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綿長個鬼!”司徒無艷逼近她一步,細碎呼吸盡噴吐在她面頰上!拔疫@幾年來其實尋過我家人,這才發現司徒本宗男子,全都活不過四十歲便都過世了。大伙說是什么祖上沒積德,天才曉得是啥鬼原因……”
“你與他們不同,你屢屢大難不死,又造福了這么多百姓,你會好好地活過四十歲的……”段云羅氣息急促地打斷他的話,兩行清淚頓時滑下臉龐,漣漣地讓她泣不成聲!暗故悄恪阈睦飻R著這些難受的事……怎么從不曾告訴過我呢?”
司徒無艷見她哭得讓他心疼,以拇指撫去她的淚水,嗄聲說道:“我先前只想著要找著你,這條命我原是不當一回事的。誰知道現下有你陪伴在側了,我反倒是每過一日,都更加地不快活了——我怕死!我不甘心留你一人在這里!我不想去個沒有你的地方……”
段云羅整個人撞進他懷里,早顧不得會不會撞痛他了。
她顫抖雙手牢牢鉗著他身子,非得讓自己與他密密相連,她的心才有法子少痛一丁點。
在她正欣慰著兩人的相知相守時,他卻是正在憂心著生離死別。
光是想到這一點,她便不禁惱起了自己!她怎么會沒多注意到他這些時候之不對勁呢?
“你會比你的家人長壽的!”淚水讓她視線蒙眬,但她仍然執意要仰頭看著他。“修善強順便是這一念心,心清凈了,什么病痛也沒了。你即便不信修善積福這些話,你至少得相信,心緒平靜與你身子血脈總是相關的……”
話說到未了,段云羅卻是泣不成聲了,身子也非得倚著他,否則便要癱坐在地上了。
她怎么舍得讓他早走呢……
司徒無艷忍住鼻酸,張開雙臂圍著她仍哭泣的身子,將他痛苦的低喘盡吐在她的頸間。老天爺既然給了他一個云兒,又為何給了他如此殘弱身子呢?
兩人就這么相擁而立著,直到她啜泣聲漸歇了一會兒后,才有力氣緩緩抬頭望向他。
“你身子雖然不好,至少不若我皇弟之先天殘疾,除了換心之外,無藥可醫。我好歹是御醫師傅唯一傳人,我一定能救回你的。你相信吧!”
司徒無艷看著睜著極紅眼眶,呼息仍在哽咽,但仍盡力地對他強顏歡笑的段云羅。“我信了你,日后什么都依你便是了。”他紅了眼眶,捧著她臉龐,不住地吻著她臉上淚痕。
“可我不信你了。除非你答應我以后心里若有事,一定得說給我知!倍卧屏_揪著他手臂說道。
“說了又如何,說了只是讓你憂煩,也無濟于事。若我真染上了重病,你也只會輕描淡寫地安慰我沒事,不是嗎?”
司徒無艷拿出一方絲白手巾正要替她拭淚,她卻拽住那方手巾,對他搖頭。
“我答應你!如果你日后愿意將心里所有不安都告訴我,那么我日后亦絕不隱瞞任何真相!
“即便我病危?”他問。
段云羅咬緊牙根,掌間那方手巾很快地被冷汗浸濕。
“即便你病危,我亦會據實以告。我總得讓你知道你還有多少時日能與我相聚!彼鹣骂,堅強地望著他。
司徒無艷俯身,拂開她額上亂發,瞬也不瞬地覷著她,一顆慌亂心至此突然安定了下來。
有她這般執念,閻王要帶走他,也要多經一番折磨的。只要多一番折磨時間,他便會盡力讓自己留下來。
司徒無艷輕啄了在她雙唇,繼而勾起唇,開心地微笑說道:“我因為過去種種恐怖經歷,對于未來之事,尤其是突如其來之改變,總是易于慌張。如今你既開了口,允諾了不論好壞,都會告訴我真相。我是生是死,心里既已有譜,我便能提前規劃,那便什么也不怕了。”
段云羅見他笑得這般開懷,她長喟了口氣,將臉龐偎在他胸前,掄起拳頭輕捶了他一回。
他嚇死她了!
