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雪菱淹死了嗎?
當然沒有,還沒見到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七閻羅,她怎能死,真死了也要再摸回來!
不過她倒是喝了不少黃褐褐的泥水,又意識不清的昏睡了好一陣子,清醒后才發現她和陸佩儀都被往關外去的商隊救了,由于當時商隊己出關進入沙漠之中,她也不敢自己穿越沙漠回中原,一個不小心一步走錯,也沒人能告訴她正確的方向。
沙漠里的蝎子或蛇不會告訴她吧?
何況她的身子仍然很虛,走也走不了多遠,她可沒興趣在沙漠里曬成臘肉干,因此她決定等商隊做完生意后再跟他們一塊兒回中原,雖然要多耗點時間,起碼保證安全。
萬萬想不到領隊那一番勸說她不要急著自己一個人先回關內,不然很容易迷失在沙漠之中的話,根本是騙人的甜言蜜語。
他早就打好如意算盤,要把她和陸佩儀一起賣了。
幸好她醒來時功力已恢復,大概是在河水中好死不死撞上石塊、木頭什么的,恰好撞開了她被封住的穴道,不過她不會讓表姊知道,那女人,竟想謀害她!
總之,她決定先虛以委蛇一番,再找機會逃走,至于表姊,管她去死!
陸佩儀沒注意到,她可注意到了,那個干巴巴、瘦伶伶的老頭子領隊和兩個護衛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其他人也相當悍野,想也是,敢出關和蒙古人做生意,沒有一點保護自己的本事可不行,想跟他們撒野,多半是自討苦吃。
看吧、看吧,表姊又想撒刁,結果反而被點了氣海穴廢去武功,還被五花大綁的裹成粽子了!
之后,她們被賣給了蒙古的奴隸販子,再輾轉幾手賣到了韃靼族某部落。
由于那是在一個十分盛大的競技兼交易的會市上做的買賣,大家忙著交易和競技,也沒有人想到要先「嘗嘗看」她們的「滋味」如何,她們才得以逃過被幾十,甚至幾百個男人「試用」看看的慘境。
待會市一結束,韃靼人馬上開始教她們蒙古語言,訓練她們學習他們的飲食和習慣,以及韃靼人日常生活上的各種工作,因為首領的女兒要出嫁了,她們是充作「嫁妝」的六名女奴隸之二,而奴隸的定義就是:
萬能的苦工,什么都得會。
不過,那種小事還難不倒宮雪菱,自從嫁給莊稼人丈夫之后,每天養雞養鴨、種菜又下田干活,各種農家苦差事都干到不行了,就差沒去挖土搬石造城墻,其他還會有什么更辛苦的?
呃,蒙古語是有點小難啦,可是,既然生活在他們的部落里,想不會也很難。
但是嬌生慣養的陸佩儀可就不行了,她不但什么也不會,而且傲慢的什么都不肯學,武功被廢了仍不知死活,竟還敢用尖酸刻薄的語氣說人家是野蠻人,反過來要人家服侍她。
結果可想而知,她先是挨巴掌,跟著是拳打腳踢,接下來挨鞭子,最后終究學乖了——一點點。
她終于懂得要忍耐了,就像她拿出最大的耐心偷偷摸摸跟蹤宮雪菱兩個多月,最后終于給她逮到機會讓宮雪菱得到「應有的報應」——雖然功敗垂成,但她會再接再厲,絕不放棄。
現在,她也得忍耐,總有那么一天,也會給她逮到機會好好報復這些野蠻的蒙古人的!
但她依然不懂得要反省自己的錯誤。
其實部落首領的女兒娜朵不但會漢語,還是個十分豪爽大方的蒙古姑娘,很容易伺候,對待奴隸也相當寬容,但由于陸佩儀的態度實在太令人厭惡了,才會招致她的反感。
明明是個低下的奴隸,陸佩儀卻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就傲慢的端起架子來,趾高氣昂的要所有人——包括娜朵在內——都得順從她;非得要鞭打她一頓,她才會收斂一點。
這己注定了陸佩儀未來悲慘的命運,只是陸佩儀自己還不知道,猶在那邊計算著要如何報復侮辱欺凌她的蒙古人。
至于宮雪菱恰好相反,她得到娜朵非常友善的對待,因為……
「咦,你懷孕了?」
「四個多月了!
