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猜對了。
在書房看到少爺摟著花漾那一幕的秋菊一離開,馬上就把這事說給其他人聽。不到半天時間,整個慕容家上下全聽說了兩人的事;而且耳語流言轉(zhuǎn)了好幾手之后,竟然分別出現(xiàn)了加油添醋的幾個不同版本。有的說少爺看多了美女,才轉(zhuǎn)而對身邊清秀的丫頭產(chǎn)生興趣,這才勾引她;有的說,其實是小漾引誘少爺;也有人說,少爺和小漾早就暗通款曲很久,外頭的其他美人兒根本是一種掩護(hù)……
不過,不管大家怎么說、又傳了哪一種版本,事實上說的人和傳的人心里壓根兒都不信少爺真的跟小漾有什么;旧,大部分人都把這事當(dāng)笑話,一笑置之。因為,確實再怎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別說小漾只是個丫鬟了,就算她是千金小姐,也跟少爺搭不起來。畢竟出現(xiàn)在少爺身邊的姑娘,哪個不是花一般的天仙極品?
所以小漾說她只是在教少爺防身武功,這還真的比較符合她給大家的印象,大家反而相信她這解釋。但,即使是如此,她被人逮到機(jī)會、取笑調(diào)侃一番是難免的,誰教她和少爺那稍嫌曖昧的畫面剛好被撞見。
只是,這事雖然在大宅里很快掀起小波瀾,也很快就過去,有人卻沒有這么快就消除疑心——
隔兩天晚上,在慕容逍要出門赴約前,衛(wèi)伯趁著替他裝盒放上字畫的機(jī)會,毫不拐彎抹角地便問:「您對小漾做了什么?」
他不相信下人間的謠言,對小漾的說法更是存疑。本來他就對少爺和小漾之間不單純的關(guān)系早有存疑,現(xiàn)在又傳出這事,他更無法坐視了。
慕容逍收筆的動作毫無頓挫。他微微一笑,并不意外衛(wèi)伯終于打破沉默來問。
「衛(wèi)伯,你擔(dān)心我對她做了什么?你應(yīng)該聽說了,她只是在教我防衛(wèi)術(shù)。」他當(dāng)然清楚這兩天府里在傳什么,但他也明白,衛(wèi)伯肯定不信那些說法。
「少爺,我只要聽您怎么說!顾刹皇菚惠p易要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人。
慕容逍的笑躍上俊眸,還多了絲狡黠!溉绻艺f,我的確對她意圖不軌呢?」
衛(wèi)伯一震,倒抽一口氣。 「少爺?!」回過神,他趕忙鎮(zhèn)定下來!改窃陂_玩笑吧?」他明白少爺雖然風(fēng)流,卻絕不下流;依他的身分,他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不過,他堅持的一個原則是,絕不碰家里的丫頭。只是沒想到他現(xiàn)在竟然承認(rèn)他對小漾意圖不軌,這……
「我像在開玩笑嗎?」斂起笑,他正經(jīng)地睨了受到震駭?shù)男l(wèi)伯一眼,步子往外。
呆了一霎,衛(wèi)伯立刻抱著字畫盒跟上!干贍,我希望您只是在開玩笑。您別忘了,小漾是家里的丫頭。」提醒他。他本來就在猜測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不大單純,但沒想到少爺竟會給他這個答案……
因為喜歡那單純的丫頭,所以他多少想保護(hù)她。她跟少爺平日來往的女人完全不一樣,他十分不愿看她受到傷害。而且,就算少爺果真跟她有什么,兩人也不可能會有結(jié)果,因為少爺早已是「有婦之夫」,再不到半年就要和花家的千金完婚了。
不忍折騰這個自小便看著他長大的老人家,慕容逍忽地偏過頭對他道:「衛(wèi)伯,你知道小漾姓什么嗎?」
「小漾姓什么……」不明白少爺為什么忽然這么提,稍稍起疑。
「花。單名一個漾。」給了他簡短有力的答案后,他正好來到大門外。
慕容家大門石階下,一輛馬車早已備妥。
而一身丫鬟裝扮的花漾,正坐在駕駛座旁的位置上等他。今晚慕容道要去一場名園的聚會,身為隨身丫頭的她自然得跟著去。
慕容逍只微笑看了她一眼,便閃身進(jìn)馬車廂內(nèi)。
馬車接著緩緩向前行。
就在馬車起動時,原本在門后低頭思索的衛(wèi)伯終于想起來了——
「!少爺!難道小漾她是……」立刻跑出大門,卻還是追趕不及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馬車。
這時,坐在馬車前的花漾,依稀捕捉到衛(wèi)伯的呼喊聲。
咦了聲,忍不住轉(zhuǎn)過身,望向后方。「我好像聽到衛(wèi)伯在叫少爺,還有我……」喃道。
旁邊的車夫趙通笑著搖頭!刚f不定衛(wèi)管家只是在喊其他人做事!
