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將近半年,換回女裝的周湘齡終于回到京城。
她原以為她哥哥早已經和花橙蕾成親,沒想到他們為了找她,一直遲遲沒有舉行婚禮。
“老天保佑,你總算回來了!”
只不過他們雖然沒有正式舉行婚禮,花橙蕾卻早在半年前住進周府,這會兒無論是進退應對,都宛如是的女主人,自己在周家已經沒有地位。
周湘齡突然覺得憤怒,她為花橙蕾失去了愛情,她卻一臉幸福。
“快出來,繼倫,你看看是誰回來了!”花橙蕾沒有發現到周湘齡的臉色不對,轉過身興奮地朝大廳后的房間呼喊未來相公的名字,周繼倫聞聲匆匆忙忙地從房間沖出來,看見是失蹤半年的妹妹,整個人激動不已。
“湘齡——”
“別過來!”
不對,還有她哥哥。就是因為他和花橙蕾,就是因為他們兩人她才被行風趕走,都是他們害的!
“你干什么?!”周繼倫不明就里的看著周湘齡手中的斷夢劍,不明白她為什么一回來就撥劍。
“等一下,別沖動。”花橙蕾安撫周繼倫,并仔細觀察周湘齡的表情,她看起來和半年前有些不同,雖然還是一樣任性,但任性的理由值得玩味。
“你手上那把劍真特別!彼磥淼男」卯敵鯙榱藢﹄x家出走,而從她握著的劍來看,她應該已經尋找到寶劍。連她這個不懂劍的人,都不禁震懾于寶劍散發的銳氣。
“這把劍叫斷夢劍,無論什么夢想都能斬斷,是一把神劍!敝芟纨g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她討厭她哥哥,尤其討厭眼前這個她應該稱之為大嫂的女人。
“哦?”還滿有趣的,改天問問程大娘,聽說她對鑒劍也有一套。
“廢話少說,我就是為了你才去尋劍!”雖然她原本就在打斷夢劍的主意,但讓她下定決心出外尋劍的人,卻是眼前的花橙蕾,是她改變她的人生。
“此話怎講?”花橙蕾好像在周湘齡的眼眶里看到淚水,但也有可能是自己看錯,周湘齡的表情一向就很欠揍。
“我為了斬斷你和大哥的姻緣,特地去尋找這把斷夢劍,不要你當我的大嫂。”
周湘齡雖然欠揍,倒挺直爽。花橙蕾從這一刻開始真正喜歡上她,因為她自己本身也是一個有話直說的人。
“你為什么不希望我當你的大嫂?”只是她的快人快語之下,似乎還另有隱情,她得想辦法讓未來小姑說出來才行。
“這還用說嗎?”周湘齡果真紅了眼眶!拔矣憛捘!最討厭你了!”
“因為你威脅我要廢掉我的手,讓我不能提劍!”奇怪,她干嘛回答她的話?直接給她一劍,讓她從此于也當不了她嫂嫂就好了,還這么多廢話。
“這恐怕不是真正的原因!被ǔ壤贀u頭!捌鋵嵞阋稽c都不討厭我,甚至還有一點兒喜歡我,對不對?”
“胡、胡說!”這瘋女人在胡扯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歡你?你是我見過最令人火大、最無法無天、最——”
“最值得信賴的人!被ǔ壤俸茏匀坏亟酉逻@句話,周湘齡都呆了。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么?”莫名其妙。
“因為我和你其實有點兒像,只是沒有你任性蠻橫,你怕自己會被我望穿,所以打從心里排斥我!被ǔ壤俚降资莻大夫,雖然沒有花橙蕾那么擅長洞悉人心,卻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尤其她又表現得那么明顯,只要稍微深入想一下,就可以推敲出一二。
“我當然排斥你,但不是你說的那個原因!”可惡,這個女人說的每一句話為什么聽起來都那么有道理,害她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你又要提我威脅你那件事嗎?”花橙蕾嘆氣!捌鋵嵞愕男男貨]那么狹窄,你只是任性慣了,不懂得收斂。若是哪天你能夠找到一個既寵你又肯管你的人,日子應該會過得很幸福!
