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冬,半夜下起的初雪連著下了兩日,天地一片銀裝素裹,連園子里的老松也被積雪壓得低垂了頭。
一早天氣才放晴,天色卻依舊灰蒙蒙的,宋珞淳沒時間細看園中雪景,匆匆跟著福如嬤嬤進了宮。
一進皇宮,待皇帝早朝后,她立即求見圣上,表明心中想望,未料,皇帝只是讓太監(jiān)回了話——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宇文凜,盡管只是見一面也不許。
聽了太監(jiān)回傳的話,福如嬤嬤神情沮喪地嘆道:“唉!看來這回皇上是鐵了心,要給王爺一個刻骨銘心的懲罰!
宋珞淳卻無法接受皇帝如此嚴苛的對待。
她不懂,她只是想見宇文凜一面,沒別的要求,皇上為何如此不通情理?
“不,我不接受!彼p擰眉、微抿唇,略顯蒼白的清冷俏臉上,盡是不愿接受圣上決定的倔氣。
瞧她那堅定的模樣,福如嬤嬤慌聲道:“好丫頭,沒人能駁皇上的旨意,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嬤嬤,也許皇上還在氣頭上,所以才連這么一件小事也不愿同意,我想……
是不是可以再堅持一次?”
在她說話的同時,早歇的雪又紛紛落下,冷凜的空氣又多添了幾分寒意。
福如嬤嬤思忖了片刻才道:“淳兒,你別和皇上斗這氣!下雪了,我們先回去,晚些我再找太后商議。”
那日的離別來得太倉促,宋珞淳怎么也沒想到,還沒再見一面,宇文凜就這么進了宗人府。
她不知道若再拖下去,要到幾時才能見到他……難道真的要等到三年后才能見他?
思及這個可能,夾雜著不安與恐懼的酸楚緩緩由心底滿溢,無論如何都要再見宇文凜一面,她才能放心啊!
打定主意,她懷抱著希望說道:“我請公公再替我求見一次,說不準(zhǔn)皇上與我見著面、談了話,會答應(yīng)也不一定。”
見她如此堅持,蕩漾著淚光的眸底有著倔強與無悔,福如嬤嬤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宋珞淳見雪愈下愈大,又見福如嬤嬤臉上透著疲憊,于是催促道:“嬤嬤,太后那邊可要麻煩你去探探,看有沒有法子可以通融一回。若真的沒法兒,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別管我了!
“好吧!太后那兒我會去探探口風(fēng),你就再試一回,若皇上真的不見,你也別硬使著,撇開這冷天凍人不說,萬一惹惱了皇上可不好!
她頷了頷首。
“我知道,會有分寸的!
福如嬤嬤不放心地離開,她走后,宋珞淳又硬著頭皮請?zhí)O(jiān)通傳了一回,靜靜地站在御書房前候著。
御書房中,日理萬機的皇帝仍專心批著朝臣呈上的奏折,房中除了振筆直書的書寫聲響,四周一片靜謐。
驀地,一聲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叫喚聲,伴隨著送上的茶水打斷皇帝疾飛的思緒。
“皇上,罄郡王府那個奴婢又求見了一回,皇上……見是不見?”
皇帝手中的筆一頓,片刻,頭也沒抬開口便道:“不見!讓她回去吧!”話一說完,手中的筆持續(xù)移動著。
紅顏禍水,在宇文凜犯下這錯事時,他便私下派人去查問過,大抵知曉,就是這丫頭惹出的禍?zhǔn)隆?br />
這回他下令將宇文凜監(jiān)禁三年,為的是要他靜心思過,若再讓他見著這丫頭,又不知會鬧出什么事來。
就算她,再請?zhí)O(jiān)通傳,他也會硬下心不召見,讓她徹底死了這條心。
太監(jiān)聞言,滿心惶恐地應(yīng)道:“是!”回了話不敢多逗留,快步走出門外。
掌燈時分,一盞盞宮燈亮起,仍飄著雪的闐黑天色中,只見一抹纖影直挺挺地站著,他急忙走近。
聽到腳步聲,宋珞淳抬起頭,暗暗吁了口氣,等得七上八下、忐忑難安的心終是落了地。
天氣凜寒,雪紛紛擾擾下個不停,她出門前雖多加了件外氅,卻還是覺得空氣里的寒意穿膚入骨,一股寒氣不斷由腳底板兒直往上竄,讓她怎么也感覺不到暖意。
天色愈來愈暗,事情若能早些有個答覆,她或許可以趁夜更深前去探探宇文凜,和他說上幾句話。
太監(jiān)腳步一定,見她的帽上、纖肩上覆了層雪,也明白是杵在原地候了許久所致,心里不免有些同情。
“姑娘,皇上是不會改變心意的,你還是走吧!”