重新坐好,她點點頭,一邊專心看著前面的路,一邊把藏在懷里的小糕點拿出來吃。因為她直到剛剛才知道要出門,所以趕不及吃飽飯,只好把小糕點帶著,也許等會兒去到那邊沒機(jī)會吃呢。
夜賞菊花評畫——一聽就知道會是個讓她打瞌睡的活動名目;要是她,她寧愿用這時間好好泡個舒服的熱水浴,再好好地吃頓飯,然后研究一下武書,接著上床睡覺。這是多美好的事啊……
唉!看來今天又要晚晚才能躺上床了……
「咳咳……」后方車廂傳出兩聲輕咳。
花漾倏地收回心神,想也沒想地就側(cè)身朝車廂里問:「少爺,你出門前有喝過藥了嗎?你沒事吧?」
昨晚慕容逍在園子里淋了雨,睡時屋里的窗子又沒關(guān),中午起床時略有咳嗽徵兆,府里去請了大夫來,開了幾帖藥方。她記得剛才有一碗藥湯放在他桌上,就不知道他有沒有喝下。
里頭沉默了一會,沉嗓才緩緩?fù)赋觯骸笡]事……咳……」立刻伴隨另一聲咳。
她的眉頭不由得悄悄往中間蹙攏!改阏娴臎]事?要不要乾脆取消赴約,回家先好好休息一晚?」忍不住給他忠肯的建議。
「不用,我很好!够鼐。
車廂里隔了好久都沒有再出現(xiàn)令人擔(dān)心的咳聲——一直拉尖耳朵注意著的花漾,一會兒后只得放棄隨時要趙通把馬車掉頭的準(zhǔn)備,稍稍安心了點。
稍后,金燕城最富盛名、只在秋季開放的「溪南園」,由園子主人特地在今晚邀請全城重量級的文人雅仕、官商名流共襄盛舉,來一場入秋以來最盛大的賞菊之夜。
溪南園,成千上萬盆嬌艷的各色菊花在園中盡情綻放;晚風(fēng)送涼,夜下的園子早已綴上點點螢燈,走動在其中的人影不但像飄移在花海中,也像是浮漾在星光中,詩情畫意得簡直像是場夢。
這就是園子主人刻意為來賓們打造出來的意境。當(dāng)然,這也可使得眾文人詩性大發(fā),當(dāng)場出口成詩,或者提筆揮毫。
晚到的慕容逍,一踏進(jìn)園里,便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他神色自若地回應(yīng)熟識或不熟識人們的招呼;他本身便是一道奪目的光芒,輕易地便掌控了全場的氛圍節(jié)奏。
不過,今晚的慕容逍并沒有在這個眾人矚目的場合待太久。在他如愿用他所收藏的兩幅畫換到園子主人的一枚古錢后,便退離幾乎所有人都圍聚在此的東側(cè)園子,漫不經(jīng)心似地踩上游客較少的西園。
花漾一直沒出聲地跟在他身后。
雖然這座園子果然名不虛傳,精心栽培的菊花美到讓人贊嘆連連,不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慕容逍身上。
就算他的模樣看起來跟平常沒兩樣,談笑風(fēng)生、迷醉眾姑娘家的層眼神色也一如往常,但因為是關(guān)乎他的身體狀況,所以她還是張大眼睛隨時提防著。
也因為這樣,讓她原本想趁機(jī)在他背后打個盹兒的計畫自動取消,此刻她的精神似乎仍好得不得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他看起來像是在賞花,心情好像也不錯;最后,他的步子突然停在一簇簇紫色菊花海的中間。
因為分神想著事情,她幾乎是及時煞住腳步,才沒朝他的背一頭撞上;可她的額還是微微碰到了他的衣服,她趕緊向后跳開。
慕容道自是察覺到了她在他背后的動靜,不過依舊不動如山。
「啊,對不起!够ㄑ鷽]忘了要道歉。