她有她可愛的一面,只是這一面太少表現出來,改日遇見有緣人,自然就會有所不同。
花橙蕾不知道的是,她的每一句話都說到周湘齡的心坎里。她已經遇見一個既寵她又愛她的男人,只是她太無知,自己把他放掉而已。
“湘齡——”
“不要過來!”
她真的好想念司徒行風,在回京城的路上,她不斷想回頭找他,可她沒有勇氣,怕自己會再被他趕回來。
“湘齡,你再繼續胡鬧,我可是要發火了!”周繼倫早就想教訓他妹妹,總被花橙蕾擋著,這回花橙蕾更進一步站到周湘齡面前,平靜地說道。
“如果你真的這么不希望我當你的大嫂,那么動手吧!我不會阻止你的。”花橙蕾這是在豪賭,周湘齡手中的斷夢劍威力究竟有多大,沒有人知道。但她愿意賭,賭注是她和周繼倫的婚姻。
“橙蕾!”他妹妹已經夠任性了,她還跟著加碼,到底在想什么?
周繼倫頭痛。
“你動手!”花橙蕾站得直挺挺的,要周湘齡千萬別客氣!翱炷闷鹉闶种械纳駝,斬斷我和你哥哥的姻緣,這么一來,你就能稱心如意,繼續過你周大小姐逍遙的生活!
花橙蕾知道周湘齡心中的恐懼,也知道她很迷惘。跋扈慣了的大小姐,突然多了個嫂嫂,這個嫂嫂還不好惹,再加上她們有某方面的類似,怕自己心事被對方看穿,所以極力抗拒。
“你不要過來!”上次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失去了愛情,這次會失去什么?
“動手吧!”花橙蕾催促周湘齡!鞍涯愀绺绾臀业囊鼍墧財,以后你就不必再見到我了!
花橙蕾走到近到隨時可以拿走周湘齡手上的劍,鋒利的刀刃卻還遲遲沒有朝她落下。
周湘齡的手在發抖,腦中不斷升起司徒行風訓斥她的畫面,眼淚不知不覺地掉下來。
我以為經過這三個月的鍛煉,你會成熟一點,結果還是一樣自私任性!
她自私又任性,只因為自己討厭花橙蕾,就不管她哥哥是否會因為失去花橙蕾而心痛。
你堅持要斷夢劍,竟然是為了斬斷別人的姻緣?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么可惡,本來以為天經地義的事霎時崩解,眼里只剩司徒行風的身影。
周湘齡終于抵擋不住對司徒行風的思念和心底的愧疚感,無力地跪了下來。
“行風!嗚……”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念他。離開他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但她的任性毀了一切,已經無法補救。
花橙蕾見狀知道最壞的狀況已經過去,于是蹲下來將周湘齡擁入懷中,讓她靠著她的肩膀哭泣。
周湘齡剛開始時十分抗拒,一直不愿意依靠花橙蕾,然而在花橙蕾溫柔的撫慰下,她漸漸平靜下來,學會適度釋放自己的感情。
或許真如花橙蕾所言,她排斥她是因為怕自己依賴她,因為她真的很值得信賴。
明月高掛天際,又是一個月圓的夜晚。
周湘齡坐在花園的樽上,靠著柱子仰望天上的明月,看著看著,眼睛忽然充滿了霧氣。
“湘齡,賞月呀?”花橙蕾不知道何時來到她身邊,仰頭和她一起賞月。
周湘齡趕緊把眼淚眨掉,不安地回道:“因為睡不著覺,干脆出來走走,順道賞月!
