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楓,覆蓋了整座山頭,漫山遍野,滿壑滿谷……
倏地,一陣風起,殘紅隨之起舞,婆娑的沙沙聲擾人寧靜的思緒。
坐在樹下的女子本能地拍拍身上的枯葉,小嘴碎念著,“為什么在哪兒都不能好好看本書呢?在府中有阿瑪與額娘嘀咕,來到這兒你們這風呀、葉呀的又不肯放過我!
靠在樹干,她才翻開下一頁,又是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將她擱在腿上的書冊給吹飛了!幸好她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它,忍不住又對耳邊呼嘯的風埋怨著,“哇,你們愈來愈過分了,居然敢搶我的書,不歡迎我是嗎?那我回府不就行了!
她便是恭親王府的小格格水宓,自幼聰明伶俐、慧黠可人,一張水嫩標致的小臉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但同時她也兼具了令人頭疼的個性,性喜閱讀各類書冊,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近幾年卻深信解夢之說,雖已達適婚的十七歲,但她堅決反對阿瑪額娘替她作主,因她認為她可以從夢中找到如意郎君。
恭親王自皇帝登基起便請調南居,如今已有七、八個年頭,直至年初才被皇上調回京城擔任吏部尚書一職,底下有二子,均在各地為朝廷做事,長年不在府中,因此只剩下這位掌上明珠承歡膝下,恭親王夫婦自然是對她疼愛有加,從來不敢強迫她做什么事。
只不過也不能就這么放任下去,倘若不提上幾句,這丫頭一點都不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著急,再拖拉個幾年,他們可愛的寶貝就變成了老寶貝,沒人要了怎么是好?
見她抱著書冊回來,恭親王逮到機會就軟語問道:“宓兒,去哪兒了?”
“后山看書。”瞧阿瑪那張笑瞇了眼的臉孔,水宓已驚覺不妙!
“這樣呀,那么看完書了,阿瑪有正事想向你提提……刑部賀富大人的長公子今年已是弱冠之年,為人坦率正直,好得沒話說,你想不想——”
“阿瑪,我不是說了,我要嫁的夫君一定要自己找,您就別勉強我了!辈坏韧鯛斦f完,水宓已噘起小嘴回絕。
然而福晉佟佳氏可不是個寵孩子的母親,她立刻起身來到她面前,“宓兒,只要一提及你的親事,你總是用這樣的理由推遲,那額娘問你,你哪時候才能將你理想的夫婿帶來給咱們看看?”
“額娘,您就再等等!彼闹鶐妥,對著恭親王眨眼求救。
恭親王只好上前勸道:“福晉,你就——”
“王爺,你就別再寵她了,她是我懷胎十月所生的,難道我會害她?你不想想她從及笄開始就拿這理由堵咱們的嘴,現在已經兩年過去了,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辟〖咽厦偷貒@了口氣。
“您怎么說未來的女婿是鬼影子呢?”調皮的水宓吐吐舌尖。
“你少跟我貧嘴!
見水宓的小臉委屈得皺起,恭親王的心都快擰出血來,于是他又插了話,“要不你就再給宓兒一個期限,別把她逼得太緊了!
“期限?”佟佳氏思考了一番,隨即點點頭,“行,宓兒,額娘就再給你兩個月。還有,雖然我們讓你自己找夫婿,但可別找個沒身分、沒地位又不入眼的人,知道嗎?”
“什么?”水宓倒抽口氣,隨即蹦到福晉面前,“額娘,這太難了,您不該有門第之見呀,更何況才兩個月,我要上哪兒變個夫婿出來呢?”
佟佳氏漾出一抹笑,慈藹地握住她的手,“宓兒呀,嫌兩個月太長嗎?那就一個月好了,反正你這話也已經說了兩年多了,至于怎么變出來,我相信我女兒的本事。”
彎起嘴角,她輕輕拍拍水宓的肩,“好好努力,額娘等著呢!
