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羅手提燈籠,站在巖洞門口,遲遲不肯進入。
明知紙包不住火,卻還是由著一顆太在意的心恣意而為,失去正常判斷。這便是一向以聰慧明智被稱道的長公主嗎?
段云羅拳頭愈握愈緊,腳步卻未曾移動半寸。
司徒無艷盯著洞口那縷燭光半晌,終于出聲命令。
“進來!”
段云羅手里燈籠重重晃動了下,紅色燭影驚慌失措地在洞口奔竄了一回,還是移步向前了。
一步、兩步、三步!當巖洞內的濕氣凍上段云羅面頰時,她與司徒無艷終于面對面了。
司徒無艷瞪著她,火紅燈籠閃灼了他雙瞳,讓他一時間沒看清楚她的樣貌。
他瞇起眼,朝洞口走了一步。站在洞口的人是——
絹兒。
不過才一眼,他的心就已翻天覆地了一回。
她是絹兒,也是云兒。
她真狠得下心!在他千里迢迢地為她而來時,她竟然還敢這般惡意欺瞞他!
司徒無艷瞪著面無血色的她,眼里冷意更甚。
“去叫段云羅過來!彼就綗o艷故意說道。
“我就是段云羅。”
一道水泉般清洌聲音,從她的唇間滑入司徒無艷耳里。
司徒無艷一震,心頭瘋也似地發燙著。
這個聲音,他在夢里聽過千萬次,可又總沒法子聽得真切,而今就這么切切實實地被他給抓住了。
他盯著她雙眼,不由自主地往前跨了一步。
啪——
她的淚水滑下臉頰,落在巖地上,在空寂洞穴里發出好大一聲回音。
“哭什么?”他瞪著她水氣氤氳的眼,心里更怨了!凹热昏F了心想欺瞞我,就得有本事別在被人揭穿后,這般哭哭啼啼想請求原諒!
段云羅搖頭,淚水掉得更兇了。
她不是想求什么原諒,她只是心酸,惱自己的不明智,又將彼此推得更開……
她流著淚,卻固執地仰著下巴,堅持以最不狼狽姿態面對著他。
司徒無艷瞪著眼前他已經看熟了的絹兒臉龐!
那淡淡雙眉、那靜謐雙眸、那顯得有些清倔之雙唇、那總是從容不迫之神態……
他千錯萬錯不該把絹兒當成一個尋常丫鬟,尋常丫鬟哪來她這般沉穩氣度與書卷氣?
段云羅站在他審視目光下,雖然周身似針扎,卻也無力反抗,一任淚水無聲地流著。
司徒無艷緊盯著她,腦里想法打轉了千百回,終究還是逃不過由愛生怨地惱她。
“為何瞞我?”司徒無艷清臞手腕驀地掃住她雙肩。
她一驚,手里燈籠落到地上,“啪”地一聲滅去所有光亮。
黑暗之間,兩人面面相覷。
他的呼息沉重,她的呼息則淺急地像是疾跑過幾里路般,可兩人都不曾再移開過視線。
就這么靜靜地互望著,直到彼此再度適應了光線之后,才又就著洞外朦朧月光略略瞧得了彼此輪廓。
“說。∧銥楹尾m我?”
段云羅凝睇著他灼亮眸子,心里躊躇了幾回,還是說出了真相。“我不想你看到我的容貌!笔碌饺缃瘢瑳]什么好再欺瞞了。
司徒無艷驀皺起眉,大大后退了一步。
“我以為我的云兒不會以容貌斷人!彼穆曊f道,不能置信地搖著頭。
“因為你不是我,你不知情那些初次見到我真面目之人有多失望……我雖不以為自己面貌丑惡,總也被他們的不敢置信弄得信心全無了!彼峤伾ひ魮街ㄆ,像似被風雨吹摧之花朵一般地楚楚可憐!澳愫蛣e人不同,你是我心中最在意之人,我總不免多計較幾分……”
她這話又惹惱了人,司徒無艷心一火,震怒臉孔直逼入她面前。
“騙子!若我當真是你最在意之人,當初為何要將我送離仙人島?”他氣得聲音都顫抖了,寒凜眸子。
段云羅倒抽一口氣,身子想后退,他的大掌卻緊扣著她身子,不許她移開。
“因為嫁給一個無名小卒,總不若嫁給朱紫國太子來得風光體面吧!彼就綗o艷寒凜氣息拂到她臉上,冷厲地像要割人肌膚一般。
“你如何知情?”她后背冷汗直淌,卻又無力反駁。
“只要旁人有嘴,我就有法子知情!
她想哭,卻不想以淚水來博取同情,只得拼命咬著唇,不許自己失態。
“我不得不嫁!彼M可能鎮靜地說道。
“仙人島上,人人敬你,你一句‘不嫁’,誰敢逼你嫁!”司徒無艷低吼一聲,怎有法子接受她這般說法。
“仙人島上,人人敬我一分,我便得回報十分。”她伸手覆住他冰冷手掌,緊緊握著,不讓他掙扎。
他凜著顏,目光落在她身后,像是不看也不聽一般。
“無功不受祿,我不過是得了‘公主’此一頭銜,他們當年便不顧一切地救我殺出重圍,我欠的何止是一條命。∵@些年來,我是他們復國的唯一希冀。當年師傅們奔走多時,朱紫國太子既有意娶我、助我復國,我……如何能不嫁……”細柔嗓音哽咽著,終至無聲。
司徒無艷感覺到她雙手此時竟與他一般冰冷,也不禁心痛似火焚。
他攫住她下顎,緊盯著她的眼!凹热荒銓⒈娙藦蛧<饺约荷砩蠑R,那么我而今既替你奪了國,你早該卸下那些什么堅持,親自走到我面前才是!彼麍猿忠獑杺水落石出,總不許她一句國仇家恨,便一劍斬去了他這些年、這些時日之平白愛怨。
段云羅撫著他手掌,拼命搖頭,搖得頭都昏沉了。
“你不同,你和誰都不同。”她的聲音那么地壓抑著心事,卻還是不小心透出了光熱!澳愣袷歉吒咴谏蠑z政王,我則成了當年曾經辜負過你的平凡公主。我現下什么也不求了,只求著在你發現我的真面目前,多給我一些時間瞧瞧你!