「難得到這地方來,你慢慢賞花吧。」像是帶她來就為了這目的,他語氣輕松地說。
眨眨眼,她盯著他的寬背一會,再緩緩地把目光移向四周——在月光下、在燈光下的大片花海。
這片夜里的花海,確實是個美麗的奇景,讓她不禁邁開小步,四處東看看、西摸摸,漸漸地,渾然忘我地陶醉在花香里。當(dāng)她感覺似乎有一道強(qiáng)烈的視線在注視她時,猛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慕容逍凝看向她的眼光;下一瞬,她莫名的心跳加快,臉也燥熱了起來。
偷喘了口氣,她努力想平復(fù)自己飛快的心跳,卻似乎沒有用。
是因為他在看她,才讓她有這種近乎失控的反應(yīng)嗎?可是明明之前她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整天都沒事,難道是這里的花香有毒?
這么一想,她趕緊屏住呼吸。
不過……應(yīng)該不可能吧?
忍不住用力搖搖頭,再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直到感覺呼吸似乎順暢許多,她趕忙朝被她拋在另一頭的男人跑去。
很快地,她回到他身前,朝他綻開一朵愉快的笑花!改饺蒎校袥]有人告訴你,你就跟花一樣好看?」
沒有哪個男人對于自己被比喻成花會感到開心的——聽到這夾著花香、宛如一陣清風(fēng)飄回他身邊的丫頭,開口就是這么讓人沒好心情的話,他低俯向她的俊顏微鐵青。
「你這是在贊美我?」雙手環(huán)胸。他盡量避免讓他的手有機(jī)會掐上她纖細(xì)的脖頸,或……撫上她嫣紅如醉的粉頰。
猶不知死活的花漾依舊笑咪咪!高@聽起來還不像贊美?若是有人說我像花一樣好看,我肯定會高興得跳起來!
「我不是女人!股蚤W神地盯凝著她一笑起來便如陽光燦爛、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的臉,他硬聲道。
花漾仔細(xì)看著他在朦朧燈光、月色下不大好看的臉色,總算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不高興。她趕緊收回笑,朝他誠心道歉:「對不起,以后我會注意不能把你比作花!
他的黑眸瞬了瞬!浮谖疑磉叞雮多月,你對我的感想只有這樣?」這兩天,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看來和先前似乎沒多大差別,如她所愿,一切照舊。她依然在當(dāng)他的不認(rèn)真的丫鬟,而他也繼續(xù)不客氣地讓她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過,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有多少。
「對你的感想?」他怎么突然對這有興趣了?花漾忍不住摸摸鼻子!甘悄阋艺f的,若我說了,你不能生氣!
「沒好話?」他的嘴角似有笑紋出現(xiàn)。
「也不是……」她搖搖手!肝抑皇怯X得你這人讓我看不懂!
「是嗎?」語調(diào)變得慵懶下來。
她用力點頭!笡]錯!因為你做出來的事,常常和我感覺到的你不一樣。還有,你在外面跟在家里也不一樣!
他不由得挑眉。「原來你不是個遲鈍的丫頭!
