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七夕夜,言恩希獨坐在花園餐廳的一角,圓圓的眼睛里閃動著淚光,握著筆的手也微微顫抖。在攤開的餐巾紙上,她一字一句的沉重寫著——
今夜我可以寫出最哀傷的詩。
比如,“夜被擊碎,
而藍色的星在遠方顫抖。”
晚風在天空中回旋歌唱。
今夜我可以寫下最哀傷的詩,
我愛她,而有時她也愛我……
我的眼光搜尋著彷佛要走向她,
我的心在尋她,而她并未與我同在。
相同的夜漂白著相同的樹,
昔日的我們已不復存在。
如今我已不再愛她,但我曾經多么愛她啊。
我的聲音試著循風探觸她的聽覺。
別人的,她就將是別人的了。
如同她曾經接受過我無數的吻一般,
她的聲音,她皓潔的身體,她永恒的眼睛。
如今我確已不再愛她,但也許我還愛著她。
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
這是出自智利詩人聶魯達《二十首情詩與絕望的歌》里的一首情詩,也是她最喜歡的一首,只是在今夜,詩中的“她”該改成“他”。
既然愛太短,而遺忘太長,那么昔日的美好回憶如果能把它統統忘了,是否心就不會那么痛了?
盈盈淚光在她眼眸里打轉,服務生在此時走過來,為她早已空了的水杯添滿檸檬水,而后又轉身離開。
她低聲說了謝謝,將淚水;匮鄣祝瑥陌锬贸鍪謾C,再撥打她已經按了十幾次的電話號碼——楚震的手機一樣是未開機。
她苦笑了,按下手機,看著好友小朱在幾天前傳給她的一則簡訊——
傳說,世上有一家幸福販賣店,每個人看到的店外觀不一樣,進去后得到的服務也不一樣,若是在七夕時許下心愿,就能進入販賣店尋找幸福……
唉,我最親愛的好朋友,看到新婚沒多久的你從一個活潑開朗的女高中生變成郁郁寡歡的小人妻,我真心期望這則網絡流言是真的。那么,我會去找到這家店,再替你許個愿,讓你找回快樂。
心疼你的超麻吉好友小朱
言恩希淚水盈眶的看著簡訊內容,她是真的不快樂。
“呃……小姐,再過半小時我們就要收店了,廚房十分鐘后也不再提供熱食,小姐是不是要點餐?”
頭頂上突然出現服務生尷尬的聲音,深陷在自己思緒中的她茫然抬頭,尚未完全回神。
其實,胸前掛著“杰克”名牌的男服務生,也是硬著頭皮過來詢問的,因為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客人從晚上七點坐到九點,桌上一直只有一杯檸檬水,說要等人,但兩個鐘頭都過了,也沒見她等到任何人,偏偏今晚又是七夕情人節,餐廳里多是成雙成對的男女,相較之下,她這清秀佳人孤零零的就顯得更為凄涼。
“小姐,我們準備要收店了,再半個小時!笨商嫠械诫y過之余,服務生也不忘再重復。
要收店了?言恩希急急拭去淚水,站起身看也不敢看服務生一眼,從皮包里拿出一張千元鈔放在桌上,“不好意思,我不用餐了。”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楚震又忘記他們的約會了!
她不敢看四周憐憫的眼光,快步地跑出餐廳。
“小姐?”服務生傻眼,急忙拿起桌上的鈔票追出去,但那抹孤單的纖細身影早已被淹沒在街道上成雙成對的儷影中。
楚震是騙子!七夕明明說好要一起過的,他又跟朋友玩瘋了吧?
穿梭在人群中的言恩希一想到這里,又是淚眼蒙眬。
她結這個婚是對的嗎?一個不像丈夫的丈夫,只會呼朋引伴地招待友人來家里玩鬧,累了就回房睡,而她呢?她成了免費女傭,從事先的準備餐點到后來的收拾整理,他都不曾幫過忙。
她曾向他抱怨幾句,他便跟她吵,吵累了他干脆將朋友約在外頭聚會,興致高昂時還會喝幾杯。醉了的話,他在外多逗留一、兩個鐘頭是家常便飯,大多時候,連家也不回了。
跟妻子約會,丈夫就算遲到也無所謂,這情形最近更成了常態。她想,在楚震的眼里,朋友比她這名小妻子更重要。
她淚眼婆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走,心中有好多的疑問和失落。
一對年輕的歡喜冤家很快陷入熱戀,隨即閃電結婚,可算了算才不到半年的時間,她竟已嘗盡婚姻的苦澀酸甜,這并不是她當初料想得到的。
一再的爭執已磨光彼此的感情,難道未來的幾十年,他們都要這樣過日子?她下意識的搖頭。不!她不要!那太可怕、也太痛苦了。
然而,才十八歲的她又能怎么辦?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人生。
言恩希茫然無措的在街角站定,緩緩抬頭,看著隱約從云層間顯露的月光,想起了小朱的簡訊。
今天是七夕,她真的可以跟老天爺許愿嗎?若是可能,請老天爺幫幫她吧。這樣的感情跟婚姻太折磨了,她不再快樂,也無法再走下去,已不知該怎么面對丈夫和家人……
她無助的蹲下身來,雙手捂住臉哭泣著。
不遠處,一個年輕男孩高大的身影在馬路上快跑著,他的右手握著一大束包裝精美的紅玫瑰,因為他飛快的步伐而甩落不少花瓣,紅色花瓣隨著夜風在紅磚道上飛起翻滾,落到言恩希的腳邊后又隨風飛走。
終于,楚震氣喘吁吁的來到花園餐廳,但它招牌的燈光已關,餐廳內也不見客人,只剩幾名服務生在整理打掃。
“對不起,先生,我們打烊了!币幻蟹⻊丈哌^來,客氣的向他道。
滿頭大汗的楚震先喘口氣,看了對方胸口的名牌一眼才開口,“杰克,有個女孩……呼呼……單獨一個人……她訂了位置,叫、叫言恩希!
