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平均不滿十九歲的年輕人就這樣光明正大的策畫起謀殺計畫來了,自信滿滿的以為他們想怎樣就能怎樣,就算他們要地球倒轉,地球也得乖乖的倒頭轉。
可惜的是,會議才剛開始,女仆就突然冒出來。
「對不起,少爺,外面有位夫人要見少爺、小姐們!
「哪位夫人?」
「裘雷歐瓦夫人!
「我母親?」席勒大惑不解!杆貋砭突貋砹,為何還要你來通知?」
「不是路易絲夫人,是……」女仆吞了一下口水,悄悄退后一步。「埃米爾先生的夫人!
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然后是地動天驚的齊聲大吼,一男三女,一起扯喉。
「你說什么?」
「我……」
「不用她說,還是我自己來介紹吧!」
施施然地,雪儂一面褪下手套一面從女仆身旁經過,蕾絲裙根隨著她的腳步沙沙作響,高雅素淡的服飾,端莊的貴夫人儀態,當她正經起來的時候還是滿有派頭的,不然如何震壓住她那些隨時都可能造反鬧革命的頑皮學生。
她在那四雙震驚無比的目光前站定。
「我是埃米爾的妻子,」她說,順手將手套和陽傘交給身后的桑娜,再把雅克拉到身前,雅克裝了一下鬼臉!杆前C谞柕膬鹤,雅克。」
「他真的結婚了?」席勒的聲音尖銳得好像女人!覆唬阏f謊,我不信!」
雪儂莞爾,轉眸往后瞄了一下,亨利即刻上前做證明。
「席勒少爺,這兩位確實是埃米爾先生的夫人和少爺。」
席勒拚命搖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把事實搖不見,「不!不可能!堂叔怎么可能突然跑出一個這么大的兒子來?」他的臉色又黑又青又綠的不停變換,比萬花筒更精采!覆!我不信!絕不信!」
雪儂輕哂!笩o所謂,信不信是你的事,你隨時可以到我家向埃米爾求證,不過這不是今天我來的目的,我是……」她挪開放在雅克肩上的手,自手提袋內取出一整疊厚厚的單據!笧榱诉@個而來的!
定睛一看,席勒即刻認出那是他的簽帳單,呼吸頓時嚇住了,旋即往兩旁看,求援的目光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因為那三位少女還處在震驚當中,連下巴都還沒拉回去,精神依然飄浮在疑似世界末日的狀態下。
「你……你想如何?」
「身為你們的嬸嬸,教導你們也是我的責任!寡﹥z嚴肅地點著頭!笓宜,你是個好逸惡勞、揮霍成性的壞胚子,我以為這是優先必須糾正的一點,你必須被教導何謂腳踏實地,你想過好日子,可以,自己去賺,自己賺的愛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誰也管不了你,所以我要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條……」
她揮揮那疊厚厚的簽帳單。
「我會替你付清這些簽單,但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埃米爾會替你安排工作——不在他的公司里,直到賺回這些簽單的數目,你才可以回到埃米爾的公司,我相信那時你應該已學到什么是腳踏實地了;或者,你無論如何都不想到外面辛苦勞動,那么只好在家里刻苦一點,從今天開始,你們的生活津貼減半,另一半用來償付這些簽單,直到付清為止,那么,至少你能學會何謂克勤克儉……」
「不!」席勒驚恐的尖叫!改悴荒苓@么做!」
慢吞吞地將簽單收入手提袋內,「你看我能不能!」雪儂的語氣輕柔但堅定。
席勒又開始搖頭!覆,不,堂叔不會讓你這么做的!」
「他把這件事全權交給我處理了,你可以自己去找他證實。」話落,雪儂不再理會他,逕自轉向那三個少女。「至于你們……」
她嘆息!咐蠈嵳f,我真不知道該拿你們怎么辦才好,艾莎你有父母,我沒有權利管到你頭上去,但我要誠心勸告你,生命中還有比嫁個有錢有勢又有身分的丈夫更重要的事,別浪費寶貴的生命,認真思考一下真正值得你追求的事吧!」
再轉注瑟荷與皮雅芙!高有你們兩個,都這么大了,現在才來糾正你們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不過畢竟埃米爾是你們的堂叔,我不能不盡量試試看,所以我也給你們兩個選擇……」
她頓住,兩道堅決有力的目光徐緩地掃過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
「第一個,我請埃米爾把你們送到你們叔叔那里——他才是你們的監護人,由他來負責你們的生活和未來,這本來就應該是他的責任;第二個,你們繼續住在這里,但從今天開始,你們一切作息行為都要聽從我的安排——包括你們的母親在內,倘若有人明從暗違,背地里做一些我不允許的事,那么,那人就得到你們叔叔那里去報到,現在,明白了?」
「你是說,」瑟荷驚叫!肝覀儾荒茈S意去參加宴會、舞會、聽歌?」
「不行,得先由我過濾哪些場合適合你們參加!寡﹥z毫無置喙余地說。
「為何我媽媽也要聽從你的安排?」皮雅芙抗議。
「因為對你們而言,她那些低級行為正是最壞的榜樣!