「所以你承認(rèn)你是個雙面人了?」像逮到他的把柄似,她大眼晶亮。
「那么……」他忽地擒扣住她指著他的小手。「你喜歡我的哪一面?嗯?」溫嗓宛若絲綢般滑過。
先是被他的動作一驚,接著他盡是曖昧深意的問句,則是讓她猝不及防地心跳加速!改、你……」被他抓住的手簡直像被火燙灼般,她試著掙開。自從兩天前在書房把事情說開后,她和他之間好像有了一點什么不同了——沒錯啦!她還是在他身邊做著丫頭的差事,他也沒少派給她苦工做;但每當(dāng)她不注意時,總會察覺他盯在她身上的視線;而他也不在乎被她逮到他在看她。雖然除此之外他沒再做出那天摟抱她的親密舉動,可他那強(qiáng)烈到讓人想忽視都難的目光,她怎么可能當(dāng)作沒看見!
「慕容逍,等等……你真的不大對勁。」原本要抽回的手,卻因為猛然想到什么地停住,忘了那種不自在,反而用另一手貼上他的額!浮挥行。」由掌心傳來的肌膚溫度,讓她眉頭皺住。她直直看著他!改愣紱]感到自己有不舒服的地方嗎?」反握住他的手,將他往園子大門的方向拉著走!肝伊⒖趟湍慊厝ズ人幮菹!
慕容逍一派懶散地任她擺布,甚至還乾脆靠著她的肩,將半個身體的重量交給她,彷佛在突然間成了一個重病之人。
花漾原本也以為他是故意的,可當(dāng)她敏感地察覺到他似乎正不斷竄升的體溫,并且抬頭看向他雖是一臉尋常、甚至含著淡笑,卻泛著淺淺紅潮的面色時,她的心立刻急快起來,哪里還在意在外人看來,兩人像是在貼著前行的畫面!
「喂!慕容逍,你到底這樣子有多久了?怎么不跟我說你不舒服?」她急,他的步子卻慢吞吞。要不是一路上會遇到其他人,她早就直接扛起他跑了。
「……什么樣子?我說我沒事!箰灪,不承認(rèn)自己病了。
「對對對!你沒事得就跟一只快被燙熟的蝦子沒兩樣!要不要我把你丟進(jìn)池塘降降溫?」沒想到他連自己的體溫都高成這樣了,還能逞強(qiáng)說沒事!她忍不住翻白眼。
「丫頭,還是你小時候可愛多了……」沉默半晌,他接著低嘆似地開口!副勘亢┖┑睾闷圬(fù)……」
啥?說她笨笨憨憨?花漾咬牙,很想把這不知感激的男人推去沙坑里埋起來。不過,她還沒有機(jī)會這么做,因為這時一道訝異的男聲突然插了進(jìn)來——
「咦?是慕容兄嗎?原來你在這里!
花漾立即循聲往左側(cè)看去,同時也敏感地察覺到身邊男人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她當(dāng)然明白這其中一定有什么問題。
左側(cè)不遠(yuǎn)處的明亮廊門下,一對男女待看清確是慕容逍,便毫不猶豫地走了過來。
那是一名白面斯文的俊秀男子,和一名風(fēng)雅端莊的婉約女子。男子挽著女子的手走近,兩人的樣子看來極親昵,似乎是夫妻。
慕容逍的異常也只有那一霎,仍是立在原地,依舊懶懶地靠著花漾,仿佛他只是暫時停下來休息而已。
「孟兄,你也帶夫人來賞花?」回應(yīng)來人的招呼,他的語調(diào)緩慢而低沉。
被稱作「孟兄」的男子微微一笑——但花漾馬上發(fā)覺,這男子望著慕容逍的眼神幾乎可說是意氣風(fēng)發(fā)——點頭!甘前!因為碰巧接到施園主的邀請,若梅正好也想來賞秋菊,所以我便帶她一起過來了!箤檺鄣剌p撫身畔妻子的纖手,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慕容逍的臉,而他的笑并沒有到達(dá)他的眼底!改饺菪郑犖业推渌苏f,你半個月前有來我和若梅的婚宴,怎么沒去找我?你也知道,我很期待在那時得到你對我和若梅的祝福。」語帶惋惜地說。
聽到這里,花漾立刻偷偷倒吸一口氣,終于知道這兩人是誰了——半個多月前?他提的不就是她去找慕容逍退婚、卻反而被他拖去的知縣府婚宴?所以,眼前這男人就是知縣府的獨子孟庭安,當(dāng)然,他身邊的美嬌娘便是郝若梅了……
原來,眼前這位溫柔婉約的美麗女子便是那個讓慕容逍在酒樓喝悶酒、最后還跑去婚宴上喝醉到一出大門便不省人事的正主兒。
這一瞬間,花漾的心莫名地感到微刺、微痛。難怪慕容逍會為她失魂落魄,因為她的確是那種會讓男人想呵護(hù)、想疼惜的姑娘。再說,他們兩人又是自小青梅竹馬。哪像她,只不過是小時候遇上了他、而他卻是不幸地被他爹娘立下的婚約套牢。認(rèn)真說來,她比較像是半路跑出來橫刀奪愛的壞女人吧?