原來女孩等候的男孩終于來了。
杰克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請你等一等!彼芸旎氐焦衽_,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千元鈔跟一張餐巾紙,“這是那個女孩留下的,因為她什么餐也沒點,一千元當小費實在太多。再加上這紙巾上的字句……我只是想先替她保留,如果她等的人今晚確定沒來,再做處理……”
楚震蹙眉看著服務生臉上的不忍與不屑。這是對方對恩希一人空等一晚,還有對他缺席感到的不滿吧?他可以理解,不過——
他拿走餐巾紙,冷冷的道:“既然是她給你的小費,你就留著吧!
杰克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幫女孩說話,“她等了你一整晚,沒吃東西只喝水,好像一定要等到你。一個男人如果真的在乎一個女人,就應該守時!
楚震沒有反駁,今晚的確是他不對,“我知道,我現在就要去找她!闭f完他轉身大步走出餐廳,看到手上的玫瑰花束,有一大半早都光禿禿不見花瓣了。
他咬著牙,直接將花束扔進路旁的大垃圾桶內,再次在街道上奔跑尋人,一邊打手機給她。
“該用戶目前未開機,請稍候再撥……”
該死的!言恩希,你去哪里了?
楚震在心里低聲咒道,驀地濃眉一緊,一仰頭,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漸漸有加大的趨勢。
雨絲紛飛,街道景物都變得蒙眬了,這要他怎么找人?
當七夕雨開始飄落時,路上的人潮也逐漸散去,待言恩;剡^神,四周已寂靜得近乎凄涼,空無一人的街頭只剩她踽踽獨行,而寂寞就像張綿密的網,無邊無際的籠罩著她。
細雨蒙蒙,燈火與雨絲交織成模糊的光暈,眼前的街景變得如夢似幻。她陡地停下腳步,困惑的眨了眨眼——
這是海市蜃樓嗎?不然這個區域她很熟悉的,何曾看過這一棟美輪美奐如歐洲城堡的高大建筑?而且,它的四周還像包圍著一層流動的云霧,像極了浮在半空中的建筑物……
接著,氣勢懾人的城堡大門突然開啟,一座石橋在雨霧間緩緩延伸到她腳邊,像在邀請她入內。
這是夢嗎?她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帶著好奇的心情緩步走進城堡。里面的燈光略微暗淡,幾把掛在墻上的火炬忽明忽滅,除此之外,一切皆靜得深不可測。
大廳內,明滅乍現的不明光影來回閃動,空氣中帶著點冰涼的霉味,好像已久未有人居住——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愈看愈覺得困惑,忍不住喃喃低語。
“這里是‘黑天使幸福販賣店’!
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出現,陡地打破一室的寂靜。
言恩希詫異的瞪大眼,看著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名高大男子,他身穿連帽黑色斗篷,手上持著的燭臺照亮了藏在黑帽內的臉孔。
他有一雙狹長深邃的晶鉆黑眸、挺直的鼻梁,薄唇性感邪笑,俊美如惡魔,身上還散發著冷冽的氣息。
她一直以為這世界上最帥的男人是楚震,沒想到人外有人。
不,也不對,楚震跟眼前的男人一樣帥,只是兩人氣質迥異,楚震狂妄霸氣,眼前的男人則多了抹邪魅的成熟氣息。
只是,他說這里是幸福販賣店,怎么什么東西也沒有?連招牌都沒看見?
彷佛有讀心術般,男人微微一笑道:“我這家幸福販賣店沒有招牌,是因為你這名客人的靈魂是晦黯的,才搞得我的店也暗淡無光。”
她眉頭一揪,緩緩搖頭,表示不明白。
“還是不懂?”男人再度魅惑一笑,“也是,幸福販賣店不只一家,不只一個老板,你跟我有緣所以走進我這家店,但你的黑色能量也因此鉆進我店里,破壞了電力,把這里搞得烏漆抹黑!
“對、對不起。”難怪,四周全是火把,她就像進入了一個中古世紀的黑暗古堡內。
“不用對不起,交易完成、送走你這名客人后,我的店電力就回來了!
“交易?”
“是,會來幸福販賣店的人,不是要來買幸福、買快樂?”他不解的反問。
“呃……對。”她想起小朱的簡訊內容,連忙點頭。
“買賣有進有出,你得付出代價,而來我這家店的客人,付費排行榜的第一名就是‘放棄回憶’!彼蝗粡椫赴l出一個清脆的聲響,左手立刻神奇的平空出現另一個燭臺,“跟我來!彼涯莻燭臺遞給她。