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著一腔不滿,晚上回到住處,遠遠便看見她蹲靠在大門旁,模樣看起來可憐兮兮。
「你干么?」他面無表情地瞥她。
知道做錯事了,才來裝無辜博取同情?
「你——氣還沒消嗎?」知道他不高興,她整個人坐立難安,非得來這一趟,否則怎么樣都無法安心。
「你也知道我會生氣?」所以她存心的就是了?
「……算了,我還是明天再來好了!顾雌饋砗懿幌肜硭臉幼樱是別惹他心煩好了。
她低著頭,識相地站起來。
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徐靖軒被打敗,沒好氣地叫住她!付紒砹烁擅床簧先ィ俊
「你要讓我上去嗎?」她問得好可憐。
徐靖軒白她一眼,低頭找鑰匙。
她很乖巧、很安靜地跟在后面。
「腳怎么了?」他留意到她走路姿態微跛。
「不小心扭到!
「你不是說沒事?」手伸了過來攙扶她,她乘機賴過去,雙手順勢圈抱住他腰際。
「你耍無賴啊?」這樣就想混過去?
上樓后,徐靖軒找出軟膏替她推揉,她像個等待判刑的犯人,不敢吭聲。
瞄了她正襟危坐的神態一眼,他輕輕嘆氣。
「張宛心,我能不能拜托你認真一點?我真的很不想明年升大二時,你卻被二一,同班我還有辦法幫你撐過去,要是你一個人,我根本照應不到!
說到底,他的生氣,是源于擔心。
他起身,沒再看她一眼,進浴室洗手。
洗完手出來,她仍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他猶有余慍,逕自坐到書桌前,抽出課本不再搭理她。
「我媽媽……精神狀況不太穩定,今天療養院打電話來,我……很擔心,沒想太多就趕過去了,對不起!
他停住翻書的動作,回眸。
「以前在家里時,我有替她請看護,可是——有時候情況還是很難預料,她情緒不穩的時候會想輕生,看護不見得有辦法!
所以她之前常常課上到一半就突然離開,是因為這樣?
她仍是低著頭,逕自說:「后來杜非云——我堂哥,他替我找了間療養院,讓她接受穩定的治療,情況本來好很多了,但今天也不曉得為什么,突然哭鬧起來,一直嚷著要找我,所以我——」
母親都在鬧自殺了,誰還管得了期末考!
「那你怎么不早說?」他明明問了,她一直說沒事。
「難道你要我說我母親偷人,給丈夫戴綠帽,所以才會離婚,搞到自己精神失常,而我是杜家巴不得抹去的羞恥紀錄?」這又不是多光榮的事,可以四處嚷嚷!
她自己丟臉無所謂,可是杜明淵的面子總要顧一下,她總是他名義上的女兒,雖然自己人其實都心知肚明,她不是杜家的種……
一雙臂膀伸來,她不假思索地纏抱住他,將臉龐埋入。
杜明淵的第一段婚姻,結束于杜夫人難產辭世,留下獨生女兒。她母親是杜明淵的第二任妻子。
這樁老夫少妻的婚姻,杜明淵始終傾盡全力地疼寵妻子,只是,女人有時候被愛情迷惑了眼,會做出一些很錯誤的事情。她為了年輕俊俏的男人,背叛了丈夫,但全心以為的深摯愛情,只是包裹糖衣的毒,她離婚后才明白,男人要的是財富,而不是懷了三個月身孕、一無所有的她。
夫家、娘家,再無容身之處。
一天又一天,母親的神智從此開始恍惚。
年幼時的她,并不清楚真相,知道的只是外界說法——夫妻年紀相差太大,因觀念不合、難以相處而離異,而杜明淵也是有情有義,仍關照前妻及女兒。
但是,當事人不說,不代表她永遠不會知曉,事實就是事實,當她十四歲時從其他親人口中得知真相后,便再也沒喊過杜明淵一聲『爸爸』。
她喊不出口,也沒那個臉喊。
她想,杜明淵一定很恨她,時時看著那個妻子背叛的鐵證就在自己面前,他卻什么也不能說,心里會有多嘔?
