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獨孤笑愚究竟是誰,每個人都跟宮雪菱一樣好奇得晚上都會作噩夢,但卻沒有半個人開口詢問。
連他自己的老婆都問不到了,別人問有個屁用。
于是大家只好悶著一肚子問號上路到毒龍谷,自然,沒有人敢再看不起獨孤笑愚了,甚且還對他抱著七分戒慎、三分忌憚,說話小心翼翼的,能避遠一點就避遠一點,能不看他就不看他。
一口氣就可以殺上三百多人,那樣功力高絕、那樣心狠手辣,要是一個不小心惹毛了他,一人、兩人,甚至十人、二十人也不夠他塞牙縫!
而宮雪菱也不再說要他回去拿鋤頭了。
現在不是要種田,不需要鋤頭、斧頭或豬頭,他只需要一把扇子,一把可以殺人的扇子。
「你的扇子,為什么我從沒見過?」
「你看過有誰搖扇子種田的嗎?」獨孤笑愚莞爾笑道:「用不著自然就收起來啦!」
「借我看!」宮雪菱很干脆地伸出手去。
獨孤笑愚笑著掏出扇子放在她的掌心上,她馬上縮回手去仔細端詳那把扇子。
淡紫紅色的絲綢扇面,兩邊是深紫紅色的玉扇骨,中間是檀香木扇骨,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十分精致高雅,扇面兩邊各一幅畫,一邊是線條流暢、筆觸穩重的老農荷鋤樂,落款人是君蘭舟,另一邊則是……是……
「哇哈哈哈哈……」宮雪菱驀然狂笑起來!高@……這誰畫的?」
「某人,」獨孤笑愚的笑容仍掛在唇上,卻透著幾分無奈!改硞才九歲的小鬼頭,他堅持也要畫,不然就要偷走我的鋤頭讓我沒得種田!
「太……太可愛了!」宮雪菱笑得趴上他胸前,還一邊笑一邊握拳捶個不停。
另一面畫的也是種田的老農,但這位老農就不太樂了,不但噼哩啪啦下暴雨,水都淹上腰部了,而且鋤頭還被狂風吹跑……
「他老是抱怨我都忙著種田,沒空陪他玩,所以要把我的鋤頭吹跑!」
「他……是誰呀?」
「七叔的兒子。」
鬼閻羅的兒子,不鬼才怪!
不過,相對于從無錫到呂梁山的快馬加鞭急趕,他們回過頭來要到滇境的毒龍谷這一路,速度減慢了許多,因為多了一個小娃娃,大人無所謂,小娃娃可受不了苦,獨孤笑愚也舍不得讓寶貝女兒受苦。
但眼看時限一天天逼近,陸學季兄妹也愈來愈受不了五日一痛的苦,仗著自己身為長輩,宮如媚決定開門見山向獨孤笑愚索討萬年冰玉盒。
「把萬年冰玉盒給我,你們夫妻倆可以慢慢來,我們要先走一步!」
獨孤笑愚懶洋洋的瞟她一眼!腹霉弥郎咧パm是什么嗎?」
宮如媚瞥向宮孟賢,后者搖搖頭表示不知。
「是……蘭花?」照名字來看,應該是吧?
「的確是蘭花,不過……」獨孤笑愚抱穩女兒,好讓宮雪菱喂她喝米湯!干倭艘粋字!
「少什么字?」白蘭花?野蘭花?紫……
「毒!天下至陽之毒!」獨孤笑愚輕輕道,無視眾人愀然色變的反應,他繼續往下說!秆m一旦開花便永不凋謝,還會散發出一種致命的香氣,毒龍谷之所以會成為有去無回的絕地,就是因為谷內滿布血蘭的香氣,只要吸上一小口,這輩子也就別想再吸到第二口氣了,所以需要萬年冰玉盒去封住它的香氣。此外,血蘭一旦移位,不到一刻鐘就會枯萎,只有萬年冰玉盒才能夠凍結它的生命……」
他慢吞吞的抬起眸子,似笑非笑的勾著嘴角!刚垎柟霉茫阆肴绾芜M毒龍谷尋找蛇芝血蘭呢?」
宮如媚駭然瞠眼,好半晌都答不出話來。
「那你要如何進去?」宮雪菱問,純粹是好奇,不是為宮如媚說話。
「我不怕毒,天底下沒有任何一種毒傷得了我!躬毠滦τ掭p輕道!甘聦嵣希壹业娜硕际前俣静磺。」
「真的?好厲害!」宮雪菱驚嘆!甘翘焐膯?」
「當然不是,你以為我二叔冒險進毒龍谷掘取蛇芝血蘭是為什么?就是為了煉制解百毒的藥!」
「所以,就算你把萬年冰玉盒給姑姑也沒用?」
「對!