「啊……」娜朵的目光充滿同情!改闶潜或_來的,還是被捉來的?」
「這個嘛……」宮雪菱想了一下!付加邪桑
「對不起,沒有理由,我不能放你自由!鼓榷淝溉坏馈!富蛘吣阏煞驎缅X來贖你?」
最好是,可惜……
「不可能,他多半以為我死了,」宮雪菱苦笑!付宜膊豢赡苤牢揖谷粫艿疥P外來了!」
她猜想獨孤笑愚必定是沿著黃河下游尋找她,這是常理,流水不是人也不是貓或狗,只會往下游跑,不會回頭流回上游,想當然爾,他連根頭發也找不到,因為她已經被賣到關外來了。
于是,他會認為她已經淹死了—一如同所有在黃河水難中失蹤的難民一樣,搞不好尸體都被魚蝦啃去一半了,那種尸體不找也罷,找到了也認不出是不是她,再三考慮之后,他決定為「亡妻」建一座衣冠冢,掉幾滴淚水,或許還會作首詩悼念她,畫張像緬懷她,然后,回老家種田去。
再是深濃的夫妻之情遇上死亡也會斷絕。
所以,想逃離蒙古人的地盤,她得自行想辦法,這也不太難,只要有充分的準備、完美的計畫就行了。
事實上,她腦子里已經開始在籌畫一個十全十美的計畫了。
「這樣吧,我會保護你,你可以安心生下孩子,我保證不會議任何人搶去你的孩子!鼓榷淇犊卣f!复送猓悄阍敢,我也不會讓任何男人碰你,你覺得如何?」
她也不會允許任何男人碰她,除了獨孤笑愚。
「謝謝你,你真慷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才好?」這是真心話,在這里她只是個奴隸,娜朵卻對待她如同朋友。
「不客氣,但如果你真想報答我的話……」不知為何,娜朵突然臉紅了起來。
「怎樣?」宮雪菱困惑地問。
「你能不能……咳咳,能不能告訴我……呃,告訴我新婚夜……」娜朵不但臉愈來愈紅,聲音也愈來愈細。「究竟……究竟會發生什么事?」
宮雪菱怔了一下,驀而失笑。「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有啊,但是我根本不懂她們說什么。」
「我想也是……」
記得她娘親告訴她的也只不過是說洞房花燭夜必然會疼痛、會流血,但她一定要忍耐,不能大驚小怪的又哭又叫說:「不要!」至于「精采內容、詳細內幕」,半個字也沒提到。
媒婆更夸張,只說要她學那種死透了的尸體一樣乖乖躺著,任由男人在她身上為所欲為就行了。
說的簡單,初夜還行,但之后,想做尸體就很難啦!
「你想知道多少?」
「愈清楚愈好!」
「好,那么……」
宮雪菱忽地斷聲,左右看看沒人,還是不放心,一把捉住娜朵往氈包里拖,再拉下門簾。
「其實很簡單,男人啊,就跟狗一樣,當他們……」
半個月后,娜朵就嫁到更北方的不里牙惕部落去了,宮雪菱和陸佩儀自然也跟著去了,因為她們是不用裝箱的「嫁妝」。
之后,不管娜朵有什么問題,她都會在私底下詢問宮雪菱,宮雪菱也盡其所能為娜朵解惑,相對的,娜朵也牢記會保護她的諾言,不僅讓宮雪菱能夠安安心心的待產,而且她交給宮雪菱唯一的工作是:陪伴她。
半年后,宮雪菱產下一對雙生子,獨孤家代代單傳的慣例被打破了!
*
在蒙古人的地盤上,不先摸清楚東西南北,搞不好會一路走到鄂羅斯去吃冰!
所以,按照宮雪菱的計畫,九個多月應該夠時間讓她博得娜朵的信任,再暗中摸清楚逃亡路線,之后,等孩子滿百日,她就可以找機會逃之夭夭了。
多么完美的計畫!
她沒料到的是,老天一點也不贊同她的計畫,要博得娜朵的完全信任并不太困難,但在不里牙惕,從十月到二月,冰封期長達五個月,當娜朵的信任足以讓她自己到處走動時,老天竟然開始下起雪來了,孩子滿百日時,冰雪也才剛開始要融不融,別說勘查逃亡路線了,她連氈包都不想踏出半步。
無錫的冬天也會下雪,雖然雪下得并不多,但她可沒見過冰封的世界,颼颼寒風冷得幾乎凍掉她的鼻子,哪里還有辦法搞清楚東西南北。
完美計畫徹底崩潰!
好吧,重來,就是現在,開始勘查路線吧!
可是,漠北的初春一向是最差的季節,通常牧民會趁夏季來到之前,遷徙到湖邊緣草地過夏,馬牛羊群才能再度養得肥肥又胖胖的。
連「家」都要換地方了,還勘查什么路線!
迫不得已,她只好再度延后計畫,跟著部落一起遷徙到一座湛藍遼闊的天然之海旁,然后,大家開始忙碌起來,扎營、趕牛羊吃草、揀牛糞準備燃料等等。
直到寒冬來臨之前,他們都會住在這里。
「走,阿雪,陪我去巡視!」娜朵招呼宮雪菱陪她巡視,因為娜朵是未來的首領夫人,這是她必須學習的責任。
「請等一下!」宮雪菱忙著要把一個兒子背到背上,另一個抱在懷里。
「給我一個吧!」娜朵順手抱去一個小娃娃!肝乙苍搶W習一下如何照顧孩子了!挂驗樗矐言辛。
于是,兩個女人一人抱一個娃娃,一走出氈包就碰上一個衣衫襤褸、灰頭上臉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堆干燥牛莫準備去起火,那女人經過她們身邊時,宮雪菱可以感覺到自那女人身上傳來濃濃的恨意。
「阿佩好像很恨你,為什么?」娜朵隨口問。
「她也很恨你呀!」
「她恨我很正常,但你不是她表妹嗎?」
「那又如何,」宮雪菱聳聳肩。「只要不肯順從她,就算我是她老娘,她照恨不誤!」
「所以你才不愿幫她說話,讓她輕松一點嗎?」
「她想害死我,我才會被捉到這里來做奴隸,我干嘛要幫她說話?」
「她想害死你?」娜朵吃了一驚!负煤荩‰y怪你不愿幫她,換了是我,我會殺了她!」
「不,殺了她太便宜她了,就讓她繼續在這里受苦,讓她明白想要害人,自己也會得到報應!」換句話說,當她要離開這里的時候,她也不會招呼表姊一塊兒逃走,她可沒有那么多條命讓表姊害來害去。
「也是,到現在她還是那么傲慢不馴,恐怕一有機會,她還是會害你!」
「我也這么想!箤m雪菱瞥她一眼,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對了,這里離涼州多遠呢?」
「可遠了,騎馬也要七、八天以上吧!」
那么遠?!