兩個少女驚喘。
「你怎么可以那樣說我們的媽媽!」瑟荷燃燒著一臉熊熊的怒火。
「我要告訴埃米爾堂叔,」皮雅芙冷冷道!刚f你惡意污蔑我們的媽媽!」
「去說吧!」雪儂不在意的揮揮手!缚傊,我把選擇權留給你們,明天,我等你們的回答。」牽起雅克的小手,轉身!缸甙,我們回去了!」
如來時一樣的優雅,雪儂帶著雅克和桑娜、亨利離去了。
「她不是說真的吧?」瑟荷有點惶恐。
「就算是真的,我相信埃米爾叔叔不會任由她胡來的。」艾莎不以為然地道。
「話說回來,她真的是堂叔的妻子嗎?」皮雅芙始終細聲細氣的。
「……走,去找埃米爾堂叔!」席勒。
于是四人分別回房去換外出服,由于只有一位女仆伺候他們,著實耗了不少時間才各自妝點妥當,當他們正要出門時……
「啊,媽媽,你回來了,正好,我們一起去找埃米爾堂叔!」
「找他做什么?」
「找他……」
。
雪儂很快便回到宅邸,經過樓下的大書房時聽見里頭有說話聲,她疑惑地自行開門探頭進去看。
落地窗前,埃米爾一手扶住窗框,一手捧著帳簿站在那里仔細審視,手工制的白色亞麻襯衫敞開好幾顆扣子,一腳挺直,一腳稍曲,使貼身的黑長褲形成優雅的線條,及膝高筒馬靴黑得閃閃發亮,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令人炫目的魅力。
埃米爾沒注意到門口有人,一旁的伊德注意到了,他笑著對她點了一下頭。
她笑著頷首回禮,視線再移回埃米爾那邊!赴C谞栂壬,別說我沒警告過你,現在你還不能出門——尤其是騎馬,如果你有那種計畫的話,請盡早取消,不然你前腳一出門,我后腿就回家!」
說完,她退身出去,順手輕輕帶上門,靜候一會兒,直待書房里頭傳來一聲低咒,「該死!」她才大笑著和雅克一起上樓回房。
她準備回「家」一趟,因為埃米爾的藥快吃完了。
「你就待在我房里,有什么狀況先幫我應付一下!
「媽咪,你不是到卡爾卡松去了嗎?」
「放心,放心,」她一邊換上二十一世紀的衣服,一連安慰兒子!高@時候大人都上班去了,你外公、外婆在睡午覺,小鬼們一定到馬場去了,瑪麗亞在洗衣房熨衣服,只要我小心一點就不會被抓包。」
杜奧布羅杰家人最喜愛的戶外運動就是騎馬,長假若非去度假就一定會往馬場跑,各個都有一身不賴的騎術,雖還不到可以上場比賽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最好是!寡趴肃洁,表情不太甘心。
「我不能不回去幫你爸爸買藥!」
「那爸爸什么時候才算痊愈?」
「我怎么知道?」雪儂低低咕噥!杆哉f,我也要順便問一下,不過我想絕不會是現在,現在他的傷口被碰到還是會痛,舉手投足間也不太順暢,有時候還會突然齜牙咧嘴的坐下去,我不認為那已經痊愈了。」
「好啦,好啦,」雅克嘆了口氣。「那媽咪你要快點回來喔!」
雪儂自認動作已經夠快了—一只比飛機慢了一點而已,打電話和醫生聯絡,問清楚所有疑問事項,再去藥房買藥,前后不到兩個小時,誰知她剛回到兒子這邊,雅克就沖著她大叫。
「快點,媽咪,快點換衣服!」
「怎么了?」搞不清楚狀況,雪儂慌忙把藥袋丟給雅克,快速脫衣更衣!赴l生什么事了?」
「桑娜十五分鐘前來通知,說敵軍大隊來襲,元帥要找你!」
「元帥?」
「爸爸呀!」
「那敵人又是誰?」
「笨,路易絲堂嬸他們嘛!」
。
「進來!