如此想法讓她悚然一驚,令她不禁聯(lián)想到,傳言慕容逍和郝若梅本來應(yīng)該會成親,但事實上郝若梅卻另嫁別人。難道……難道真的是因為慕容逍與她的婚約?
一時之間,她的腦子亂哄哄地,愣看著眼前的美麗女子失神了。
「……能給她幸福就夠了。孟兄、孟夫人,你們慢慢賞花吧,我們還有點兒事,先告辭了!鼓饺蒎胁患膊恍臁⒋己竦牡痛忌ひ魧⒒ㄑ曰秀敝欣噩F(xiàn)實。
隨即,她被他熱燙的大掌拉著走。
離去前,她忍不住回頭朝那個一直站在丈夫身邊沒說話的郝若梅望去一眼,沒想到這一眼,競捕捉到郝若梅投向慕容逍背影的一霎間,那一閃而逝的悔恨和怨……
她狠狠一震!
是她看錯了吧?
很快地,那一對夫妻便被他們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終至不見。
。
慕容逍帶著她穿過游人較少的園門,來到外面。沿著綿延的高墻外,他們往停馬車的大門方向走。
忍過了長長的沉默,花漾終于還是憋不住地開口了:「……她就是讓你那天喝醉酒的姑娘是不是?」
一出園門就繼續(xù)靠著她慢走的慕容逍低啞出聲,卻不是回答她的問題。「我頭暈,麻煩你說話時音量放小一點……」他確實開始感到身體沉重不適了。
「頭暈?!」一喊,她隨后警覺地降低音量!改阏娴牟×耍 固ь^,藉著街旁映照的燈光,火速掃視了他額角微冒冷汗、略顯蒼白的臉色一眼,馬上忘了前一刻還纏繞在心里的疑惑,她二話不說,一手穿過他背后扶住了他的腰,撐著他,加快腳步往墻邊一排的馬車接近。
其實慕容逍并沒有病到需要人扶,只是因為她微涼的膚觸讓他感到很舒服,才舍不得放。
沒多久,花漾找到了他們的馬車。
趙通一見少爺被花漾扶著過來,雖然嚇了一跳,不過還是趕緊幫忙將人攙上車廂,再跳上駕駛座。
「小漾,我看你還是進(jìn)去照顧一下少爺,我怕少爺萬一有什么緊急狀況……」趙通被慕容道的體溫和臉色稍稍驚嚇到,因此低聲對旁邊的小漾說道。
花漾想也沒想的立刻同意。
馬車隨即飛快但平穩(wěn)地往回慕容府的路上奔馳。
車廂內(nèi)只點著一盞小燈。悄悄爬進(jìn)來的花漾,找了個位置便坐下,回視正張眸朝她蹙眉看來的慕容逍。
「啊……對了,茶!」猛地記起要來之前準(zhǔn)備好、放在車廂里的一壺茶,她趕緊移到放著茶點的角落。掀開木格,取出尚有余溫的茶,她俐落地倒了一杯,然后再探過身子遞給他。
半臥在軟墊上的慕容逍沒說什么,接過茶,三雨口便把整杯茶喝光。
「還要嗎?」她作勢要再替他倒一杯。他搖頭。
