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彩霞滿天,一棟老舊的五層樓公寓里。
“海嫣,你回來啦,快過來吃晚餐!眲傋龊猛聿偷娜~妍欣對著進(jìn)門的好友兼室友朱海嫣說道。
她們是護(hù)專同學(xué),也曾經(jīng)是同事,兩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這一間位于頂樓、三房兩廳的老公寓,是葉妍欣過世的父母留給她的房子,由于她和朱海嫣都是獨生女,父母也都不在了,所以她經(jīng)常開玩笑說,她們同是天涯孤雛,住在一起相依為命剛好。
“好!敝旌f谭畔缕ぐ,走到餐桌前坐下。
她完全沒有和父親相處過的記憶,她也不曉得父親長什么樣子,她只記得國小時母親曾跟她提過一次,說父親在她出生后不久便生病過世了,她也沒有見過其它的親戚。
她的母親是保母,在家里幫人帶孩子,曾經(jīng)同時帶過三個孩子。雖然她的家境不好,但母親很愛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母親都會買給她,所以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缺少什么,但母親卻對自己很苛刻,連一件漂亮的洋裝都舍不得買。
母親就這樣一路含辛茹苦的把她拉拔長大,好不容易等她讀完護(hù)專可以奉養(yǎng)母親,母親卻被檢查出罹患癌癥,且可能不久于人世。
她幸福的日子到此為止。從母親病重住院的那一天開始,她一邊要照顧生病的母親,一邊要在醫(yī)院輪班工作,幾乎以醫(yī)院為家。有一天,她在工作時突然昏倒,直接被送去急診,經(jīng)過檢查后發(fā)現(xiàn),原來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因為身心都太累才導(dǎo)致病發(fā)。
醫(yī)藥有其極限,醫(yī)師說她的情況只會愈來愈嚴(yán)重,想要真正治愈,只能等候器官移植,而捐贈者太少、患者太多,因此要等到一顆適合她的心臟,機(jī)率可說是微乎其微。
她其實也無所謂,與其自己一個人在世上獨活,不如和母親一同到天堂為伴,不過她得讓母親先走一步,這是她最后能盡的孝道。
她沒有讓母親知道她的病,因為她要讓母親安心、放心的走,不料母親卻在闔眼前告訴她,說她并不是她親生的孩子,是她偷抱來的,請求她原諒她。
她那時想,這是什么晴天霹靂的消息!
母親還說她當(dāng)時穿的衣物并沒有留下來,只留著一條金手鏈,她用紅布包著放在梳妝臺最下面的抽屜里。
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朱海嫣想著她可能也活不久了,還找親生父母做什么,豈不徒留傷悲與遺憾?不找了,就這樣吧,反正她的死活與任何人都沒有關(guān)系,她就痛快的享受自己所剩不多的余生吧。
怎奈,老天爺似乎嫌她受的磨難還不夠多,妍欣的父母竟然出意外雙雙離世,這下子她不能無憂無慮的赴死了,為了妍欣,她必須活得再久一點,至少要陪妍欣走過失去雙親的哀慟,就像妍欣陪伴自己一樣,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辭去醫(yī)院的工作,到便利商店打工。
這幾年,她數(shù)度進(jìn)出醫(yī)院、數(shù)度從死神手中逃脫,因為妍欣不讓她死,因為妍欣說,如果她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她很努力、很用力的呼吸,想為了妍欣撐到最后一刻。
然后,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同時,奇跡出現(xiàn)了,她等到某位善心人士捐贈的心臟。
手術(shù)進(jìn)行得相當(dāng)順利,她的主治醫(yī)師說臟器十分吻合,他動刀時更是有如神助,她幸運的存活下來,并且健康的出院,只需定期回診與按時吃一些抗排斥藥物。
術(shù)后到現(xiàn)在就快滿一年了,她的身體狀況一切良好,生活也大致恢復(fù)到生病之前,只是喜好與習(xí)慣有些轉(zhuǎn)變,根據(jù)一些學(xué)者的研究,推論這是屬于捐贈者的記憶,她頗為認(rèn)同,因此她并不害怕,也覺得無傷大雅。
只是捐贈者許艾微小姐透過夢境托付她的那件事,她至今遲遲無法完成,讓她對許小姐感到十分抱歉。
“你又去幼兒園偷看宓兒了?”葉妍欣猜測道,拿起碗筷,吃了一口白飯。
她曾陪朱海嫣一起去偷看過耿宓兒,知道這個小不點長得超級卡哇伊,簡直是落入人間的小天使,害她好想把耿宓兒偷抱回來養(yǎng)。
“嗯!敝旌f桃材闷鹜肟辏X得自己可能要再找其它方式接近耿宓兒了,“妍欣,我看我還是去考個幼教執(zhí)照好了!