“我們回宮吧!彼就綗o艷撫著她發絲,柔聲說道。
“好!倍卧屏_見他神色如今自在了,便大膽地說道:“不過,你得先等我一會兒。我替‘他’診脈,再讓人拿些銀子給他,好嗎?”
司徒無艷停下腳步,抿緊雙唇。低頭看她,她正一副醫者父母心之凜然模樣,他還能怎么著。
“我猜想,你稍后會要告訴我——與其給拿銀子給他,不如找人好好規劃一處鰥寡孤獨者皆能安養之所。畢竟他們活著,總是有他們能干的活吧!”他沉聲說道。
“知我者,無艷是也!倍卧屏_踮了下腳尖,笑著撫著他臉龐。
“去吧!彼f,也不攔她了。
段云羅笑著再緊摟著他一回,心頭感動地一窒——
她是旁觀之人,自然容易放下仇恨。而他背負了對左王爺的生死仇恨,如今真能敞開心胸了,要她如何不感動呢?
“我這就去為他看診,你在這等著我。”段云羅迫不及待地轉身,朝著巷外飛奔而去。
只是,她才跑至巷口,又乍然回頭對著他嫣然一笑。
“我——真喜歡你!”她大喊一聲,酡紅著顏飛奔而出。
司徒無艷站在原地,被她那一聲喜不自禁地呼喊給凍住心神,他如聞綸音佛語一般,久久仍回不過神來。
他早知道她喜愛他,可經她這么一喊,整個心竟快樂地像是要瘋狂一樣。
他咧著嘴笑著,放下頭上紗巾,緩緩走至巷口,倚著一方矮墻兒,看著已經奔至左王爺身邊之段云羅。
其實,他也不是全然不信因果。
若不信因果,他便沒法子解釋何以有人生于富貴之家、而有人貧賤至極。他只是不服氣,不愿平白放不對左王爺的那股怨,了結惡因惡果。
可左王爺如今都成那副德行了,他還能再怎么怨呢?
若云兒要他放下,他便放下。她要他積福德,他便做。他信云兒,她只會讓他更好。
司徒無艷凝望著她的眸光愈益多情溫婉了——
他的云兒正從吳嬤嬤手里接過一方布絹圍住口鼻,之后才傾身上前探了“那人”的脈息。
“那人”還在嘔吐著,想來那味道實在駭人吧。
司徒無艷嫌惡地屏住呼吸,才想別開頭,卻在見著段云羅在陽光下閃著慈悲臉龐,自慚形穢了起來。
當年,在他最病弱之際,她便是這般無悔地照顧著他吧。
若不是她的菩薩心腸救了他,他們也沒法子修到今日之完滿。而他方才竟要她棄了那菩薩心腸,置左王爺子不顧……
司徒無艷心里激動著,記掛著一旦回宮后,便要找個黃道吉日正式將她迎為他的妻。
他雖擔憂自己身子,可她更記掛啊,她一定會有法子讓兩人攜手至老啊!
相較子那方司徒無艷心里之喜不自禁,在另一方正握住左王爺手脈看診之段云羅,臉色卻是益發地慘白起來。
段云羅深吸了口氣,扣在左手爺腕上指尖再度緊了緊脈。
這回,冷汗潸潸地濕了她后背衣衫。
若左王爺得的僅是傷寒,那脈象本該是浮緊,可他的脈象中卻又摻著微脈及澀脈……
段云羅看著左王爺嘔吐之后又腹瀉的身子,她臉色益發慘白了。她想,左王爺染上之癥是——
霍亂!
