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的不對勁。
一個月來,命理館只做了幾件過路人的生意,還有幾個住附近的歐巴桑來問運勢,賺的錢就連給她塞牙縫都不夠。
梁圓圓從自信滿滿到面色如灰,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到了所謂的“十年大限”?
運勢命理有起有落,如月盈月虧,但是她始終以誠待人,善盡本分,總是能在最惡劣的狀況里開創出燦爛的業績之花來。
她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懸在墻上的八卦鐘。
怎么會在短短時間內,所有老客戶都不來了?而且只要接到她親自打的電話,個個都吞吞吐吐,然后尿遁的、假裝肚子痛的、不然就是臨時三缺一的,什么狀況都來了。
肯定有人在她背后搞鬼。
“美月,不要再睡了!彼龂@了一口氣,怎么也不愿去想是否有人挾怨報復。
“再睡下去,我們去睡臺北車站的機會就指日可待了?”
迷迷糊糊被叫醒的美月揉了揉眼睛,“?客人來了嗎?”
“什么客人?連客運都不經過我們店了。”唉,以前最少都還有些日本觀光客來這里湊熱鬧。
“客運不是去年底就改行駛別的路線了?”美月愣了愣。
“就讓我牽拖一下有什么關系?”她哀聲嘆氣,索性打開抽屜,從萬年歷旁拿出卸妝乳液,再拉開第二個抽屜,自專業用羅盤旁抽了幾張化妝棉。
連只蒼蠅都沒有,還化妝給誰看哪?
唰唰唰沒三兩下,梁圓圓臉上老氣橫秋的彩妝頓時消失一空,露出了原本晶瑩芳緋的鵝蛋臉。
哇!變臉前后起碼差了二十歲。
當然,梁圓居士本尊今年也不過二十四歲呀。
“居士,為什么你老是要化老妝?那樣沒有比較好看耶!泵涝抡UQ郏荒槻唤。
“傻丫頭,要是不化妝濃一點,老氣一點,怎么會有穩重的專業形象?”她把擦臟了的化妝棉丟進腳邊垃圾桶!安蝗痪退阄夜αυ俸,能力再強,還不是會敗在這張娃娃臉上?”
這也算是易容術的一種哩。
“原來是這樣!泵涝禄腥淮笪,“唔……”
“唔什么唔?”她又好氣又好笑。“反正事情就是這樣啦。對了,這個月薪水我昨天已經匯到你的戶頭了,記得寄一些回去給你阿爸當生活費,知道嗎?”
“知道!泵涝聡@口氣。
“做兒女的奉養父母是天經地義的,嘆什么氣?而且舉頭三尺有神明,積福造德乃本分之事,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梁圓圓又開始忘情地滔滔不絕起來。
美月聽而不聞,逕自去拿掃把掃地了。
今日又是個提早打烊日啊!
“喲!”一個臉上有著大濃妝,脖子上掛著金光閃閃的開運八卦金項煉,手腕上戴著吉祥招財金剛手環,以及胸前別著避邪麒麟翡翠別針的中年婦女,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面露譏笑的開口道:“我說梁圓居士哪,你今兒個又這么早就要打烊啦?”
一見上門的人是她,梁圓圓素凈的小臉瞬間布滿戒備,不動聲色道:“咦。這不是咱們隔壁‘卜福堂’的八卦嬸嗎?今天是什么風把你吹來的?坐嘛,要不要喝杯茶?”
“什么八卦嬸?我是八桂大師!”中年婦人眼皮抽搐,畫上去的眉毛呈驚嘆號狀。
“對對對,我說錯了,你是發粿大師,不是八卦嬸,我這記性真是該打。”她笑咪咪道:“不知道您貴人踏賤地,所為何事呀?”
八卦嬸聞言大怒,氣呼呼道:“你這個臭丫頭,不要以為這兩年紅了,輪到你出風頭了,就可以在這里耀武揚威,哼!囂張沒有落魄的久,當心樂極生悲!”
美月幾時見過這等沖突場面,早嚇得抱著掃把閃到一邊去了。
因為流彈是不長眼的呀!
“發粿大師,您話可不能這么說,咱們修道之人是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哪來什么風頭不風頭的呢?”梁圓圓挑起彎彎眉毛,似笑非笑!暗故谴髱熌,最近砸大錢接受電視臺的采訪,生意想必好很多吧?”
“你!”八卦嬸臉漲紅了,“你、你怎么會知道……呃,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可以這樣胡說八道?”
“哦?不是事實嗎?”她一臉驚異,隨即裝作憤慨地道:“那些八卦雜志真是太壞了,怎么可以隨隨便便就寫一些沒經過證實的‘事實’呢?還說你眉毛是用畫的!”
“對啊,就是說嘛,真是氣死我了,我……”八卦嬸發覺自己說了什么,隨即惱羞成怒!拔艺f過那不是事實!還有,我的眉毛是真的!不是畫的!”
“OK,OK!彼龜倲偸郑叭绻氵@么堅持的話!
“不是我堅持,它明明就不是事實!”八卦嬸看起來像是快中風了。
“你還好吧?”梁圓圓睜大眼睛,滿臉開切!靶璨恍枰規湍愦桃淮讨割^?我聽說這樣放血可以避免腦中風……”
“你以后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就好!”八卦嬸氣歪了,手往門口一指,“你給我出去!”
梁圓圓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四周,“呃……這里好像是我的店!
八卦嬸一呆,羞窘又惱怒地大叫:“那我走!我走你就滿意了吧?”
“慢走,不送。”她笑嘻嘻地揮揮手。“有空再來啊!
八卦嬸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什么,回頭不懷好意地道:“你最近的生意好像很差呀,該不會大家都知道你只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小騙子吧?”