說完這話,佟佳氏便蹬著花盆底鞋一步步離開了。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水宓傻站在原地,被額娘的幾句話震得都快不能呼吸了!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她趕緊抓著恭親王求救,“阿瑪,怎么辦?額娘剛剛說的是真心話嗎?”
“唉!”恭親王搖搖頭。
“您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你還不了解你額娘,她的個性先軟后硬,之前已經讓了你兩年,現在板起臉孔也是為你好,怕你一年一年虛度了!惫вH王也只好跟著勸她,因為他清楚妻子的個性,只要說出的話就不會更改了。
再說,他就算疼她,也不能讓她繼續玩下去,青春逝去是再也追不回來的。
“阿瑪,可是才兩個月,那怎么成?”她倉皇地搖著他的手,“您替我去跟額娘說一聲,再一年……一年怎么樣?”
“一年太久了,半年我還能說說看!彼胂胗值溃骸捌鋵嵞泐~娘早已為你物色了好幾位不錯的人選,你要不要參考看看,說不定——”
“阿瑪,別再說了,人家是希望您能替我說話,怎么連您也這樣,人家可不嫁凡夫俗子的!彼茏园恋恼f。
“那些人都不是凡——”
“反正人家不要嘛,阿瑪您就別說了,我頭好疼喔。”她捧著腦袋,“我要回房休息了!
“好好好,快去吧!惫вH王不再說話了,擔心將他的寶貝給累壞了。
“那我去休息啰!迸艹龃髲d沒多久,她又奔了回來,“阿瑪,是您剛剛說‘半年’的喔,可不能食言!
“呃,我只是……宓兒、宓兒……”恭親王還想解釋什么,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一溜煙不見了。
但是又能如何,誰要她是他的心肝寶貝,他可舍不得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
午后,清風拂掠,恭親王府中的柳枝剛剛抽芽,搖曳在蓮花池邊。
蓮花池的后方是水宓的住所,年初才剛整飾一新,楹柱佇立于兩側,綺窗透著亮粲的暈光,將一整條的回廊照耀得亮粲不已。
仔細一瞧,水宓竟然就趴在窗欞上睡著了,斜落的光影打在她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更顯得嬌美動人。
然而從她微啟著小嘴可看出,她睡得可香甜著,此舉非但不覺得有失禮教,反而可愛誘人,讓人見了都恨不得掐一下她粉嫩的腮幫子。
然而水宓現在整個心神全淪陷在她的夢中。
夢里她看見一位白發老翁站在高高的山嶺上,指著正在她眼前爬行的烏龜捻須笑說:“水宓格格,正在尋覓良人是嗎?跟著它你就會遇見此生最適合你的男人!
“老爺爺,難道我的郎君是只烏龜?”水宓驚愕地問。
“哈……當然不是!
“那就是養烏龜的人?”她瞪大一對晶亮的眸子,繼續問道。
老爺爺搖搖頭,只道:“老夫再送你一樣東西,接著!
突然,一樣東西泛著閃光落在水宓眼前,她趕緊伸出手接住它,打開掌心一看,竟是一塊透明閃亮的石頭!
咦,這是什么意思?
她帶著好奇正要追問,然而站在山嶺上的老爺爺已經不見了!
“老爺爺……老爺爺……”她一雙藕臂不停揮舞,小嘴喃喃念著。
“格格,格格……您醒醒啊!毖诀叽禾亿s緊拍拍她的臉叫醒她。
水宓立刻抓住她,眨眨眼睛說道:“春桃,怎么是你,老爺爺呢?他去哪兒了?”
“莫非您又夢見相同的夢了?”春桃不可思議地問。
“原來還是夢!弊鄙碜,水宓搖著腦袋,泄氣的自言自語,“天,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猶記得兩年多前她夢到這一幕情境之后,這些片段經常反覆出現在她夢里,不斷混亂她的心,讓她都搞不清楚是真是假了。
“您是不是病了,否則為何經常夢到同樣的夢,這不是太玄了嗎?”春桃自小跟在水宓身邊,水宓的事她都知道。
“我才沒生病呢,書上說了,夢是一種預兆,我相信我未來的夫婿就快出現了!