「非你去不可?」
「也沒錯!
好,答案出來了,姑奶奶可以到一旁去喝茶休息了。
「但我們前進速度如此之漫,如果超過限期怎么辦?」不,姑奶奶還不能喝茶休息,姑奶奶還有疑問猶待解惑。
「不怎么辦,橫豎那種毒又死不了人,除非自戕!
「咦?」這答案太令人意外了,眾人不約而同驚呼!覆粫溃俊
「不會,可是……」獨孤笑愚的笑容多了一點詭譎的味道!肝迦找煌磿兂扇找煌,而且一痛就痛上整整六個時辰,然后……」
他聳聳肩,沒再說下去,也不需要再說下去,大家都猜想得到結果是什么。
雖然那種毒死不了人,但當中毒者再也承受不了那種痛苦時,也只好自個兒尋求解脫了。
陸學季猛抽氣,臉色刷一下變成墨綠色的!改俏覀冞不快快趕路!」
獨孤笑愚雙眉一揚,笑吟吟的!改阆朊钗覇?」
換了是以前,陸學季不但會馬上承認他就是要命令獨孤笑愚,還要順帶嘲諷挖苦幾句,然而在見識過獨孤笑愚殘酷無情的殺人本事之后,他什么也不敢,只敢背烏龜殼。
「不不不,我不是!可是……可是……」無助的目光瞥向親娘尋求幫助。
「他不是那個意思,」宮如媚忙道;「但他們畢竟是雪菱的表哥、表姊,你忍心看他們受苦嗎?」
「為什么不?那也是他們自找的,不讓他們吃夠苦頭,他們學得了乖嗎?」獨孤笑愚依舊笑得親切又溫暖,語氣卻十分冷酷!敢凑瘴业囊馑,我根本就不想浪費時間救他們!」
「你怎么可以這么說?」宮如媚憤怒的提高了嗓門。
「為何不可?」獨孤笑愚淡然反問:「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做個真正的男人,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做個真正的女人——就像姑姑你,兩個都是廢物,要他們留在這世上又有何用?」
「你你你……」宮如媚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們哪里不像男人、女人了?」
「他們又有哪里像男人、女人了?」獨孤笑愚帶笑冷哼。「是男人就該頂天立地、無愧于心,知所當為,知所不當為,但你兒子偏偏當為不為之,不當為偏為之,自私、任性又不能吃苦,膽小如鼠又欺善怕惡,成天只會胡搞瞎搞盡惹禍,惹了禍就推給別人去承擔,請問他哪里像男人了?」
兩眼一轉,獨孤笑愚再瞥向一旁的陸佩儀,后者被陸佩琴硬捂住嘴巴,免得她又亂說話惹翻了不該被惹的人。
陸學季只是自私、任性,陸佩儀則是根本沒腦筋。
她拿外人沒轍,只能低頭,但獨孤笑愚是她的表妹夫,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無論是否她的長輩,也不管武功有多高,就該聽她的、就該對她低頭,她總是這么認為,毫無道理的認定只要是「自己人」就非被她踩在腳底下不可。
「至于那個女人根本不配被稱作女人,最多只是個任性的孩子。要問女人該是什么樣子,喏,看看我老婆就知道了……」獨孤笑愚得意的目注宮雪菱!笀詮娪赂矣知毩⒆灾鳎嗽撟龅氖滤紩,男人該做的事她也行,只要是該她做的事,她絕不逃避,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女人!」
「起碼佩儀會生孩子!」宮如媚脫口道。
「母狗也會生小狗,」獨孤笑愚低頭對上女兒好奇的大眼睛,她乖乖的一口口喝著米湯,眸子則好奇的在眾人之間飛來飛去。「但母狗會照顧小狗,表姊卻連照顧自己的孩子都不會,嗯嗯,多虧姑姑提醒我,原來表姊連母狗都不如!」
宮如媚來不及發視,陸佩儀已憋不住先爆發了。
但見她一張臉漲紅得像在火里燃燒的烙鐵,還冒煙,用力一把推開陸佩琴,整個人張牙舞爪的撲向獨孤笑愚,像瘋狗,不,像瘋母狗。
「敢叫我母狗,我殺……!」
沒有人來得及反應,一切己結束了。
獨孤笑愚依舊一臂穩穩的抱住女兒,還對著女兒擠眉弄眼做鬼臉,逗得女娃兒咯咯大笑;另一臂卻伸得筆直,手里握著他的紫玉檀香扇,扇面已刷開,扇沿恰恰好抵住陸佩儀的咽喉。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有種你就殺了我,我……」
「你瘋了是不是?」宮如媚氣急敗壞的一手蒙住那張不知死活的嘴,一手硬將陸佩儀往后拖離那把要人命的扇子!父悴缓盟娴臅䴕⒘四阊!」
但陸佩儀卻還掙扎著想撲過去「教訓」那個膽敢對她不敬的「表妹夫」,「有娘在,他才不敢!」她信心十足地大喊,很有把握「自己人」絕不敢傷害她,只能乖乖任由她教訓。
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有她在有個屁用!