梁圓圓這輩子最痛恨人家說她是騙子!
“彼此彼此啦!彼П郗h胸,皮笑肉不笑!安贿^生意當真做不下去的時候,我會記得效法發粿大師您的精神,撒點錢請電視臺來采訪的!
轟!
八卦嬸失控咆哮:“我、真、的、沒、有——”
“隨便啦,出去的時候記得關門!绷簣A圓聳聳肩,自顧自拿起電話撥號!拔,請問現在還有沒有小包廂?”
她才懶得浪費那個口水跟八卦嬸潑婦對罵,還不如省下來去痛痛快快唱KTV咧。
。
深夜。
梁圓圓在KTV里鬼吼鬼叫了五個小時,美月在第三個小時又十五分時戰敗投降,提前打包回家,戰斗力旺盛的她則是獨自一人把剩下的一小時又四十五分鐘唱完。
從新進歌曲唱到民歌,再從民歌唱到老歌,再從老歌唱到臺語歌……就這樣等她唱完粵語本的時候,已經陷入瀕臨失聲的狀態。
“只有一個爽字可言啊……”她表情很痛快,聲音很恐怖地走出KTV。
美麗的夜都市東區,霓虹燈閃爍,梁圓圓抬起頭望著高樓林立,被五彩光暈渲染的天空,驀然看見了一輪靜靜的明月。
“哇……”她心頭一陣莫名感動,傻傻地望著月亮發呆。
好像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這么圓的月亮了,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從中部的鄉下搭夜車北上找叔公時,也是在一個美麗的月圓之夜。
心里忐忑又害怕,不知道小時候只見過幾次面的叔公,為什么會愿意收留她?
她就這樣緊張又期待又憂心地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以及那一輪陪伴著她一路北上的月亮……
好懷念! 。
“嘿!小姐,自己一個人嗎?要不要陪哥哥喝一杯啊?”乍然響起的男聲驚醒了梁圓圓。
她猛然回頭,錯愕地瞪著一個腳步不穩的醉漢。
不需要精通紫微斗數也知道危險臨頭,她所有迎風賞月的閑情逸致全給嚇沒了。
梁圓圓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還跑?居然不給我虎哥面子?”醉漢火了,死命追上去。
“救——命——!”她又驚又怒又害怕,想大聲呼救,卻只喊得出沙啞的破鑼聲。
深夜的東區雖然還有逛街的人群,可是誰也不敢路見不平亂管閑事,何況那個如狼似虎的兇巴巴醉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梁圓圓氣急敗壞,邊低咒現今涼薄的社會,敗壞的治安,邊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跑給醉漢追。
就這樣追逐過了一條街,她喘到快斷氣了,那個醉漢還是窮追不舍。
眼看她就快要被醉漢抓住的剎那,突然砰地一聲巨響!
什么?梁圓圓回頭瞄了一眼,頓時睜大雙眼,腳下緊急煞車。
醉漢已經呈大字型癱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個高大挺拔,西裝筆挺的男人正在揉指關節。
顯然就是他英雄救美,一拳把醉漢揍暈過去的。
天色昏暗,她一時沒把恩公給認出來,可是就在梁圓圓萬分感激地走上前要向他道謝時,那人緩緩轉過臉來——
金、金夫人的兒子?!
她當場傻眼。
她的救命恩人居然是金夫人那個長得超帥、品行卻極度惡劣的勢利兒子?!
“你沒事吧?”金毓堯低下頭,神情和藹地問。
她吶吶地望著他,活見鬼了……他、他對她的口氣怎么會這么好?
“小妹妹?”他挑眉,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這個長發披肩,有著小小鵝蛋臉的女孩臉色發白,該不會是驚嚇過度吧?
“小妹妹?”她納悶,隨即恍然。
哎呀,她沒有化妝,頭發也放了下來,還穿著海綿寶寶的黃色T恤和牛仔褲,足蹬銀色露趾三吋高跟涼鞋,活脫脫就是個年輕美女呢。
梁圓圓松了一口氣,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我還好,謝謝你!彼穆曇羯硢,有些尷尬。
“你的聲音……”金毓堯皺起眉。
她心臟瞬間跳到了嘴邊。他認出來了嗎?
“感冒暍點川貝枇杷膏,對喉嚨有幫助!彼靡獾靥嵝选
“?”她望著他,腦袋一陣亂糟糟。
真沒想到他也可以這么溫柔啊。
金毓堯注視著這個張大小嘴,傻乎乎望著他的女孩,不禁有些失笑!吧钜菇诸^很危險,還是早點回家去吧!
“你呢?”她沖口而出,隨即紅了小臉。
嘖,她管人家那么多。
“我也要回去了。”他微微一笑,彎下腰拿起方才揍人時,丟在一邊的褐色牛皮公事包!霸僖,路上小心!
“喔,你也路上小心。”她愣愣地望著他修長的身段優雅地走向路邊的一輛黑色BMW。
什么嘛,就這樣揮一揮衣袖,不帶一片云彩的走了。
“為什么不問問我,要不要搭他便車呢?”她喃喃自語,莫名沮喪了起來。
不過他剛剛英雄救美的那一幕,還真是有夠酷又夠帥的!
梁圓圓胸口沒來由一陣怦怦然。
“小姐……梁小姐……”KTV的泊車小弟開著她的紅色小奧斯丁,如釋重負地對著她拚命招手!敖K于找到你了!剛剛柜臺通知我先去幫您取車,可是車子開來您已經不見了……”
梁圓圓小臉登時燥熱滾燙了起來。
真要命,她完全忘記自己開車來唱KTV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