水宓一直對此深信不疑是有原因的,還記得在她十歲那年突然生了一場重病,恭親王急得找來城內所有的名醫,甚至是連宮內的御醫都快馬南下也醫治不好她,就在他們萬念俱灰之際,突然來了位中年男子,自稱可以醫好格格的病。
當時王爺與福晉對水宓的病情早已束手無策,只好死馬當活馬醫,讓他試試看,只見他拿出一顆藥丸讓水宓服下之后,隔天她居然就這么好了!那位先生臨走前贈予水宓一本書,希望她長大后可以研讀。
然而等不及長大,從小就愛閱讀的水宓便翻閱了起來,盡管這本書里所寫的夢境之說她似懂非懂,卻也看得萬分著迷。
甚至看完之后還意猶未盡的讓府中管家幫她去找這類的書冊,直到兩年前開始,她一直反覆作著同樣的夢后,她更加深信書中所言,甚至開口閉口都是一些怪異的論調,全府的人都懷疑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明知該阻止,但從小被寵壞的格格又不聽勸,讓王爺與福晉皆傷透腦筋,卻又拿她沒辦法,只好隨她去了。
“若是這樣的話,格格您是不是該出去找找,一直窩在府邸里,未來的姑爺又不會突然冒出來,別忘了福晉給您的期限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贝禾姨嵝阉。
“說得是,我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作夢呀!”水宓連忙跳了起來,“快,幫我更衣!
“是!贝禾伊⒖陶伊思貉可囊律褞退龘Q上,使她青春漂亮的小臉更充滿了朝氣與亮麗的光澤。
“你不用跟著了,我自個兒出去就行。”春桃若跟在身后,肯定一路上叨叨絮絮的,把她的烏龜嚇跑了怎么辦?
春桃一臉為難,“可是福晉吩咐過……”
“我額娘若問起,就說我自個兒偷溜出去的,那不就成了?”綻放一抹淘氣的笑顏,她旋即拍拍春桃的肩,開開心心地出府了。
走在北京城的石板道上,水宓四處觀看著,偶爾被兩旁攤販所販售的小飾品吸引了目光。
就在這瞬間,她看見一名推著車,車上掛著長幡,上面寫著「鐵口直斷”的算命先生迎面而來,對命理極有興趣的她立刻跟了上去,想找機會向那人討教討教。
可是,就在轉過巷弄時,正好有輛疾奔而來的馬匹,差點撞上了算命先生,水宓心下一驚,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立即將他拉開,“哇,這是誰騎的馬啊,這么不規矩,我回去要請我阿瑪好好查查,這里可是人來人往的北京城耶!
“小姑娘,謝謝你了!彼忝壬屑毧纯此,微笑道:“好心會有好報!
“我不需要好報,我只要能趕緊找到烏龜!笨蛇@一路上沒一個店家在賣烏龜呀。
“烏龜?!”老先生眉一揚。
“呃,不是啦,反正就是這么一件事。”水宓見他推著的車里放置著桌椅,“平日你都在哪兒替人看相?”
“就在那個街角!彼χ哌^去,將車上的桌椅卸下擺好,并拿出筆墨硯臺,不一會兒,一個小攤子已經安置好了。
水宓看他就這么只身待在路邊,要招攬生意并不容易,于是道:“老先生,這樣吧,我幫你如何?”
其實,她也是想看看這位算命先生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小姑娘要如何幫我?”老先生笑笑。
“看我的!彼盗⒖糖辶讼潞韲,接著扯開嗓門,大聲喊道:“料事如神、鐵口直斷,算不準不用銀子,對未來之事彷徨的朋友快來看看吧,可為各位指點迷津!
老先生聽了,揚眉看看她,“姑娘,你又沒讓我算過,怎能確信我的能力?”
“呃……那待會兒有人過來找你算命的話,你就讓我目睹一下,事后我再暗中觀察你說得對不對,那不就成了?”她眼珠子一轉,嬌笑回應道。
“哈……”他笑笑說:“好,那就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