“即便我日后對你怒不可抑,你還是如此選擇?”
“只要能偷得幾日陪你之時光,我心便足矣!倍卧屏_垂頭,輕輕將臉頰依靠在他的肩臂上,佯裝自己正被他所擁抱著,唇邊那抹近乎卑微笑容,是她此時心情。
“你!”司徒無艷低吼一聲,扯過她身子,挑起她臉孔,雙唇重重地欺上她柔軟雙唇。
她沒反抗,不過是更加揪緊他衣襟,偎近了他身子。
那一年,送他離開之后,她就沒想過還能再有這么緊緊相擁之一日!
段云羅落下淚,淚水滑過臉龐沉入他的唇間。
司徒無艷的憤怒被她的淚水消融,漸漸放輕了吻,輕啄著她的唇。
她擁緊了他頸子,想著要溫熱著他總是太冰寒之雙唇。
多年前的那些情愛相思一股腦兒地涌進彼此心里,只是司徒無艷而今已非當年未諳云雨滋味少年,他知道而今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
他撤去彼此衣裳,在泛著涼意巖壁間,縱情地在她肌膚上尋求著多年求不得之眷戀。
而段云羅被心愛男子如此撫愛著身子,除了拱起身全心回應之外,再也沒法子多想什么。她甚且只能羞愧地聽從他的話語,以腿兒盤住他腰間,讓他沉入她因為渴求他而疼痛之身子。
“啊!”她痛呼出聲,像一匹絹帛被人狠狠撕裂開來。
“你……為何還是處子?”司徒無艷撐著雙臂,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眼里淚光。
“朱紫國皇子見了我面貌之后,便找理由推棄了婚事。我只在朱紫國待了十日……”體內痛楚已漸漸散去,可她揪著他手臂,氣息仍是嬌喘。
“他是個傻子——”司徒無艷聲未落地,精瘦身子便以一種磨人熱度,開始于她柔軟體內來回焚燒著彼此。
段云羅拼命咬著唇,感覺自己像蜂蜜一般融化子他身下。她柔弱地攀附著他,由著他像狂風般地結合著彼此,領她到達一處男女絕樂顛峰……
云雨之后,待得兩人氣息稍定,她云髻半敞,蜷臥在他胸前,而他及腰長發纏綿地覆蓋著兩人身子。
她聽著他紊亂心跳,腦子里全還是方才翻云覆雨情景,面頰、耳朵不由得便是飛紅一片。
真和他成了夫妻啊……
司徒無艷拾起落在地上衣衫,覆住兩人。
“若是現下攝政王是別人,你為了要重返廟堂,也會將你自己給了他嗎?”他問。
闃靜洞穴里,他沒法不清楚聽見她倒抽一口氣之聲音。
“會。”段云羅悲哀地聽見自己這般回答。
司徒無艷大怒,忿然坐起身,悍然揪住她雙臂,推她在一臂之外。
“你如此行徑與青樓女子之待價而沽,又有何差異?!”他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手指亦深陷她肌膚里而不自覺。
“無艷……”她不喊疼,小手撫上他冰冷面頰。“今日,你若不是攝政王,我依舊會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給你,因為我想了你太久、太多。只是,我依舊沒法放下身后那些期待目光,我不敢自私地與你相守。若復國有望,師傅們要我嫁予他人,我還是得嫁……”
“甭說了,我不想聽!彼就綗o艷抓下她的手,側過身拾起衣裳,速速穿上。
她望著他單薄后背,拽過自己衣裳覆住自己,嘴里依舊喃喃地說道:“那年,皇弟終于不敵舊有心疾,離開人世時,我足足生了一個月的病。我以為我終于去見爹娘了,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撒手不管了……”
司徒無艷系帶動作微緩,因為聽見她的淚水滑落聲音。
“我終究是沒走成。師傅、吳嬤嬤、島民們每日、每日喚我,想盡法子把我又喚了回來.我既回來了,便又欠了他們一份人情!彼皖^撫著手上濕潤水氣,竟渾然不知那是自己落出之淚。
“總之,我在你心中永遠不敵那些國仇家恨!彼就綗o艷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失神的她。
“仇恨倒好放下,無奈我背上全是恩情。”她苦笑,低語道。
司徒無艷瞪著她在黑暗里亦泛著水光的一雙眸,明知攝政王而今是他,不是他人,沒啥好去計較。然則他心里只要一忖及——自己若不是由著這權位霸住了她,她恐怕又要被那些恩重如山給送進誰誰誰之懷里,他心里便沒法子踏實。
司徒無艷瞪著她蜷著身子,偎在石壁邊輕顫模樣,他愈瞪,心頭那頭烈焰也就益發地被她眼里水氣給淋熄了。
罷了,他這股情緒也不是一朝兩日便能釋懷之事。她如今是他的人,總是不爭事實。
“我現在不想再談這些,睡吧!”他彎下身,長臂直接擁她入懷。
他很快地合上眼,不想她看出他對她已然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