花漾重新坐好,眼睛一直不曾稍離他身上。
「頭還暈嗎?要不要請趙叔把馬車速度放慢些?」她壓低聲音問。
「不用……」話未說完,他驀地握拳掩嘴,逸出一聲咳。
眉心皺起,她火速移到他旁邊,手立即貼向他的額。她擔(dān)心地低頭盯著他仍算清醒但微現(xiàn)惱意不耐的黑眸。「再忍一下,很快就到家了!拱矒崴浪麘(yīng)該正熱得難受。她一邊說著,一邊順手用袖口替他擦掉額臉上的汗。
任她輕柔地在臉上擦抹幾下,接著,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愣,沒想到下一刻,他卻將她的手心貼放在他的左臉頰上。她霍地心跳如雷。
「你……做什么?」暫時停住不敢亂動,她感到手心下他的肌膚除了燙,還有一種……麻癢的感覺……心還在快跳,這時她不知道該看著他似乎同樣灼人的眼,抑或他壓在她手背上的大大手掌。
「你的手是涼的,我覺得很舒服……」很受用的吐出一聲嘆,他眼里的躁意消減了三分。
她唇角一揚(yáng),毫不考慮地將自己空著的另一手主動放上他的右臉頰!甘菃?那這樣呢?」有些淘氣地說。
炯眸閃過一道不可解的光芒,然后他慢慢伸出長臂,最后放在她的后腦勺。就在她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時,他只略一施力,她便無從抵抗地俯近他,直到兩人的臉只相距數(shù)寸,她一驚,下意識屏住氣息。
「花漾,我想知道,你這里是不是也能解我的熱……」沙啞低嗓充滿魅惑的氣息;他的力氣再加半分,下一瞬,她的唇便已落在他的唇上。
花漾瞪大眼睛,她看到在他含笑瞳眸里自己的倒影,但令她腦袋轟然一震的卻是貼觸在她唇上這熱燙的、柔軟的……
「啊……唔……」總算意識到他在做什么,她驚駭又羞急地叫了聲,沒料到在她猝不及防間,他反而順勢將熱度侵入她的唇腔間……
慕容逍終于嘗到了這丫頭清甜誘人的滋味,不過他并沒有放縱自己盡情采擷她的甜美。勉強(qiáng)喚回一碰上她的唇便差點失控的理智,他戀戀不舍地放開她的櫻色檀口,卻沒放開抱著她嬌軀的臂膀。和她一樣,他的胸口因急促呼吸,仍在劇烈起伏著。
「該死,咳咳……我在自找死路……」沙啞低喃。他更熱了。
至于花漾,飽受震撼的腦子就在耳畔響起他的低語與咳聲時猛地一醒!費(fèi)力掙開他的環(huán)臂,她手忙腳亂地從他胸懷前翻身到一旁,坐到離他最遠(yuǎn)的角落。搖搖頭,她羞窘地想把剛才的事自記憶中抹掉,但根本不可能!