宮雪菱咽了口唾沫,有點無助地眺向遠方。那么遙遠的逃亡路程,她該如何勘查路線?
啊,對了,用問的!
逃亡路程太遙遠,不能親自去勘查,宮雪菱只好用問的,再偷張地圖來畫上路線,到時候按照地圖走就對了。
當然,問的方式要很有技巧,而且要這個人問一點、那個人問一點,免得還沒問個所以然出來就被人家知道她打算落跑了。另外,還得準備糧食,準備孩子的尿布,最好能偷到一匹馬,不然還沒逃回中原,她可能就先累死了!
自然,這種方式得花上許多時間,等她終于準備妥當時又過了三個月,部落再度忙碌起來了,這時候表演千里大逃亡最合適。
不料,她還沒開始逃,人家就殺過來了……
。
五月至八月是大漠草原上最亮麗的季節,荒涼禿透的遼闊原野重披上嶄新的碧綠,天空高遠湛藍,和風習習,新生的牛犢、馬駒、羊羔成群歡跳,潔白的乳汁如泉水噴涌,在這牲畜膘肥肉滿的季節里,正是草原民族聚集到「敖包」周圍,以祭祀的方式來感謝大自然哺育之恩的時候。
娜朵的部落也不例外,一早族民們就換上漂亮的新裝,笑逐顏開的騎著駿馬,趕著駱駝去大草原參加奈亦日大會(那達慕)。
這是一年當中他們最興奮的日子,因為祭敖包之后還會舉行技藝比賽,而奈亦日大會幾乎等于一座臨時城市,是競技的盛會,也是物資交流的集散地,牧民會在大會上賣出一年的收獲,再買來一年所需的物品,高高興興的玩,順便達成交易。
「很多漢人商隊也會來,那個賣掉你的商隊應該也會再來!鼓榷湔f。
經娜朵一提醒,宮雪菱才想起去年她就是在奈亦日大會上被賣掉的。
沒想到已經一整年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她那個莊稼人丈夫多半已經再娶了另一個老婆,好給他生下「代代單傳」的兒子,她要是回去的話,不曉得他會把她這個「亡妻」擺在哪里呢?
靈桌上?
「真希望他們被搶!」可惡,都是他們害的,明明是漢人,竟然捉漢人賣給蒙古人,太差勁了,那種人沒有報應也實在太沒天理了!
「那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在草原上,搶劫掠奪是家常便飯。」
「起碼你們不會搶劫自己蒙古人吧?」
「誰說的,敵對的部落,我們照搶不誤,瓦刺部落就常常來搶我們,難道你們漢人就不會搶劫漢人嗎?」
哪里不會,到處都是!
「還有多久才會到大草原?」宮雪菱問,輕輕扒開兒子拉住她辮子不放的手。
「半天時間吧!」娜朵漫不經心的回答,目光瞥向一旁。
「半天時間啊……」宮雪菱也心不在焉的重復道,眸子也朝同一個方向瞄去。
「阿雪!
「干嘛?」
「你表姊又在瞪你了!
一望無際的闊天碧地綠油油,隊伍從北到南綿延著草原之路,興奮地朝大草原敖包前進,宮雪菱與娜朵胸前各抱著一個小娃娃坐在勒勒車里,后頭跟著五個步行的奴隸,穿著單調丑陋的夾袍,蓬頭垢面,因為她們沒有時間整理自己。
其中一個腦袋深垂,一雙充滿怨恨的眼神卻不時溜進勒勒車內凌遲她們。
「不,是你。」
「明明是你!」
「我看是你。」
「我說是你!」
「是我們,可以了吧?」
「你說她會不會在我們的食物里下毒?」
「……」要下毒也得有毒可以下吧?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表姊,眼看從小嬌生慣養的陸佩儀淪為萬能奴隸,每天從早到晚被操個不停,雖然在宮雪菱看來那些工作并不算太辛苦,但對于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來講,自己洗把臉都很辛苦,何況是做苦工,那簡直是要她的命!
說實話,她還真有點同情陸佩儀。
可是,她還是不會讓陸佩儀和她一起逃走,但至少她可以跟娜朵說幾句好話,讓陸佩儀過得輕松一點,不過她得先跟陸佩儀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