“我打擾到你賞月了嗎?”花橙蕾笑著問周湘齡。
“沒有!敝芟纨g搖頭,還不習慣和花橙蕾獨處,畢竟她們才和解沒多久,沒有辦法太親密。
花橙蕾笑笑,十分明白她的想法,也不想勉強她。
她看著有如銀盤般碩大的月亮,突然想起半年前的那個晚上,當時自己也像周湘齡一樣坐在長廊的欄桿上,望著明月,想起遠方的情人,想自己何時才能再見到他。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寒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橙蕾忽地吟誦北寧女詞人李清照的《一剪梅》,周湘齡聞言身體倏然僵住。
下面的句子是: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請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是一首描寫相思的詞,宛如她此刻的心情寫照。
周湘齡知道,花橙蕾一定想藉此告訴她什么,不然不會突然念這首詞。
“我二姊曾在半年前的月圓之夜,念這詞給我聽。”花橙蕾頑皮地吐舌,周湘齡原本以為她要說什么嚴肅的話題,沒想到會見到她頑皮的笑容,不禁也跟著笑了。
“當時我感到很困惑,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你哥哥!
“你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上我哥了嗎?”周湘齡終于忍不住好奇追問。
“嗯!被ǔ壤冱c頭。“那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你哥,但是我還有別的考量以至于遲遲不敢下決定。”
“你還有什么考量?”周湘齡不解。
“回春堂!被ǔ壤傩πΑ!霸蹅內⒚么饝^爹老人家,要守住傳承了一代的招牌,可是如果嫁給你哥,我就得離開回春堂,當時我為此而煩惱不已!
“可是后來你還是離開了回春堂!边@就代表她的煩惱已經獲得解決。
“因為我二姊告訴我,要勇敢追求夢想,她知道我一起想離開回春堂,見識羅新鎮以外的世界。”她們都愛羅新鎮,但它畢竟是一座小鎮,比不上外面世界的寬廣。
“你二姊聽起來是個很有智慧的女人!奔榷靡髟~暗喻,又不吝嗇鼓勵她,真希望自己也有一位這么好的姊姊。
“她的確是。”花橙蕾慶幸她有兩個好姊姊,各自以不同的方法愛她。
“湘齡,你有夢想嗎?”花橙蕾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周湘齡的好姊姊,她在家排行老么,如果能有個妹妹讓她疼愛,她會很高興。
“夢想?”周湘齡愣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每個人都有夢想,你一定也有。”花橙蕾微笑。
“我……我以為我的夢想是得到斷夢劍!敝芟纨g遲疑地回道。
“但是真正拿到了以后卻覺得空虛!
是呀,空虛,這就是她此刻的感覺。月亮再美,月光再耀眼,都只會讓她想起劍隱山莊的一切,那時候的日子雖然過得心驚膽跳,卻很快樂。
“我……”周湘齡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感覺,她的胸口好痛、好悶、好想哭。
“女人的夢想其實很卑微,只要能夠待在愛人的身邊,被寵愛、被呵護,就會覺得幸福!
這正是她此刻的感覺,她想待在司徒行風的身邊,可卻只能是夢想,她已經搞砸了一切。
“湘齡,你很想念司徒行風對不對?”花橙蕾廢話也不多說,開門見山就問。
為了面子周湘齡很想否認,但是她既然把一切都告訴花橙蕾,再搖頭就顯得有些矯情。
“我很想念他!彼c頭承認。
花橙蕾聞言松一口氣,能夠把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說出來總是好的,否則一直憋著多難受。
“既然想他,就去找他!庇植皇遣恢浪∧膬海苯尤ニ仪瞄T就對了。
“我——我不能!敝芟纨g痛苦地回道。“我傷害了他,他不會原諒我的。”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傷害,她也傷了他的心,以司徒行風的性格,絕對不會希望她再回頭。
“你還沒有試過,怎么知道他不會原諒你?”太武斷了。
“大嫂……”
“我沒見過司徒行風,但我認識不少江湖中人,大家都是很豪爽的!彪m然其中也有卑鄙小人,但整體來說,混江湖的人就是和一般的小老百姓不一樣,氣度也不相同。
“可是,我拿斷夢劍刺他!北蛔约核鶒鄣娜素熑,即使肚量再大,都不可能釋懷。
“你又不是故意的,他不會這么小心眼的!卑怖!