呼吸陡地滯在胸口,宋珞淳心里的小小希冀被太監(jiān)一句話給掩熄,她萬念俱灰地顫著唇問:“所以……皇上……真的不能……讓我見他一面……真的不能嗎?”
看著她的臉色瞬間褪得如雪般透明,一雙瞠大的眸子盈著淚,太監(jiān)為難道:“皇上決定的事,沒人能讓他改變心意,姑娘還是別浪費時間,早早回去歇息!
聽著太監(jiān)滿是同情的勸阻,她大受打擊地想舉步離開,那站得幾乎僵麻的雙腿卻陡地一軟,整個人撲跪在雪地上。
冷冷的雪貼在頰上,寒得她連打了幾個哆嗉,她想撐起身子,但腹間一股彷佛要將她撕裂的痛驀地襲來,她疼得全身迸出冷汗,發(fā)出難忍痛吟。
“姑娘!你沒事吧?”
太監(jiān)見她倒下,上前想扶她,卻見她腿間有一股液體流出,染濕了她的裙,在皎白雪地上形成觸目驚心的血流。
瞧那可怕的情景,太監(jiān)臉色發(fā)青,嚇得險些沒了魂……那……那不是血嗎?!怎么無緣無故流了那么多血?!
宋珞淳渾身使不出力氣地癱軟在地,她知道自己流了血,震驚的程度與太監(jiān)不相上下。
她呆愣了半晌……反覆思索后,一個念頭陡然浮現(xiàn),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跟著涌上心頭。
她的月信已經(jīng)遲了好一陣子……
難道是因為……想到那個可能,她的心緊緊一揪,她伸手抓住太監(jiān)的腳。
“公公,幫幫我……拜托……”
肚腹間的疼痛愈來愈劇烈,她臉色煞白地喘著氣,許久才擠出一句哀求,眼淚汩汩直落。
“好……我會……來、來人,快來人!”
感覺意識如同墜入茫茫迷霧之中,讓她怎么也抓不回,再聽到太監(jiān)高呼的聲音,以及紛沓而來的腳步聲,宋珞淳恐懼不已,不斷在心中祈求著上天。
若她真的懷了宇文凜的孩子,千萬要保住孩子……她不想要失去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暗夜沉沉,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汁味,進進出出的宮人為寧靜的雪夜添了一分緊張的氛圍。
“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在宋珞淳堅持再見皇上一面后,福如嬤嬤轉(zhuǎn)而進靜福宮覲見皇太后,沒幾個時辰便聽到太監(jiān)急捎來的消息。
因為事出突然,太監(jiān)請示過皇帝后,將宋珞淳暫且安置在后宮偏殿,并差請御醫(yī)診治。
福如嬤嬤聽過太監(jiān)細述的狀況,臉色瞬間一沉,心里有了譜,心急如焚地稟明太后。
皇太后知道孫兒身邊有這么一個女子,再聽聞她極有可能懷了孩子,跟著急擺駕,浩浩蕩蕩地移駕到錦華殿。
“稟太后,御醫(yī)已經(jīng)為姑娘診治許久了!
狀況太不尋常了,皇太后不由得輕擰起眉問道:“不是早喚御醫(yī)入內(nèi)診治,為何還沒瞧出個結(jié)果?”
由她的寢殿到錦華殿有段距離,怎么也都該有個結(jié)果才是。
“奴才……奴才不知道。”
“怎會不知道?!”
皇太后尚不及開口再問,福如嬤嬤出聲道:“太后,還是讓奴才進去瞧瞧狀況,您坐著歇一會兒吧!”
說著,攙著她到一旁的椅上坐下。
安置好皇太后,福如嬤嬤才準(zhǔn)備進內(nèi)寢,便見御醫(yī)匆匆走了出來,于是焦急地問:“杜御醫(yī),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姑娘還好嗎?”
“起初血止不住,但狀況已經(jīng)穩(wěn)下,只不過姑娘身子骨虛寒,滑胎后一定得費心調(diào)養(yǎng)才成!
福如嬤嬤聽御醫(yī)這么一說,大驚失色,皇太后在一旁聽了動靜,沉著臉起身走往內(nèi)寢。
她方才聽了福如說起宋珞淳這丫頭的身世,身分雖卑微,但知書達禮,到凜兒身邊伺候后,時常勸戒凜兒,對他影響甚劇。
唉,才歡喜她懷了宇文家的子嗣不過片刻,卻驚聞滑胎的消息,太后一顆心被擾得七上八下,更感受到她對孫兒的一片癡心。于情于理,她都該進去瞧瞧那丫頭!
見皇太后準(zhǔn)備進入內(nèi)寢,福如嬤嬤驚聲開口。
“太后……”
“我進去瞧瞧那丫頭,你跟著杜御醫(yī),需要用上什么名貴的藥材盡管用上!
“奴才明白了。”
福如嬤嬤福了福身后跟著杜御醫(yī)離開,一雙眼卻仍不放心地望著內(nèi)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