宛如絲絨般低沉的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雪儂先飛快的低頭檢視一下身上有沒有什么不妥,再開門進入,雅克緊隨在她身后。
書桌后,埃米爾端坐在高背椅中,雙肘支著扶手,十指交叉形成一個拱圓,下巴就搭在手指拱圓上,狀似在仔細聆聽某人的高談闊論,又有點漫不經心,見雪儂出現,他也只是給她一個含糊的頷首示意。
書桌前,五個氣勢洶洶的敵軍各據最佳戰略地點,形成一個相當堅強的對戰陣勢——由四個半球體形成的包圍陣勢,幾乎塞滿了整個書房。
一側,伊德起身,雪儂點點頭,他又坐回去。
搖晃著綢緞蓬蓬裙,她毫不畏懼地穿過敵陣,在元帥椅旁停下,傾身親吻他的臉頰,還扯著一臉做作的夸張笑容。
「親愛的,找我?」
親愛的?
眉毛好像要飛到天上去似的高高挑了一下,旋即落回原位,「是的,甜心,我找你!拱C谞柭掏痰鼗貞,沉穩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伊德噗哧,雅克爆笑。
雪儂瞪過去兩眼,再拉回視線來嚴肅地面對埃米爾,「請問什么事?」聲音也很正經,嘴角卻在抽筋,一抽,兩抽,三抽,她猛然咬住下唇,免得白牙齒被抽出來了。
埃米爾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她懷疑是笑意,但不能肯定。
「他們說,你要趕他們走?」
「我是!顾钩,「如果他們不肯聽我的勸告的話……」接著,她一五一十的把雙方的談話轉述一遍,最后,她說:「我希望他們成為真正值得尊敬的男人和女人,現在辛苦一點也是必要的,所以……」
「她真是你的女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尖銳的質問便劈殺過來,不但無禮,語氣也很粗魯,雪儂轉頭朝出聲的人看去,這一看不由瞠大了眼。
如果說絕色美女真有其人,那么眼前的女人確實當之無愧,美艷絕倫、性感無比,驚人的美貌使她比任何女人都有資格抬高驕傲的下巴,可惜在她的絕色之外又多了兩個字:風騷,整個人格調便刷一下降落到谷底的谷底。
果然是一塊招蜂引蝶、勾三搭四、人盡可夫的好料!
「她是我的妻子,」埃米爾沉聲糾正,再望向雅克!高有我的兒子!
濃妝艷抹,好像調色盤似的臉蛋拉長了,「所以你想要趕我們走,因為不需要席勒做你的繼承人了是嗎?」路易絲惡聲詰問。
「席勒從來就不是繼承人嘛!」伊德自言自語似的嘀咕。
「住口,你沒資格在這里說話!」路易絲的閃電又橫劈過去。
好囂張的女人!
「你也沒有資格在這里說話!」雪儂立刻炮轟回去。
「誰說我沒有,我是……」
「你是埃米爾的堂嫂,而孩子們的監護人是你亡夫的弟弟,所以,夫人,你應該去找他說話,而不是在這里大小聲,了解了?」
路易絲窒了窒。「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雪儂朝埃米爾溜去一眼,后者支手托腮,一副純看熱鬧的姿態。
「埃米爾知道,如果你需要的話,他可以給你地址,明天你就可以帶著孩子去找他們的監護人了!」
不過三兩句,話就說到盡頭,路易絲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后只好求救。
「埃米爾……」她只想待在巴黎呀!
「不用叫他,他已經把你們的事交給我了!」雪儂不耐煩地說。「我只有一句話,要留在巴黎,你們就得聽我的,我要你的孩子們成為有用的男人和受人尊重的仕女,你想再婚,也行,但絕不許再把全巴黎所有男人都當作你的獵物,女人的戰場不在床上,而是在這里……」
她指指自己的腦袋!笡]有任何一個娼技是勝利者……」
「你敢說我是娼妓!」路易絲尖聲怒吼。
「你不是嗎?」雪儂哼了一下!改钦垎,昨晚你睡在哪里?」
路易絲又窒住了。「我……我……我睡在朋友那里!