“大嫂,你為什么對他這么有信心?”周湘齡很好奇,他們兩人壓根兒沒有見過面,可她卻表現出一副很了解他的樣子。
“因為我都探聽好了。”花橙蕾得意洋洋地回道!拔覄偤谜J識一位大娘,她和劍隱山莊的前任莊主司徒清曾是好友。她說如果是司徒清的兒子,就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又說司徒行風現在只是氣頭上,等他氣消了以后就沒事了!
這番話乍聽之下很有道理,仔細分析又漏洞百出,但無論如何,周湘齡還是很高興聽見這些話。
“但是我怕他的氣沒有這么容易消!彼就叫酗L是個固執的男人,沒有這么容易說服。
“那就想辦法讓他氣消!被ǔ壤俸軜酚^,她對江湖中人特別有好感。
“要怎么做他才不會再生我的氣?”周湘齡也想和花橙蕾一樣樂觀,但她只要一想起司徒行風那張生氣的臉,馬上又垂頭喪氣。
“很簡單,把劍拿去還給他!被ǔ壤俳ㄗh道!胺凑F在你又用不到斷夢劍,留著也是麻煩,不如把劍送還給他,也好展現誠意!
花橙蕾什么沒有,就是點子多,總能想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鬼主意。
“但是我怕我還沒有摸到劍隱山莊的門,就被趕回來!边@主意是很好,問題是她可能在第一關就被擋住,司徒行風可能會拒絕見她。
“所以你必須強迫他見你。”花橙蕾早就想過這種情形很可能發生,也想妥應對辦法。
“可是……我該怎么做,他才會見我?”周湘齡漸漸見識到花橙蕾的可愛及可怕,難怪她哥哥會被耍得團團轉,光腦筋就比不過她。
“打劫呀!”花橙蕾眨眼。
“打劫?”周湘齡跟著眨眼,不是很了解花橙蕾的意思。
“既然當初你能夠半路跳出來打劫,現在為什么不能?”只要攔住司徒行風的去路,他就不能不見她,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可是……”
“湘齡,別再猶豫了!被ǔ壤賱竦。“幸福有時候得靠自己的雙手搶,懂嗎?”
她曾經搶過一次,就不怕再搶第二次,說不定這次會有更美好的結果也說不一定。
“我決定聽你的話!比尳賽矍!皢栴}是我根本掌握不到他的行蹤!钡谝淮慰恐虚g人打聽,除非再去找那位中間人,否則根本不暴利司徒行風什么時候才會下山。
“沒問題,我來幫你打聽。”她可以拜托程大娘,她雖然已經退出江湖,但耳朵依然靈敏得很,一定打聽得到。
“大嫂!”
“有我這位大嫂,好處多多,你以后就會感受得到。”花橙蕾一臉自信,周湘齡看著看著不禁微笑,不用她多說,自己早已發覺。
過去她怎么會一味排斥她,甚至想用斷夢劍斬斷她和哥哥的姻緣?結果惹來老天爺報復,姻緣線先斷掉的人反而是自己。
拿神劍做不該做的事,就會惹來這樣的結果吧!她怨不得別人。
現在周湘齡只希望來得及補救,求月老再度牽起她和司徒行風之間的紅線,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夢想及愿望。
急促的馬蹄劃破寧靜的山林,司徒行風率領著大隊人馬,從大名府返回鄭州。
“喝!”司徒行風跑在最前面,沿途不斷地踢馬腹催促身下的白馬跑得再快一點兒。
山莊的兄弟默默跟在他后面,沒有人敢出聲。打從周湘齡離開山莊以后,司徒行風就變得死氣沉沉,沒有人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去追周湘齡,沒帶回人便罷,還帶了一身傷回山莊。他受的只是皮肉這傷,沒什么大礙,只是他的心恐怕傷得更重,而且還沒藥可以醫治。
唉!
兄弟們原本都看好他和周湘齡近期內會成親,怎料事情會演變成今日的局面,實在是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