「他當然敢!」宮如媚真的生氣了,現在才驚覺自己是不是太縱容孩子,縱容得他們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有她在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他姓獨孤,我們姓陸,我又能拿他怎樣?」
「娘是他的長輩,他不能不聽娘的!」
他要真會聽她的,就不敢拿那把扇子比在「自己人」身上了!
「我不是他的長輩,是雪菱的長輩,我管不到他頭上去,你懂不懂?」
「舅舅總是他的長輩吧?他得聽舅舅的,舅舅得聽娘的,說到頭來,他還是得聽娘的!」總之,她高興怎樣就怎樣,所有人都得聽她的!
「你……」宮如媚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敲醒陸佩儀的腦袋了。
宮雪菱見勢不對,忙縮回湯匙,故意用力吸吸鼻子。「笑哥,臭臭的ㄋㄟ,芙兒是不是嗯嗯了?」
獨孤笑愚一驚,趕緊收回扇子,雙手將女兒舉高送回老婆懷里!高給你!」
宮雪菱又好氣又好笑的橫他一眼,「只有這種時候你才肯把女兒還給我!」再悄悄向其他人使個「請快快滾蛋」的眼色。
于是,閑雜人等馬上走得半個也不見,陸佩儀也被宮如媚和陸佩琴硬拖走了。
只剩下宮孟賢,「女婿,我想能不能……」他也想說服獨孤笑愚是否能稍微加快點行進速度,免得宮如媚又跟他埋怨。
「岳父,」但獨孤笑愚并不打算被他說服,連說服的機會都不想給他!改闶窒履切╃S頭趟子手雖說是拿你薪餉為你辦事,但他們是為了生活拼老命,你可曾問過他們是否愿意為姑姑他們一家四口拚掉老命?如果他們不愿意,偏又為這種事失去生命,請問岳父如何向他們的家人交代?」
宮孟賢啞口無言。
「此外,」獨孤笑愚又說:「倘若大舅子、二舅子為這種毫無意義的事葬送性命,斷了宮家的嗣,請問岳父又如何向你父母在天之靈,甚至宮家祖先交代?」
一語驚醒夢中人,宮孟賢頓時慚愧得汗流浹背。
「在我看來,表哥和表姊已是無藥可救,眼下我也只是看在雪菱的面子上,想盡點人事設法糾正他們的個性,岳父卻還想繼續縱容他們,」獨孤笑愚毫不留情的指控!刚垎栐栏高@么做跟寵壞他們的姑姑又有什么兩樣呢?」
「我明白了,」宮孟賢冷汗涔涔的喃喃道:「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望著宮孟賢匆匆離去的背影,獨孤笑愚的笑容始終不減,而后,他轉注宮雪菱,她正在幫女兒換尿布,彷佛根本沒聽見他們的對話。
「老婆!
「干嘛?」
「你不生氣?」
「生氣什么?」
「我對岳父的指責!
「謝謝你!