她的心狂跳著,臉頰也燒燙著。她不是小娃娃,男女之間的親密舉動她當(dāng)然知道,但即使她多少有心理準(zhǔn)備退不了婚就要成為慕容逍的妻子,卻從沒想過他會這么親吻她……
「……你……」努力地穩(wěn)住呼吸,她看向他;可在下一霎,她卻被他皺眉抿唇、額角不斷冒汗的模樣驚得忘了原先要說什么,立刻毫不猶豫地又爬回他身側(cè)!改銢]事吧?你……你再忍著點兒……」繼續(xù)替他擦汗,甚至顧不得羞地乾脆動手扯開他胸前的衣襟,好讓他可以涼快一些。
幸好在她急急地替他想辦法散熱的稍后,馬車終于在慕容府停下。
趙通一沖進(jìn)去通知其他人,立刻便有幾個家丁急忙跑出來,用最快的速度將慕容逍送回房,同時去請大夫的人也出門了。
慕容逍病重的消息火速傳遍整個大宅。
大夫很快便被請來府里,衛(wèi)伯忙指揮下人燒熱水、煎藥。一時之間,煙波園籠罩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稍晚,服下藥的慕容逍陷入昏睡。只略略松口氣的衛(wèi)伯特地派了兩名小廝和丫鬟輪流看顧慕容逍。至于一直守在他身邊、看著他終至睡去的花漾,這會兒則正被衛(wèi)伯趕回房。
「衛(wèi)伯,我還不累,我可以再照顧他!顾蛐l(wèi)伯爭取留下來的意愿。大夫說慕容逍的病今晚必須更小心看護(hù),只要身體的燒能退,就會完全沒事。雖然她清楚她看顧人、伺候人的本事比不上這宅子里的人,但至少讓她可以看著他也好啊。
她怎么也沒想到那看起來永遠(yuǎn)一副不倒模樣的男人,也會有說病就病的時候。
衛(wèi)伯的眉頭一直糾結(jié)著;這時他不由得看了看一臉認(rèn)真又不安的丫頭。
自少爺出門前丟下那句話后,他便思索著小漾從第一天來到家里至今的所有事。這使他愈來愈確信,小漾的真實身分必定就是少爺所透露的。這至少解釋了,為什么少爺對她的態(tài)度特別的原因。至于她為何要隱瞞自己的身分,又為何要當(dāng)起少爺?shù)馁N身丫頭這種種疑問,他自然明白事有蹊蹺。不過,即使已心知肚明她是花家的小姐、少爺?shù)奈椿槠,他卻打算暫時保持沉默,至少他得先了解少爺?shù)男囊庠僬f。
「小漾,少爺有好旺他們輪流看著,絕對不會有事。你已經(jīng)累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顾瞥鏊髀冻龅恼媲嘘P(guān)心,可卻不答應(yīng)她的請求。
「衛(wèi)伯……」她不死心。
「你早點兒去睡,明天再早點兒過來,這不就好了?快走!骨嘹s她。衛(wèi)伯并不怎么擔(dān)心少爺這跟以前被下毒、被暗算相較起來根本不算什么的小病,所以他不想讓她放棄睡眠時間。
說不動衛(wèi)伯,花漾到最后只好在他的監(jiān)視下離開煙波園。
好!聽衛(wèi)伯的話,慕容逍絕對不會有事,慕容逍有其他人細(xì)心看顧就夠了——她回房,真的不再胡思亂想地上床睡覺。
。
第二天,她比平日的時間還早了一個時辰起床。
外面天色仍暗,她已經(jīng)踩著地面微被露珠弄濕的石徑往煙波園跑。
點著小燈、散發(fā)溫暖柔光與寧靜的寢房內(nèi),只見坐守在慕容逍床邊小椅凳上的好旺,正閉著眼打盹兒。
花漾推開門,放輕腳步地走近。停在床榻前,她沒有刻意叫醒好旺。低俯下身、仔細(xì)地在慕容逍看似已沉靜平穩(wěn)的睡臉上打量了一會兒,接著伸出一手,輕輕地覆在他的額頭上。
……不燙了。
收回手,她松了口氣。
一轉(zhuǎn)眸,她移到好旺旁邊,輕拍了拍他的肩。
挺直了睡歪的腰桿兒,好旺立刻被驚醒!高?什……」他慌張地轉(zhuǎn)頭張望。
「噓……是我。」花漾趕緊小聲制止。
好旺一看清眼前的丫頭正是小漾,馬上放下心,抹了抹被嚇出的冷汗!感⊙,怎么是你?……咦?天都還沒亮……」驚訝。
「好旺哥,少爺他昨晚一夜都很好嗎?他現(xiàn)在沒事了?」忍不住低聲詢問慕容道的狀況。