難怪,他們父女從小就不親,他也甚少理會她,連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他多怨恨這張幾乎遺傳了母親的美艷容貌啊……
于是,若無必要,她也幾乎不再踏入杜家大宅,與母親待在那棟他為她們備置的華屋里,寂寞地生活著。
「所以,那些東西是他要杜非云他們轉交的吧?」衣飾、名車,拜金之名不陘而走。
「我不能不收,總要替他撐住面子啊!乖谏矸稚,她還是杜明淵的女兒,衣著打扮不能讓他丟臉,被熟人笑話。
她唯一的堅持是不收生活費。她可以自己打工,若別人問起,說學習經驗還交代得過去。
「你替他撐住面子,自己生活圈里的名聲卻爛成一團了!」顧父親的顏面,顧母親的聲譽,她自己呢?外在光鮮亮麗,骨子里有多苦?
「沒關系啊!顾πΦ鼗氐。別讓杜家丟臉就好,她們母女已經夠對不起人家了。
徐靖軒垂眸凝視她。
她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錯誤,辱了杜家的顏面,同時也毀了母親的人生?
以為她擁有人人稱羨的家境,原來,她竟是如此孤單,處于夾縫之中,僵窘難堪的存在,沒有歸屬威,即便有人真心關懷,都覺得名不正言不順,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后來,他送她回去,她倚在他臂彎,指著那座華麗屋宇告訴他:「大家都以為我是里頭的小公主,其實,只是偷穿了公主衣服的婢女,這一切,都是要還回去的。你想不想娶富家千金少奮斗三十年?想的話要快點換女朋友,我恐怕無法滿足你這個愿望。」她半自嘲、半玩笑地說。
徐靖軒報復地勒緊她的纖腰,重重吻她一記。「張小姐,你還可以再更瞧不起我一點!」
「我是說真的,杜家的財產我一毛錢都分不到!咕退惴值玫剿矝]臉拿,就連這棟登記在她名下的房子,早晚她也會還回去。
「所以你明天一定要給我準時去補考,沒家產至少要有學歷!顾諒堖是姓杜,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反正小孩是姓徐。他現在只要求她學期末給他All pass,他就相當感恩了。
「你還沒忘記這件事啊……」
「這三學分你沒拿到,我會記一輩子!
「一輩子啊……呵!」能讓他記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還敢給我嘻皮笑臉……」念歸念,落在她唇際的吻,卻輕輕柔柔、繾繾綣綣。
他永遠忘不掉的,其實不是她險些被當掉的三學分,而是這一晚,她的身世對他造成的沖擊。
臉上永遠漾著甜甜笑意的女孩,其實不若他以為的幸?鞓,在她堅強的笑臉之下,是一顆脆弱孤單的心。
沒對她說出口有多么不舍,但他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要一輩子疼惜她,守護那顆心。
。
后來,教授還是同意讓她補考,有驚無險地All pass。
升上大二后,很多事情都沒變,也有某些地方悄悄轉變——
他變得對她更多包容、更多理解,她的笑容變得更真實,不再只是掛在臉上的習慣性表情。
他依然扮演那個替她看頭顧尾的角色,也適時為她的蹺課作掩護,必要時還得在考試時暗渡陳倉。自從認識她之后,他的道德指數完全直線下降。
有些同學調侃他:「班代,你這樣不公平啦,張宛心那么混,你還這樣幫她!
「沒辦法,誰叫你不是人家的女朋友!」
雖然班上同學你一言我一語地爭相抗議,但他平日人緣算不錯,倒也沒人會不上道地去拆穿他就是了。
大二上學期即將結束之前,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其實也挺嚴重的事件插曲。
那段時間,她的母親情緒相當不穩定,醒來看不見女兒便嚷著要找她,她不忍心母親成天注射鎮定劑,幾乎是走不開身。
那時,正逢期末考,她根本沒心思上課,更別提考試。
于是,在她期末考缺考的那天,他做了件連自己都意外的事情——在應答考卷上寫了她的名字。
那時,他并沒有想很多。他成績很好,被當這一科了不起只是領不到獎學金,明年再重修學分而已,她在及格邊緣掙扎的成績比較值得憂心。
可、是——干宵小勾當一定會有報應的,下場是創下他模范求學生涯中,唯一的一支大過,為了她。
懲戒通知單寄回南部老家,他放寒假回家時,跪了一晚上的祠堂。由父母皺著眉頭的神情看來,還沒見到面,他們對宛心的印象就很差了……
而大二下學期即將結束前,也發生了一件突發狀況,在他看來,這件絕對比代考記過嚴重一百倍。
兩人間的親密行為,一直有做避孕措施,只是激情沖破理智界線,往往很難百分之百把持住。于是,就在某一天,她措手不及告訴他——
「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