉擦腳,伺候他就寢。
“嚼,剛進府!
察覺她的動作,他在她耳邊低聲道:“別起來了,你幫我把被子煨得暖呼呼,舒服極了,我不想動。”
她雖想順他的話,卻又覺得不妥,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
“總是要幫王爺擦手洗臉……”
“不用了,進屋前我已經簡單梳洗過了。”
聞言,她輕抽了口氣。
“那水是涼的啊……”
喜歡她緊張自己的語氣,他心情大好地低笑出聲。
“我沒那么嬌弱,只是這么被你寵著,將來若領圣命出門辦事,可怎么辦才好呢?”
宋珞淳想想也對,將來也不知皇上會派什么差事給他辦,出門在外必定不比府中舒適,更別說有下人、丫鬟在一旁伺候,他早些認清這一點,對他更有幫助。
而她心里也因為他的話寬慰不少,她的爺總算是懂事了。
心里雖覺得歡喜,她卻忍不住回道:“王爺這么親力親為,不讓人伺候,奴婢無用處才不好呢。”
“正好,將來嫁了我就是要一輩子養尊處優,你得早些適應,也得早些改掉那把奴婢長、奴婢短掛在嘴邊的習慣。”
聞言,她一張粉臉染上羞澀紅云,嗔了他一眼。
“那一天還遠著,這么逾越,不惹人非議才怪!
他滿臉不以為意。
“本王惹人非議的事還少過嗎?也不差你當罄郡王府里唯一不用做事的王牌金婢。”
“胡說八道什么呢?”這么理所當然的事她可做不來。
宇文凜還來不及開口回話,卻聽到突然響起的急促叩門聲,打斷了兩人溫存的美好氛圍。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
那宛如催命的叩門聲讓宇文凜微惱地蹙起眉,低咒了聲才回道:“本王要就寢了——”
門外通報的奴才感受到主子的怒意,又急又慌地喊道:“但門外有大批官兵,說王爺殺了人,要拿下王爺進衙門問審。
宋珞淳一聽,神情難掩惶恐地望向宇文凜。
“王爺……”
“殺人?本王沒做過!”宇文凜一頭霧水。
“該死!若讓本王查出誰在造謠,本王絕不輕饒!”
他起身穿上衣后匆匆離去,宋珞淳跟著抽了件外褂披上后,急急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