「是啊,男的朋友,銀行家海德先生那里,對吧?」雪儂輕蔑地道!高有一個月前,諾瓦子爵;再之前,工廠老板瓦斯喜先生,再……」
「你怎么知道?」路易絲失聲問,調色盤糊了。
眼角偷瞥一下伊德,「就說我有可靠的消息來源吧!」雪儂慢條斯理地說!缚傊,埃米爾扶養你的孩子們并不是為了要讓他們成為廢物和娼妓,你的兒子必須學會工作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女兒也必須懂得如何尊重自己……」
「你又憑什么要我們聽你的?」路易絲的姿態還是擺得很高,打死不低頭。
雙眉聳了一下,「因為埃米爾不是他們的監護人,所以我們只有扶養他們的義務,卻沒有權利教導他們如何走上正路嗎?」雪儂輕聲道!改呛冒桑銕麄內フ矣袡嗬虒麄兊娜朔鲳B你們吧!」
路易絲咬牙切齒地來回看埃米爾和雪儂,美艷的五官歪過來扯過去,埃及艷后被毒蛇咬中即將毒發身亡時大概就是這種模樣。
「不用,我們不用你們任何人扶養,我自己會養活我自己的孩子!」
眼見路易絲大剌剌的撂下話后便領著幾個孩子彷佛軍隊列隊上戰場,腳步整齊的排排走出書房,然后書房門被用力砰一聲甩上,書房內的人不禁面面相覷。
她要養活她自己的孩子?
靠什么養?
「看來海德先生買了一棟公寓給她的傳言并不假!挂恋碌驼Z。
「咦?真的?」雪儂驚呼!嘎芬捉z要做那家伙的情婦嗎?」
伊德點頭,雪儂想了一下。
「那也不對呀,哪有人帶著自己的孩子去做人家的情婦的?」
「事實上,多得是!挂恋滦Φ!冈僬f,路易絲心里應該也很清楚,年輕美貌不會永遠跟隨著她,別忘了她已屆臨四十歲,能夠靠化妝來保持年輕的時間也不長了,未來她還是得依賴兒女養老,所以對她而言,孩子應該是養老的保障!
「養老?保障?」雪儂啼笑皆非地復述那兩個可笑的詞!讣词谷绱,如果她養出一個只會吃喝嫖賭的廢物來又有什么用?難道她要兩個女兒接班做人家的情婦來養活她不成?」
「或許……」埃米爾徐徐往后靠向椅背!杆M5孪壬鷷岚嗡膬鹤釉阢y行里工作!
「海德先生會嗎?」雪儂懷疑地問,銀行家應該不會太笨吧?
「可能會,不過……」
如果席勒還是像在埃米爾的公司里一樣混的話,早晚會被踢出來。
「我真不懂,」雪儂嘆道!杆胱鋈思业那閶D就去做,為何就是不愿意讓我們好好教導她的孩子呢?」
「我想就是這句話,『她的』孩子……」埃米爾朝雅克伸出手,后者立刻笑嘻嘻的來到他身邊,他環住兒子的肩用力摟了一下!笓Q了是我,我也不愿意讓別人來教養我的孩子,害怕的是他會變成別人的孩子,而不再是我的兒子了!」
雅克笑開了嘴!阜判睦,爸,我永遠都是你的兒子,你最明白的不是嗎?」
埃米爾也笑了,滿足又驕傲的親親兒子的額頭,再轉注雪儂。
「不教導他們,他們會變成廢物、變成娼妓,但他們的母親又不愿意把他們交給我們教養,畢竟我不是他們的監護人,沒有權利強迫路易絲,看來我只能和他們的監護人聯絡,請他盡一下義務,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聞言,雪儂無語嘆息。
母親甘愿做人家的情婦,監護人又是愛喝稀飯的小白臉,由這種墮落的長輩來教導,孩子又能有什么出息,不久的將來,恐怕這世上又會增加三個淪落在罪惡深淵中的迷途羔羊了。
巴黎,真是個墮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