「嗯?」
「你把我想講卻不能講的話全都講出來了。」
獨孤笑愚靜了一會兒,然后悄悄來到宮雪菱身后,環臂圈住她腰際。
「你真是個好女人!」
現在,他總算能夠了解老爹為何會那樣寵愛妻子、呵護妻子,凡事都為妻子著想了。
因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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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獨孤笑愚一番話,宮孟賢不但打發手下的鏢頭趟子手回鏢局,也想打發宮仲卿兄弟倆回去,但宮仲卿兄弟倆打死都不肯離開宮孟賢,他只好讓他們留下來。
十月初,宮孟賢一行人終于到達大理城,此時離限期己不到十天。
陸學季的臉是青綠的:因為害怕超過限期之后將會面臨的慘況;陸佩儀的臉是褚紅色的:因為刁蠻的憤怒無法發泄;宮如媚的臉是烏黑的:因為焦急,還得分心防范陸佩儀向獨孤笑愚做愚蠢的挑釁。
而獨孤笑愚卻還好整以暇的說要在大理住兩天,因為他的寶貝女兒累了。
「但期限快到了呀!」宮如媚急道。
「你急?」獨孤笑愚若無其事的把萬年冰玉盒的包袱遞出去!改悄阕约哼M毒龍谷去找蛇芝血蘭好了!」
「你!」宮如媚氣得鼻孔生煙又拿他無可奈何,驀而轉向宮孟賢!复蟾!」
「什么事?」宮孟賢卻也像沒事人般。
「看看你的女婿呀!」
「他怎么了?」
「期限快到了,他不但不加緊趕路,還說要逗留在這里住上兩天,存心要讓大哥你的外甥、外甥女受罪,」宮如媚憤慨的指控!改阍趺炊疾还埽俊
「我不想管,因為……」宮孟賢深深注視著宮如媚。「他們是該受點罪了!
宮如媚呆住了!复蟾纾俊
宮孟賢搖頭嘆息,「他們被你寵壞了,再不乘機糾正,他們這一輩子就真的完了!」語畢,他便逕自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不,大哥,」宮如媚急忙追上去。「他們已經知道錯了,真的啊……」
靜靜地目送宮如媚追進宮孟賢的房里去,獨孤笑愚和宮雪菱相對一眼,也回房去了。
「笑哥!
「嗯?」
「你不覺得奇怪嗎?」宮雪菱靠在床頭哄女兒睡覺,一邊問坐在桌旁喝茶的獨孤笑愚!傅冀戌S頭他們回無錫去了,但海公子、夏侯嵐和崔景兄妹為什么還不肯回去,爹也有叫他們回去呀!」
獨孤笑愚淡淡一哂。「崔景是……」
「崔景是為了表姊,崔蘭是為了大哥,這我知道,其他兩個呢?」
「其他兩個嘛……」獨孤笑愚緩緩轉動著粗糙的茶杯!改阏J為海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娘娘腔!」宮雪菱不假思索的回道。
「是嗎?」獨孤笑愚莞爾!肝业拐J為他是個心機深重的男人,他的娘娘腔全是做出來給人看的,好讓人不對他起戒心!
心機深重?
那個娘娘腔?
「不會吧?」宮雪菱吃驚的瞠圓了眼。
「這一路來,他一再向我示好,甚至提議和我換帖子結拜為兄弟,處心積慮要跟我拉上關系,目的只有一個……」放下茶杯,獨孤笑愚眸中閃過一絲陰鷙!肝业奈涔。他定然懷有相當大的野心欲待實現,所以才會極力拉攏我,企圖讓我成為他最大的助力!
聞言,宮雪菱怔了好半晌。
「好可怕!」她喃喃道!改窍暮顛鼓?」
獨孤笑愚眉梢子一揚,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你關心他?」
宮雪菱白眼一翻,猝然起身,用力將女兒塞入他懷里,轉身要出去。
「我去問大哥!」
「好好好,我說,我說!」獨孤笑愚一轉手將她扯回來坐上他的大腿,一手老婆、一手女兒,好不得意。「他丟不起那個臉!
「丟臉?」宮雪菱錯愕的愣住!竵G哪個臉?」
「是你說的,你曾當面告訴他說他每天都在混日子,這輩子將會虛度光陰、一事無成,倘若他現在走人,豈不正印證了你對他的評語!
「所以他才不回去,因為面子?」
「正是!
「無聊!」
「確實。」
「應該勸他去種田的!
「……」
這個女人,是不是中了種田的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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