這個問題她們之前就討論過好多次了,葉妍欣也都是同樣的回答,“那是治標(biāo)不治本,宓兒現(xiàn)在是中班,你頂多只能照顧她到幼兒園畢業(yè),那之后你要怎么辦?再去考教師執(zhí)照嗎?”所以住進(jìn)耿家,當(dāng)宓兒的保母,好友才能不負(fù)許小姐所托,達(dá)到好友自己定下守護(hù)宓兒到她出嫁的目標(biāo)。
“但是我這樣遙遙無期的等下去……”她將近一年沒工作,存款早就花光了。
“你不用擔(dān)心錢的事,我還養(yǎng)得起你!比~妍欣明白的回道。護(hù)士的薪水是不多,但養(yǎng)她們兩個人,足夠了。
“如果宓兒找到保母了……”
“還沒!比~妍欣再度提供內(nèi)幕消息,她本來也不知道,偏偏就這么巧,她有個同事的姊姊在宓兒念的那間幼兒園上班,她這才間接得知耿慕宸正在找保母的事,繼而叫海嫣趕快投履歷表過去。
“那也是遲早的事,如果我……”
“沒有如果!”聽好友老是說這種喪氣話,葉妍欣有點不開心了,“許小姐都已經(jīng)來夢里那樣拜托你了,難道你想要讓她失望?”她們都是醫(yī)護(hù)人員,什么光怪陸離的事沒見過,更何況她還是見證人,之前海嫣說她夢到過自稱是捐器官給她的女性,對方對她說了一些話,后來驗證之后,她們選擇相信,覺得不是什么巧合。
“我不是這個意思!敝旌f桃膊幌脒@么消極,但她真的等得好心慌,一切彷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命在旦夕,許艾微發(fā)生車禍,送去急救的醫(yī)院正好是她就診、也就是她之前任職而妍欣現(xiàn)在工作的醫(yī)院,她們才能這么確定捐贈者是誰,她也才會衍生出報恩的想法。
看著好友一緊張心慌就下意識撫摸項鏈墜子,葉妍欣更加確定的說:“我想,如果這是許小姐的心愿,她在天上會幫助你的!焙f桃郧皼]有戴項鏈的習(xí)慣,這是她做了心臟移植手術(shù)后才出現(xiàn)的習(xí)慣之一。
這時,朱海嫣的手機(jī)響起,是一組陌生的號碼!拔梗俊
“請問是朱海嫣小姐嗎?”
“我是。”
“你好,我是高培軒,朱小姐還記得我嗎?”
打來了!朱海嫣驚喜不已,快快用嘴形向好友報告這個好消息,才回答高培軒的問話,“記得,高特助您好。”
“我想請你今晚七點到……”
朱海嫣趕忙找來紙筆記下,葉妍欣則是心急的湊過去聽對方說些什么。
“是……好……我知道了,我會準(zhǔn)時到的,再見。”
結(jié)束通話后,朱海嫣興奮的抱著好友大叫,“成功了、成功了!妍欣,我們成功了!”
“好了好了,快坐下來吃飯,他不是說七點到嗎?對了,行李,他還說要帶行李過去。”葉妍欣比朱海嫣還要開心。
“妍欣,你說對了,許小姐真的在天上幫我!
“所以啊,你等會兒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千萬不能讓那個冷面暴君有借口把你轟出來。”冷面暴君是耿慕宸陪妻女住院時,護(hù)士們?yōu)樗〉耐馓枴?br />
“嗯!敝旌f淘僮聛沓燥,她得吃飽一點,才有力氣打贏這場仗。
葉妍欣不停的夾菜到好友的碗里,“多吃一點,輸贏就看這次了!
朱海嫣大口大口的吃著,不一會兒就把碗里的飯菜吃光了,只剩下紅蘿卜。
兩人見狀相視一笑,這真的是一個很不好的新習(xí)慣,朱海嫣再低下頭,把碗里的紅蘿卜吃光光。
見好友吃飽了,葉妍欣陪著她進(jìn)房里整理行李,“你就先帶些必要的東西過去,其它的等你有空的時候再回來拿,要不然我送過去給你也可以!