好旺搖搖頭又點頭,一邊回答她,一邊打著呵欠!干贍斪蛲淼臓顩r不太好,身體有時燒有時不燒,他身上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汗水浸濕,我們已經(jīng)替他換過了兩回……還好他半夜又喝了一回藥,病情終于穩(wěn)定下來,沒再燒了……」看顧了大半夜的他,那時和小春可是忙得連偷懶的時間都沒有。
花漾同情地看著他眼下濃黑的陰影,知道他真的是累壞了。所以當(dāng)她提議請他去休息、換她來替代時,他簡直像遇到救星似,立刻高高興興地謝過她。
很快地,屋里剩下她和躺在床榻上的慕容逍兩人。
坐在小椅凳上,再次探查了他的呼息心脈都沒異常后,放下心的她卻忍不住撐著下巴,望著他的臉發(fā)呆。
其實拋開他風(fēng)流荒唐的那一面不提,他的確是個會令所有姑娘著迷、愛上的男人。只是,他雖看似寵愛他喜愛的姑娘,卻是一個沒人能真正得到他的壞男人;而這壞男人原本根本不可能多看她這平凡的丫頭一眼,卻因為一個多年前的婚約,他們才不得不牽扯在一起……
如果可以不用娶她,想必他會很開心吧?也或許……那時候他就不用和真正相愛的郝姑娘分開了。
不由得憶起昨晚在「溪南園」碰上的那位美人兒。的確,那美人兒和他看起來就像一對金童玉女,也難怪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會那樣的哀怨。
她輕輕嘆口氣,摸摸自己的臉頰。
若她是男人,也會喜歡那樣的女人;所以,他昨晚突然親她,肯定是因為生病燒壞了腦子,而不是因為喜歡她……
糟糕!怎么連她的腦子也跟著壞了,她竟然在幻想這男人也許有一點點喜歡她——她自嘲地笑了笑。誰教她爹娘、家里人,還有師父他們總夸她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這才會讓她對自個兒從沒產(chǎn)生懷疑過。
眨眨眼,回到現(xiàn)實,她繼續(xù)凝視著他少了幾分血色、卻仍俊美得過分的臉龐。
怎么辦?假若她喜歡上他了呢?
。
天大亮。
慕容道房里陸續(xù)有人進(jìn)來了又出去,其中包括衛(wèi)伯、端早飯端藥來的下人。
衛(wèi)伯一早來,像是料準(zhǔn)了會在屋里見到花漾,所以只問了慕容逍的狀況便離開去忙其它事;而在她匆匆吃完早飯后,有人端了藥湯來,不過就在他們打算合力喂慕容逍喝下藥時,他倒悠悠醒轉(zhuǎn)了過來。
沒多久,慕容逍已經(jīng)清醒的消息立刻讓所有關(guān)心他的人紛紛松了口氣,就連原本籠罩住大宅的凝肅氣氛也陡然煙消云散。
病來得快,也好得快的慕容逍,醒過來才半天,便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精神和體力。
就連花漾也被他復(fù)原的速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才隔了一夜,原來還病得走路都要人攙扶的他,現(xiàn)在倒是生龍活虎了。
輕易察覺到她的視線,慕容逍驀地自書房內(nèi)偏過頭看向她。
沒閃避他投來的挑眉瞳眸,她朝他作了個鬼臉,轉(zhuǎn)身從書房石階上躍開。
又是來找他的神秘黑衣漢子。
這是半個多月來,她第二次看到像是出自同樣一批總是神情嚴(yán)肅、氣勢內(nèi)斂、卻讓她一眼就看出是武功深藏不露的黑衣漢子出現(xiàn)在慕容府。不過上一回是兩個,這回是一個,面孔都不一樣。
本來要端茶點給剛才在書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慕容逍,但當(dāng)她一發(fā)現(xiàn)書房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黑衣漢子后,便想也不想地避開。
找了張在樹影下的石椅子坐,她順手把茶點放在旁邊,視線望過去的還是書房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