“你快回去……快回去……”段云羅驀地起身,朝司徒無艷方向狂亂揮手。
“他怎么了?”司徒無艷皺著眉,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別過來!”
段云羅不敢大聲吼叫,怕擾了民心,只得先讓吳嬤嬤代為到他身邊傳話。
只是吳嬤嬤一聽她的話,腿差點都軟了,只得扶著兩邊房子,三步并作兩步地疾沖到司徒無艷面前。
“公主要我告訴您——左王爺得了霍亂……”吳嬤嬤說道。
司徒無艷驀抬頭,瞪向全身仍顫抖中的段云羅,他心里一沉,大跨步地便走向她身邊。
“你快離開!”段云羅發現無艷竟朝著自己走來時,她驚慌地發出近乎尖叫之聲。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司徒無艷扣住她的手腕,拽起她便要一同離開。
“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我怎能走?!”段云羅被他扯起身子,卻是用盡全身力量在抗拒著司徒無艷。
司徒無艷站在原地,蒼白臉孔瞪著她身后那個已近半昏厥之左王爺。
“前年有個村莊,因為霍亂而死了百余人……”他嗄聲說道。
“所以,我更得留下來避免如此憾事再度發生。御醫師傅傳了些方子下來,我得告訴京城里大夫。倒是你!”
“我沒那么病弱……”
他不悅地才開口,她便又很快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要你回去!一來是擔心你身子;二來,也是要你快點替我擬個詔子。這病若控制得宜,一個人也死不了,可一旦傳開來,整座京城都變成死城,也未嘗不可能!倍卧屏_急得連說話口氣都急促了起來,小手抓得他雙手虎口都泛了紅!澳闶俏易钚湃沃,且整個朝廷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你有這般權力了!
“詔子里要寫什么?”司徒無艷問。
“要醫署今日便在京里隔出個幽靜區,并將這十日來疑似染了風寒,且有腹瀉和嘔吐者,全都送至醫署檢查!
“我會盯著他們辦好這事。”
“還有,發旨下去,要四處張貼公告,讓京城人記得多洗手,食物要徹底煮熟才進食,特別是海里食物。還有,不許任何人喝生水……”
司徒無艷方才在客棧里喝的那山泉水,不也是生水嗎?
段云羅驀然止住了話,和司徒無艷對看了一眼。
司徒無艷眼眸冷黝,像是任何事都不會再讓他慌亂了一股。
段云羅卻焦急地跺了腳,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我不會有事的!彼就綗o艷握住她的肩膀,要她穩住心情。“我若有事,也會第一個通知你!
“那么你快回宮,若身子有任何不適,便盡快告訴我!彼ǘǖ乜粗B氣都不敢喘。
“我會的!
“那你快回去,記得待會兒先將手洗凈再上路,畢竟我方才碰過左王爺!
“你當真不同我一起走?”他不死心地又問一次。
段云羅乞求地望了他一眼,希望他能體諒她心情。
司徒無艷搖頭,也只能嘆息一聲。
誰要她有著這么一副柔軟心腸呢?罷了,若他快些回到宮里處理完所有事務,便能快些回到這兒陪著她吧。
“宮里事情,你莫擔心,我會處理妥當。我也會讓更夫打更時,順便把你方才說的公告,在城里說上幾天,務使霍亂之癥得到最好控制。”
簡單言畢,司徒無艷便頭也下回地轉身離去了。
而段云羅望著他清瘦背影,心里突如割肉般地撕疼著。
她上前一步,想喚住他。
可她不知道有何理由能喚住他,只得咬住唇,靜靜地看著他纖長身影愈走愈遠、愈走愈遠。
她只是因為過分在乎無艷,而沒法子放心吧。段云羅在心里付道。
可無艷這事也不是她此時擔心,便能馬上解決之情形哪。況且,她現下有著更需要操煩之事要處理啊!
段云羅回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左王爺一眼,此時除了救人之外,當真也沒法子再多想什么了。
但愿眾人平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