“嗯!敝旌f虖囊鹿窭锬贸鲆粋旅行袋,雙眸綻放著期待的光芒,“妍欣,你說宓兒會不會喜歡我?”
“那還用得著問嗎?你是她母親替她選的人,她當(dāng)然會喜歡你嘍!”葉妍欣一邊說,一邊從衣柜里取出衣褲往床上丟。
“妍欣,現(xiàn)在是夏天。”朱海嫣好笑的提醒道。好友連冬天的大外套都丟出來了,她以為宓兒的家住在北極嗎?
“不管啦,反正你就挑你想帶去的,其它的我晚點再幫你收回衣柜里!比~妍欣頓了一下,又道:“對了,還有你的藥,你的藥在哪里?”她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在房間里繞圈圈。
“妍欣。”朱海嫣用雙手抓住好友的手,“謝謝你!彼芑钕聛,是許艾微的恩賜,而她能活得如此有意義,都是好友的功勞。
“說什么謝謝,太見外了。”她們是同病相憐,感情說不定比親姊妹還深,說是生命共同體也不為過。
“妍欣!敝旌f谈屑ひ恍,“沒有你我怎么辦?”
葉妍欣不客氣的道:“記得領(lǐng)薪水的時候請我吃一頓大餐。”
“那有什么問題!”朱海嫣偏頭想了想,“我白吃白住了這么久,再加送你一個名牌包吧!
“才一個名牌包?”葉妍欣一邊開玩笑,一邊坐到床沿幫她折衣服。
朱海嫣跟著坐到床沿折衣服,“你想去哪里玩,我請你去!
“我一個人去多沒意思。”
“你可以找程醫(yī)師陪你去。 闭Z畢,朱海嫣放了幾件折好的短袖上衣到旅行袋里,而她口中的程醫(yī)師就是她的主治醫(yī)師程超然。
“他是我的誰啊,干么找他?”
“少來了,誰不知道程醫(yī)師在追你!边@是醫(yī)院里公開的秘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要當(dāng)醫(yī)生娘也要有那個命!比~妍欣敷衍道,接著不甘示弱的調(diào)侃回去,“倒是你,說實話,許小姐真的沒有拜托你要好好照顧她老公嗎?”
“沒有啦!”
“真的沒有?”葉妍欣不相信,許小姐都已經(jīng)托好友照顧女兒了,沒道理女兒的爸爸不順便一下。
“真的沒有!毙欣钫淼貌畈欢嗔,朱海嫣做著最后的檢查。
她說得愈肯定,葉妍欣就愈覺得有鬼,“那你呢?許小姐沒有在你身上發(fā)揮一下這方面的第三類接觸嗎?”
“什么第三類接觸?”朱海嫣佯惱的橫她一眼,“宓兒年紀(jì)小,需要人照顧,宓兒的父親是大人,會照顧自己,再不然也多得是女人排隊等著照顧他,用不著我雞婆。”
葉妍欣對好友的話充耳不聞,徑自續(xù)道:“就像你一直很想抱抱宓兒、親親宓兒,你對冷面暴君沒那樣的感覺嗎?”
“葉妍欣,你再亂說,小心許小姐到夢里找你算帳喔!”
“我好怕喔……”葉妍欣拍拍胸口裝怕,“不過海嫣,雖然冷面暴君發(fā)起威來很可怕,但他又帥又多金,你真的不考慮釣一下這只金龜婿?”
好友真是愈說愈離譜了,朱海嫣不客氣的賞她一個大白眼,“再不出發(fā)我就要遲到了,我走了,拜。”
葉妍欣不放心的跟著她走,“說不定會塞車,還是我騎機(jī)車送你去比較保險!
也好。朱海嫣點點頭,把剛剛抄了耿家地址的那張便條紙遞給她。
“對了,等這件事搞定了,找你親生父母的事也……”
“再說吧。”朱海嫣打斷她的話,腳步不停。茫茫人海,光憑一條手鏈怎么找?老實說,她完全不抱希望!版i門,快點,你不要害我遲到了!
又逃避!葉妍欣沒再說下去,快快鎖上大門,覺得好友的鴕鳥性子真的該改一改了,不過這事急也沒有用,就暫時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